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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旗语过去,眼见得对方船上帘有所动静。过了一阵子,前头那艘船上放下一条小艇,往这边悠悠划了过来。看见对方老实听话,杨风似乎是松了口气,令亲兵搬两张靠椅上来,支起伞盖,又让冯虞与自己的亲兵拥立身后,威风要做足。两人坐下之后,杨风问道:“依虞,待会子还是你来唱个主角?”
“我得怎么说?”
“嘿嘿,反正就是要搜检两船。待咱们将那些个水手制住,连人带船押往澎湖,后头就好办了。”
“可海上这些规矩我都不懂啊。”
“正是不懂才好,即便是乱命,对方也只能是干瞪眼,还当你要抖威风,也不敢有什么二话,哪知你是要扮猪吃虎,等明白过来已是晚了。再说了,我还可在一旁敲边鼓。”
“成,就照此行事!”
两人说笑间,有军士将一名管事模样的带上顶层。此人走上台阶,抬眼一看,顶层上数十名横眉立目的精悍官兵环侍着两名年轻军官。左手那人头戴乌纱,身着蟒袍玉带。右手一人顶盔贯甲,看服饰应是守备、都司衔级的中级武官,仔细看相貌,似乎竟是杨家老大。
见这架势,此人当时便是一愣,转眼换了一脸谄笑,凑上前来深施一礼“小的是月港赵家管事,奉主人命押运两船回港。不知两位大人传唤小的过传来,有何吩咐?”
这时杨风先开口道:“哦,难怪眼熟,我似乎在赵大身边见过你的。”
“呵呵,杨大人好眼力,说来我家主人与贵府也是桑梓,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好说话的。”
杨风点点头。说道:“这位是昭毅将军、锦衣卫福建千户、提督整饬福建海防边备军务冯虞冯大人,想来你是听说过的。”
那人吃了一惊,赶忙冲着冯虞再施一礼。“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民间都传颂大人清廉爱民,保境灭倭的英名。”
冯虞只是点了点头,依然不发一语,杨风接着说道:“大人有靖边御寇之责,此番专门点齐我部巡海,一出来便撞见你们赵家的船了。自当查问一番。”说着冲那管事一笑,一副活该你倒霉的神色。
那管事听了这话,一阵地苦笑,看来也只能怪自己回程之前没烧香了,不过话说回来,东瀛的神仙也未必管得到大明地界。“那个,冯大人破浪蹈海保境安民。小的着实是钦佩之至。只是咱们赵家一贯是安善良民。这个这个杨大人是知晓地。”说着,那管事可怜巴巴地看着杨风,指望着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这时,冯虞终于是开了金口。“你们这船从何处来?所运何物?”
那管事给这一问,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才好。却听杨风说道:“大人不是不通情理的,如实作答便是。”
那管事一咬牙,说就说吧。人家是吃锦衣卫这碗饭的,什么事打探不到。要真打算禁海早发兵平了赵家堡,还待今日?“大人有问,小的不敢隐瞒。这两艘船从东瀛接了货过来,正回月港。船上所运的皆是东瀛土产,绝无禁物。望大人明鉴。”
“东瀛?船上皆是货品么?可曾载了人?”冯虞又问。
“回大人。船上确是一般财货。全船皆是我赵家船工。去时多少人,回时多少人。不曾有一个旁人。”
冯虞上下打量着那管事,看得他直发毛。“呵呵,东瀛来的?你们行船贩货,不都是冬春两季发船?每回不都是倾巢而出?如何今日却只是两条船来往?你这两船又能贩多少货,赚几个钱?如今是正是台风密集时节,这会子行商,风险未免大了些吧?”
冯虞问出这番话来,大出那管事意料,今日是真碰上高人了。此人踌躇了片刻,凑到近前,低声说道:“不瞒大人,此番小的船上确无闲杂人等。至于此时出海,实是倭人那边催货甚急,出了高价的。反正去也去了,回程上自然捎带了些东瀛土产,如倭刀、漆器之类。”
冯虞将信将疑看了那管事两眼,问道:“所言属实?”
“无半句虚言。”
冯虞冲那管事一笑“既然如此,本官派人上船查过人货。若真如你所说,干犯海禁一事本官也就不计较了。你回船招呼船工水手,老实听话,官军只是例行巡察,不会欺压良善。”
那人一听傻眼了,真要查啊!看冯虞一脸地淡漠,那管事又转到杨风身边“杨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杨风点点头,来到冯虞身边俯下身子,低低说了两句。待冯虞点头,杨风方才与那管事来到边上无人处。“说吧,何事?”
那管事赔笑说道:“杨大人,咱们本乡本土的”
“莫扯这废话,直说吧。”
“是,是。大人您看,其实咱们跑海行商的,什么赚钱便贩什么,这个难免有些个违禁之物。大人是冯大人姻亲,能否帮着说项一番,略作通融,高抬贵手,小的感激不尽。回头我家主人承您的情,必有回报。这个小的知道杨家富有四海,不在乎几个小钱,只是冯大人那边或许用得着,这个您且拿着,不够再说。”
说着,管事从怀中掏了张会票塞在杨风手上。杨风撇了一眼,五百两,不算多可也不少了。“行,我且说说看,不过,虽是亲戚,毕竟人家是上官,行不行我也不好说。你且在此处候着。”
赵府管事不错眼地目送杨风转头去寻冯虞。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又将那会票塞入冯虞手中,冯虞摇了摇头,又冲着杨风说了几句。杨风点点头,冲冯虞抱拳施礼,高声领命,回头却来寻那管事。
“方才冯大人说了,军令如山,四下兵丁都听得真切,今日不差是不成的。不过,待会子由我带队进舱,怎么个查法,我自行拿捏。如何?谁让今日撞上了呢。大人有大人地脸面威信,咱们也得稍顾忌着点。算你倒霉,这过场说不得是非走一遭不可了。”
那管事苦笑一声“只得如此。只是劳烦大人费心了。”
“好说。你先回去,吩咐两船水手全到甲板上候着等待甄别。舱里莫要留人,以免与军兵误会,有了冲突可就不好办了。待会子下舱,你便跟在我身边,有什么紧要地到时你见机说话。我自去与军兵交待一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有数便好。”
那管事感激涕零,冲杨风一抱拳“大人高义,小人感铭五内,回头我家主人必有重谢。小的先过去招呼了。”
待那管事走后,杨风回身冲冯虞一笑“成了。”
冯虞起身看着那管事乘小船过驳回去,一边交待杨风:“这两船必有蹊跷,待会子小心为上。上船后先制住水手船工,控住要害,而后仔细搜索舱室,小心那厮预伏人手。”
“明白,我去了。”
杨风走后,冯虞手扶墙垛,微微探身,看军兵如何行事。一会儿功夫,对面两艘船已经才下锚,两艘鸟船左右包夹,冯虞座船插入对方两船正中,如夹心饼一般将那两船夹住。官军用挠钩缆绳将五船并行搭稳,鸟船上军兵纷纷跳帮登船,将赵家船上水手赶到靠帅船一侧船舷边上喝令蹲伏。冯虞船上百名火铳手分立两舷居高临下持枪威慑,另外百人分别跳帮支援支援。
待控住这帮水手之后,登船军兵迅速分作两拨,大半官兵围住水手刀枪相对,另外每船约有三四十名官兵下舱搜索。杨风冷脸立在甲板上看军兵往来行动,不时扭头冲身后亲兵发号施令。候在一边的赵府管事或许是察觉有异,脸色已变,焦躁不安地挠头跺脚,想凑上来搭话。杨风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过不多时,一名查舱的队长疾步走向杨风,附在耳旁低语几句。冯虞见杨风冲着那管事一阵冷笑,一挥手,边上亲兵立即冲上前去,将那管事放倒在地捆绑起来。那管事登时大呼小叫挣扎起来。一名亲兵伸手扯下管事的腰带,团了团,顺手就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见此情形,蹲在舷边的水手发出一阵騒动,转眼便在军兵枪刺、单刀的威逼之下老实下来,被人一一捆绑起来。另一艘船上水手听见动静不对,却给冯虞座船隔着,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有几个悍勇地水手帘站起身来大呼:“官兵要杀人劫船,弟兄们拼了——”
话音未落,周围及帅船上严阵以待的火铳手便已同时开火。这几人尚不及有所动作,便被乱枪打倒,连带几个蹲在周围的也遭也池鱼之殃。这么多火铳近距离施放,那声响大得吓人。这些跑船的何曾见过这个,一个个给震得惊恐万状,蹲在地上抱着头再不敢动弹。带队搜索这一船的侯干,见此情形立即赶到队前,令官兵将水手一一捆绑起来,又将方才中枪地一一补了一刀。确信死透了,又命人到舱里搬了压舱石上来,将十来具尸体一一绑上石块投入海中。冯虞在楼顶上看得瞠目结舌,不想这瘦猴干也是如此狠角,平日里还真看不出来。
听见外头有动静,原本在一直在舱内小睡地杨万荣也走上顶层探看情形。这时杨风已回到帅船上,见着冯虞与老爹,得意洋洋地劈头便是一句:“这回赵家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