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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易果然很菜。但是他非常细心照顾。
可太过小心了,反而让人体会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不舒服。
卢皎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总之让人心情格外复杂的一晚上过去了,第二天该去拜见长辈。
顾易的父兄都已过世,家里唯有母亲一人。
卢皎月要去拜见的也是这位长辈。
顾老夫人是个很和气的老太太,半点看不出以死相逼非得让儿子娶妻的决绝。
似乎是为了表示对今日的郑重态度,她还很细致地上了妆。
作为府里唯一的长辈,顾老夫人并没有拿什么婆婆的架子,等喝了新妇的敬茶,立刻就亲切地拉着卢皎月的手坐到了一边,温声关照“义固城比不得金陵繁华,你远嫁于此,实在委屈了。”
卢皎月摇头,“母亲哪里的话,金陵有金陵的好,义固城也别有一番风景在。”
老夫人倒是笑了,“府里的习惯到底和金陵不同,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直接说出来,毕竟以后都要住这么久,可不能委屈了你他若待你不好,你也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一旁大清早被无视,连问安后都是自己站起来的顾易忍不住开口,“母亲”
他既然答应了娶妻,必然会好好过下去,不会做那种欺侮人的事。
顾老夫人给了“让你说话了吗”的眼神,对着卢皎月接着恢复了一副温和慈爱的亲娘脸。
卢皎月“”
倒也不必如此。
她当然不会把老夫人这些话当真,只是笑答“母亲说笑了,夫君待我很体贴。”
就是有点体贴过头了,稍稍有点反应就会停下。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的表情实在忍不住微妙起来。
顾老夫人有所察觉,略微拧了拧眉,抬头看向顾易。
顾易
顾老夫人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顾易并不会有意做什么迁怒,但是有时候正是无意的、才最伤人。
顾老夫人顿了顿,把腕间的镯子褪下,抓着卢皎月的手微微用力,给她把这枚镯子套了上。这次真的带了点语重心长地告诫,“不要委屈自己。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个家的主人。这个家也有一半是你的。”
顾易倒是没注意母亲的话,他只是看见那镯子后、下意识地想拦。他知道母亲的那镯子的含义,那是给顾家长媳,该是给长嫂
思绪到此骤然断了开。
是了,兄长已经不在了。
也不会有什么长嫂。
死亡这种事,留给生者的,除了那一瞬间巨大的哀痛,还有经年累月的、在这种平淡日常里时不时地就要刺一下的钝痛。
顾易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整个人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顾老夫人用眼神暗示了好几次,他都站在原地一动
也不动。
顾老夫人气了个够呛,她深深呼吸了几口,勉力把到了唇边的咳意压了下去,又带着笑温言细语地安慰了卢皎月几句,这才一副被气得头疼又不得不忍下的神情转向顾易。
“顾知改。”
她连姓带字地叫了全称。
所谓当你妈叫你大名的时候最好皮紧一点,这个道理古今通用,顾易几乎立刻就回了神。
看着顾老夫人那表情,顾易条件反射地露出了低头听训的模样。
但是半天没听到指责,落入耳中的只有一句轻淡的,“也带新妇去见见你爹吧。”
顾易有点儿迷惑地抬头。
却见顾老夫人只是别着脸不看他,表情带着很明显的强行忍耐的神色,仿佛多看一眼就嫌烦。
顾易一愣,到底闷声应下了,“好。”
他恭恭敬敬地做全了礼节、带着卢皎月拜别了母亲,退出院子往祠堂走去。
几乎是两人刚刚离开,原地坐着的人就再也忍不住了,闷着声咳起来。隔了会儿,像是确认了外面的人走远了,这咳声才渐渐不再抑住、越来越重,直至血腥味儿在屋中蔓延。
玉胭拍着背给顾老夫人顺着气,屋里的人也很熟练地倒水的倒水、拿药的拿药,又有人接了染血的帕子下去处理,忙中有序、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口血呕出来,顾老夫人似乎缓过来点。
只是方才强撑着的那股精神气不在,脸上带出点妆容都遮不住的憔悴来,想着刚才顾易那闷不吭声地在旁杵着的样子,她气骂“那孩子是要气死我吗”
玉胭劝“夫人莫要动气,小郎君会懂您的苦心的。”
顾老夫人气“我用不着他懂”
她说着气话,但人反倒跟着冷静下来,板着脸补充“他恨我也没关系。”
玉胭“夫人”
顾老夫人却只是摇头。
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又一点点看着长这么大的孩子,她最知道不过这孩子重情。
和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兄长不一样,易儿重情又念旧。
他非常需要一个家。在这世间,必须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羁绊拉住他。
想到这里,顾老夫人神情又有些哀戚,不知道是气还是痛,“那两个倒是走得痛快。”
玉胭没法安慰,只能握住了顾老夫人的手。
顾老夫人半垂下眼,掩住眼底的那点水光那两个没良心的先走了,留下他们娘俩相依为命,若是她再去了,易儿在这世上真的只剩下孑然一身。
她必须给那个孩子留下点什么。
一段强加上去的关系也无所谓,被亲生儿子怨恨也没有关系。
才不是什么“顾家绝后”
他们顾家有没有后、又与她何干她只关心自己的儿子待她死后,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变成这世间无羁无绊的一抹游魂。
卢
皎月跟着顾易到祠堂给顾老将军上了香,又随着顾易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牌位上。
dashdash顾常。
她看着上面的名字。
顾易跟着解释1111,“这是我的兄长。”
顿了一下,又补充,“我的字,知改。”
后半句的话很突兀,但是卢皎月倒是明白了顾易想表达的含义。
字是名字的解释,而顾易的“易”并不是容易的易,而是与“常”相对的,表示改变、变化的“易”。
听起来兄弟关系很好,要不然也不会特意点明这种名字上的联系。
也确实挺好的。毕竟但凡苦大仇深的剧本,总得有个早死的白月光角色,父母的定位不利于塑造角色魅力,哥哥就正好。
卢皎月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怀着某种敬畏的心情,给这位白月光哥哥单独上了三炷香。
顾易微怔。
稍稍不太合适,但是不可否认、他确实有点儿高兴。
他看着牌位上的刻字,他神情一点点柔软下去。
兄长,我娶妻了。
不是阿锦,但月娘也是个很好的人。
我会尊重她、爱护她,并且尝试着爱上她。
卢皎月觉得这次婚后的日子还挺不错的。
顾家人口简单,名下产业也相当清晰。比起上个小世界,一封后就要面对周行训那个地狱难度的后宫,外加前梁赵两个末代王朝留下的麻烦加倍等级的少府烂账,卢皎月觉得现在的生活真的太轻松了。
简直是把被毒打了多年的社畜扔回幼儿园,随便干点什么都有小红花,连吃饭的都是营养配置三餐、老师追着哄着喂神仙日子啊
她非常丝滑流畅地接下了顾家后宅的管理权,开始了没事喝喝茶、有事去陪陪顾老夫人的悠闲日子。
按照顾易的说法,顾老夫人近些年潜心礼佛、连他这个儿子都不怎么见,但是婚后倒是经常叫卢皎月过去。
顾易显得很高兴,“母亲很喜欢你。”
卢皎月在心里摇了摇头,顾老夫人那哪里是喜欢她啊那是放心不下这个儿子。
但到底是没有戳破,而是道“夫君事忙,母亲只是不忍心打扰罢了。夫君不如每日回来的时候,都遣人去老夫人院里问问,母亲若是想见、自然会叫你进去。”
卢皎月在心里默默补充了后半句如果她身体状况好的时候。
顾易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母亲不想见我。
卢皎月“只是问一句罢了,又烦不着人。”
顾易思考了一会儿,重重地点了头。
他其实一开始也去问的,但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没再去了。他知道母亲很在乎他,但是处处关怀却又不见,顾易也想不明白原因或许是看到这张与父兄过于相似的脸,会被勾起伤心事来。
但就如月娘说的
,只是去问一句而已,母亲不想见他、那拒了就是。
那日卢皎月说了以后,顾易就开始了每日请示。
顾老夫人一开始是不见的,但顾易小半个月的锲而不舍后,她终于有一天松了口。母子俩坐着说了会儿话。
其实也没有坐多久,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撑不了太久的谈话,但顾易出来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
他身上那仿佛被重重责任压下来的沉寂终于散去些许,头一次露出一个明快的笑,“谢谢你,月娘。”
卢皎月愣了一下,失笑摇头,“没什么。”
这还是个少年人呢。
某些人在他的年纪,恐怕还上房揭瓦、泥地打滚。
不,那个人的话,不管几岁都能就地打滚。
屋里。
顾老夫人气息有些不稳,但是精神头儿却很好,被玉胭抚着脊背顺了半天的气,脸上却是带笑的。
玉胭也替人高兴,“夫人许久没和小郎君这么好好坐坐了。”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
上次这般单独相处,还是拿着刀逼着那孩子放下,逼得那孩子应允下娶妻。她还以为,母子俩这辈子、就这样了,她还以为那孩子会怨她恨她
顾老夫人缓了一会儿气,低叹着笑,“那孩子看出来了。”
玉胭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您是说小郎君”
顾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是另一个孩子。”
她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却没见过那般聪慧通透的人。
“易儿会喜欢上的。”
那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爱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