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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二位也知道——自天明七年(公元1787)年,松平定信就任老中之位以来,发起了一系列的改革。”
“比如:罢免原老中田沼意次的余党,重建以御三家为核心、以谱代大名为后盾的老中协议体制。”
“再比如:振兴武家纲纪。鼓励武士们习文练武,取缔私娼和艺妓,禁止男女混浴与涩情文学……等等等等。”
——我何止知道松平定信的这些改革,我还和松平定信唠嗑过不止一次呢……
绪方在心中默默地这般吐槽着。
现任的幕府将军:德川家齐,还十分年幼,今年也不过18岁,还处于事事仰赖松平定信的年纪。
因此,称松平定信为现在实质上的幕府一把手也不为过。
若是让人们知道:幕府目前的第一通缉犯、恐怖分子,曾和幕府一把手谈笑风生过,只怕会让不少人都惊掉下巴。
虽说有在心中狠狠地吐槽了一番,但绪方还是不露声色,继续静静地听直周在那慷慨激昂地演讲。
“松平定信的这所谓的改革。其中的每一条,都只是为了让江户幕府能继续统治……不,奴役这个国家。”
此时,直周一脸愤懑。
“重建以御三家为核心、以谱代大名为后盾的老中协议体制就是最好的例子!松平定信的这重建老中协议体制的改革,说白了就是想让姓德川、松平的人,能长期地统治这个国家,不让任何人、任何势力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松平定信的改革,打碎了我等对江户幕府的任何期望。”
“所以自松平定信上台、接任老中之位后,我们就开始为打倒江户幕府为目的而谋划、奔走。”
说到这,直周停顿不语,大概是在休息的同时,听听绪方对他刚才的那番话有什么见解吧。
而绪方也没有让他失望,在直周刚停下来,他就立即问道。
“……你们既然想要倒幕……那你们准备打倒幕府?恕我直言,直辖全国四分之一土地的江户幕府,可不是你喊几句口号,它就能轰然倒塌的。”
“还有——假设你们真的打倒江户幕府了,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做?可别告诉我:你们想在大坂或别的什么地方再建一个‘大坂幕府’什么的。”
“一刀斋大人,问得好!”直周双目放光,“江户幕府虽然现在已十分衰弱,但也的确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
“所以——我们要借力打力。”
“借助萨摩、长州等与江户幕府的关系并不密切的外样大名的力量,讨灭江户幕府。”
“在攻灭江户幕府后,效仿唐土,建立一个完全以天皇陛下为中心的崭新国家!”
……
……
直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打算怎么拉拢萨摩、长州等与江户幕府不和的大名,以及在讨灭江户幕府后,怎么建起一个完全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
简单来说——直周他们就是想让日本重返数百多年前的奈良、平安时代。
646年,日本发起大化改新,全面学习隋唐的先进制度后,先后进入过2个历史时期——奈良时代(710年-794年)和平安时代(794年-1192年)。
这2个时代以迁都时间作为时代开始的时间,迁入平城京(奈良)即开始奈良时代,迁入平安京(现在的京都)即开始平安时代。
这2个时代,都是天皇是切切实实的手握国家大权的国家元首的时代。
直到1192年,国家大权被以源氏为首的武士集团所篡夺、源氏在镰仓地区建立了第一个幕府:镰仓幕府后,天皇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空有头衔,但没有一点权力在手的吉祥物。
在先后经历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以及现在的江户幕府这3个时代后,天皇已经当了近600年的吉祥物了。
直周的目的,就是让天皇再次变得像中国的皇帝一样,是切切实实的国家元首,统治、管理这个国家。
不得不说——直周他们掏出“尊皇”这面大旗来讨伐江户幕府,是相当聪明的。
虽说天皇现在存在感极低,某些偏远地区的百姓可能都不知道在京都那儿还住着个被称为天皇的大人物,但天皇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毕竟天皇自身便带有着相当浓厚的宗教色彩——皇室被认为是创世神天照大神的后裔,是被天照大神派来管理这个国家的。
所有人,包括幕府将军在内,都是代天皇行使管理国家之责。
因此,只要搬出天皇这面大旗,声称对方是篡夺了本应属于天皇的大权,接着再称对方为“朝敌”,那么不论如何,在道义上都绝不会输。
至于直周所说的靠拉拢萨摩、长州等大名来讨伐江户幕府,也有着那么几分道理。
萨摩、长州是众所周知的具备雄厚实力,同时又与江户幕府关系不咋地的藩国。
以萨摩和长州为首的诸多外样大名,在江户幕府草创之时,都只不过碍于江户幕府的强大实力,而被迫臣服而已。
这些被迫臣服的藩国,和江户幕府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将他们拉拢来对抗江户幕府,的确是相当好的选择。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将他们拉拢来对抗江户幕府倒容易,但让他们在江户幕府倒台后,不心生野心倒很难。
搞不好德川幕府没了,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岛津幕府”、“毛利幕府”。
虽说直周所讲的这些,都并不是什么经不起推敲的内容,但绪方在听到直周说他们的目标是重返奈良、平安时代,建立一个以天皇为中心的国家后,绪方就再没有接着听下去的欲望了。
——批判了江户幕府半天,但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想从遵奉某个封建大地主为主子,改为遵奉另一个封建地主为主子……
仔细聆听了一番直周他们刚才的这番演讲后,绪方对直周他们也有了点基础的了解——他们简单来说,就是起义军。
不满江户幕府的暴政,企图推翻江户幕府的统治。
但是……用绪方前世在课堂中学过的语句来评价直周他们的话……直周他们就属于十分典型的那种没有脱离时代局限性的人。
虽试图发动起义,推翻江户幕府对国家的支配,但也只不过是想换另一个家族来统治国家而已。
根本不是掀翻桌子,只是想换另一批人来桌上打牌。
但绪方对此也很是理解。
在目前仍奉行锁国政策的日本,让直周他们突破时代的局限性,提出“打破封建制度”之类的观点,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直周他们算是这个时代思想最开明的那一批人之一了。最起码他们不会傻傻地愚忠于江户幕府,还懂得喊出“讨伐腐朽的江户幕府”这种话。
绪方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这个国家日后会何去何从——绪方其实并不大关心。
在听到直周并没有说出什么让他眼前一亮的话后,绪方对直周他们所谓的大志、大义也失去了兴趣。
直周似乎也注意到了绪方似乎对他的话缺乏兴趣,于是赶忙变换话题:
“而我等之所以想请一刀斋大人您协助我等,便是因为您现在是全国范围内屈指可数的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武士,而且身上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巨大能量。”
“我等虽然想依靠萨摩、长州等外样大名的力量来推翻江户幕府,但我们并不想就这么将重要的军事力量的组建全数托付给萨摩、长州等藩国。”
“毕竟若是这么做,万一他们心生歹意,我等将沦为待宰的羔羊。”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在用着各自擅长的方式,来培养出独属于我们的武装力量。”
“我现在是大坂的一色剑馆的馆主。”
“我现在就有在偷偷地寻觅、召集着不满江户幕府的统治,有志于倒幕的志士们,然后暗中培养他们。”
“但是……”
直周苦笑道。
“我水平有限,实在是无力将他们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武士。”
“这个国家已经承平日久,有真本事的武士,已经是凤毛麟角。”
“现在的武士们,包括我在内,都只会挥挥‘道场剑’。”
“而‘道场剑’在真正的战斗中,根本难以派上大用场。”
“我国历史上最需要舞刀弄枪、最需要武士们发挥本事的时期,无疑便是二百多年前的战国乱世。”
“那个时期的武士们是怎么打仗的?”
“首先战斗的地方就和铺有舒服的榻榻米的剑馆有天壤之别。得在山里、河里、布满碎石的地方、布满烂泥的地方战斗。”
“对手们使用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他们可不仅限于用剑。在决一生死的死斗中,敌人基本上都是什么武器好用就好用。可没有办法在剑馆里,舒舒服服地和对手一起用着剑来战斗。”
“在铺有着舒舒服服的榻榻米上所练出的剑术,在真正的战斗中能发挥几成效用?”
直周脸上的苦涩之色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今日我与龙马同来袭的海贼的战斗,便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道场剑’终究只是‘道场剑’,在真正的死斗中,能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
“所以我之前才会对一刀斋大人您说出想请您来我剑馆,担任我剑馆的剑术老师这种话。”
“我想请一刀斋大人您来教导、训练我寻觅来的那些有志于倒幕的志士们!身经百战的您,定能教得比我这个没打过几场实战的人更好!”
“不仅如此,有了您的加入,也能令我等的士气大增。”
“实不相瞒——我们中的不少人,都十分崇拜您。”
话说到这时,直周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一色一眼。
而一色的双眼,这时也有奇异的光芒在闪动。
“您诛杀暴君、攻破京都二条城的壮举,让我等都激动不已。”
“就应该要有越来越多的像您这样的人,向腐朽的江户幕府发起挑战!”
“而不是傻乎乎地愚忠于根本不值得效忠的人。”
“若是您能来协助我们,定能有数不胜数的仰慕您之名号的人聚集过来。”
“在有了您的加入后,届时,我等的倒幕大计定能加快至少5年。”
“所以——一刀斋大人,我在此郑重地向您发出邀请。”
直周猛地俯下身,再一次地向绪方用出土下座。
“请您加入我们吧!”
在直周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地磕头后,一色像今日白天时那样犹豫了一会之后才也慢吞吞地对绪方涌出土下座。
“当然,我们不会只让您付出,而我等什么也不付出。”
“只要您能加入我们……”
直周接下来大概是想说出什么来利诱绪方吧。
不过他利诱的条件还没有说完,绪方便抬起手,制止了他的发言。
“一色先生。你所说的这些,我都听明白了。”
“感谢您对我的欣赏,以及对我的好意。”
“被你们这样信任着,我也是受宠若惊。”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的邀请,请恕我拒绝。”
“我现在正为某件事而忙碌着。”
“这件事不知会耗去我多少的时间、多少的精力。”
“因此,请恕我无力为你们的大业献上绵薄之力。”
“请你放心。今夜从你口中听到的这些话,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跟任何一个外人说。”
见绪方毫不犹豫地回绝,直周的脸上浮现焦急。
“一刀斋大人……”
“不必多言了。”绪方再次打断,“一色先生,我意已决。”
绪方的口吻稍稍变严肃了一些。
“请不要再死缠烂打。”
“你这样死缠烂打,会让我相当为难的。”
“……我……知道了……”直周长叹一声,“既然一刀斋大人您无意加入我等,那我等也不再强求了。”
“也请一刀斋大人您放心——我也绝不会跟外人透露您的行踪。”
……
……
直周与一色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绪方他们的房间。
在拐进一条无人的走廊后,一色压低声线,用只有自己和自己爷爷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爷爷……你真的就打算这么放弃吗?”
“不放弃还能怎样。”直周苦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那位大人无意加入我们,那就继续各走各路吧。”
“刚才那位大人已经展现出了他坚决的态度。”
“再死缠烂打,就是我们的无礼了。”
“所以与其再死缠烂打,惹得那位大人的反感,倒不如果断放弃。”
“走吧,找间旅店,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天一亮就启程,继续返回大坂。”
“找间旅店吗……”一色嘟囔道,“其实……也不需要多费力气再去找旅店啊,这间旅店不就很不错嘛。”
“这间旅店?”直周微微蹙起眉头,“这间旅店……可是很贵的啊。”
绪方、直周他们现在身处的这间旅店,是名副其实的高档旅店。
不仅房间明亮舒适,还自带一间专门为住客们服务的澡堂。
简而言之,这座旅店除了贵一点之外,什么都好。
这座丰南町之所以能有这么高档的旅店,大概也和有不少旅者、游商会经过此地有关。
在刚进到这座丰南町时,一色便撞见了不少操着不同口音的人。
“就当作补偿嘛。”一色道,“我们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天,今日还不幸碰上了海贼。”
“在豪华的旅店休息一夜,就当作是对我们疲惫的身心的补偿了。”
直周偏过头,深深地看了一色一眼。
“……你是看中了这间旅店自带澡堂,才想着在这间旅店住上一夜吧?”
直周话音刚落,一色便讪讪地笑起来。
欲言又止,一副想反驳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的模样。
“……也罢。你说得也有道理。数日的海上漂泊,也让我有些身心俱疲了。就在这旅店睡上一夜吧,反正盘缠还算充裕。”
见自己的提议被应允,一色毫不掩饰地展露出脸上的喜色。
二人来到旅店的柜台,开了一间普通的二人房。
这间旅店共有3楼。绪方他们的房间位于三楼,而一色他们的房间位于二楼,二人的房间离得还稍有些距离。
一色与他爷爷刚进到房间,直周便突然板起张脸,对一色说教道:
“今夜早点洗澡、休息,明日早上天一亮就出发,返回大坂。”
“我也想早点洗澡、休息呀……但是现在澡堂那儿肯定还有很多人,我还是等晚点再去吧。”
“记得别拖太晚。别拖晚了,澡堂没热水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笨蛋。”
一色一边说着,一边盘膝坐在了地上。
盘膝坐地的同时,一色解开高高束着的马尾,一头及腰长发披散落下。
坐于地上后,一色将双手探进衣服的后面、探进后背,像是在解着什么东西。
待一色将双手从背后抽出时,带出来一卷长长的、像是绑带一样的东西。
随后……像是变魔术一样,一色他胸膛处的原本平坦、没有一丝褶皱的布料,被一口气撑鼓了起来。
若是绪方在场,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论鼓起的幅度……这是并不输给阿町的丰满。
直周这时则是满脸疲惫地坐到了窗边。
望着面带浓郁疲惫之色的直周,一色忍不住宽慰道:
“爷爷,你刚才不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所以不要再为那个人不愿加入我们而感到心烦了。”
“我并没有因为那位大人不愿加入我们感到心烦。”直周答道,“我已经看开了。”
“我是在为回到大坂后,要处理的那一大堆事情而感到心烦。”
“我们外出那么久,肯定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等着我处理。”
“回到大坂后,势必要忙碌上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直周突然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转过头看向一色。
“等之后回到大坂,除了要将那些要紧事一一处理之外,我也要开始着手安排你的婚事了。”
“婚事?!”一色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直接跳起来。
“龙马……不,小花。我不能再继续娇惯你了。”直周正色道,“你知道你今年几岁了吗?你今年可是已经21岁了。”
“你去看看整座大坂城,除了那些条件实在极差的人,还有哪个女子是像你这样到了这个年纪了,仍未成婚的?”
“之前介绍优秀的俊杰给你时,你一直以找不到意中人为由来进行拒绝。”
“带你出来旅行的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
“再这样拖延下去,你就要变成无人可要的老婆婆了。”
“我现在决定——不再惯着你了。”
“等回到大坂后,就给你物色适合的人选。”
“在今年之内,我要看到优秀的女婿出现在我眼前。”
“再让你任性下去,我一色家就要断在你这一代了。”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一色,狠狠地瞪着直周。
“我不要!”
“别随随便便给我下决定!”
说罢,一色气呼呼地背对着直周盘膝坐地,只留给直周一个背影。
“找成婚对象,应该得是我一色花来找才对,怎么是爷爷你们来帮我找?”
“如果不想让我们来帮你们找,那你就靠自己的力量来找个让我们都能接受的俊杰回来。”直周正色道,“总而言之——在今年之内,我要看到我的眼前有一个优秀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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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中,关于一色是女扮男装的伏笔,可谓是充足得不行。大家倒回去重看有一色出场的情节,能发现一色的姿态、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股女孩子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