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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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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神使

    牵马随着羯胡营众走在雍都的主干道上,满菊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寒,地狱不过如此罢!街道两旁残垣断壁,黑烟弥漫,甚至有许多屋子还在烈火熊熊地烧着,周围有牵连的,还有几个万胜军的军士骂咧咧地在救火,隔防火道,若是周围已经烧得差不多的,根本没人理会。屋前巷口尸横遍地,根本分不清是死于马蹄踩踏、一刀了账或是烧死的,一概乌糟糟污血四溢,百来个兵士绑了面巾正在清理残尸,两人搭手一扛,随手丢到边上的车架,一车满了再收一车……

    空气中混和着一种焦木夹杂肉香的奇异血腥味道,令人闻之欲呕。在这条主街上,满菊没听到什么哭喊凄叫,偶尔见到几个活的城民,都像是死尸般呆楞地望着自家残破焦黑的屋子,或是怀抱着几截的尸块,木然而坐。拐入旁边巷中,才渐渐听到哀哀哭泣之声,仿佛这城都还有着那么丁点活人气。

    羯胡营和几营辅兵被祖逊派入城中驻扎,一是搜索余敌,二是清理尸首和残城。至于兵粮之库,虽然料也不能幸存,祖逊还是派了正骑营和亲兵营搜索驻守,他本人则入住了刚清理出来的城守府。

    几万大军自然不可能都进驻雍都,祖逊的骑军虽斩了蛮骑近半,逃了一半,自身却也折损极大。兵法云:“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二千来颗胡颅也足够他洗刷辩白,不必再冒险追入戈壁,何况锱重粮草只够大军十日所需了,有吕铎这死对头在朝中掌权,粮草异地转运可谓凶险莫测。看这城中破败的样子,城守一应官员俱以身殉,若就地征集……祖逊望着焦烟四起的破城,浓眉紧皱。

    ……

    走过小半个城市,慕容一队被兵士带到离城守府不远的一间宽大宅院暂驻。这院子原本大约是城中富户的,此刻花园锦绣未曾变,厅堂屋舍中却是血渍处处,珍宝架上空空荡荡,桌翻椅倒一地狼藉,也不知是蛮兵纵掠还是便宜了收拾残局的万胜军辅兵们。

    羯胡营众尚未会齐,慕容派了几人在城门及各处要道等候,待聚齐兵士之后再作打算。意外的遭遇战,让慕容这一队也折损不轻,三十来人除了慕容和满菊只有十来个完整地回来,死了七个,余人无不挂彩。

    满菊忙着帮伤病员们处理伤处,突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进城好像只看到祖逊将军派了些兵士收尸,其他的防疫都没见有人做啊?”

    “其他?什么防疫?战后尸首不是挖坑埋之,便是焚之一炬,并无其他做法。”慕容虽对小丫头嘴里时不时冒出的古怪词有些见怪不怪了,可这事听起来似乎甚为严重,也不由坐直身子,郑重其事。

    “处理尸首自是要及时做的,我是说这开春三月虽天时仍寒,却是百病易生,大战或大灾变之后若不做重点防疫,万一发了瘟病,别说城中余下的百姓,便是你我驻留此处的军士们,也是在劫难逃。”满菊手下利落,嘴中也不停,解释道:“防疫,嗯,便是防止疫病发生,采取多种预防措施,诸如分隔伤病员,清理水源,撒石灰消毒,饮水煮开,废弃物专地深埋什么的……”

    她也不是什么专业人士,绞尽脑汁回忆电视里救灾或是人家卫生站干的防疫活,一一向慕容道出。

    慕容让旁人接手满菊的医护工作,将她拉过一边,细细问了又问,从防疫原理到操作细节,把满菊脑袋瓜里所有与防疫相关的可怜知识都挤得干干净净。他沉吟片刻,霍然起身道:“我带你去城守府见祖逊,事关我等与大军的生死,必得陈情为要,想必祖逊也不致不听忠谏。”祖逊一向最为务实,只要是有利于已的,哪怕是他这小小胡营之长提出的,他也不致因人废事,或许还能借机为已众谋些好处。

    “啊?我也去?”满菊有些紧张,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大官不过是区里教育局来学校视察的领导,还是隔着千百群众遥望主席台的,一下子要拉出去见这几万人的长官,还真有点憷。

    “这‘防疫’之说是你所想所思,万一我转述不清或是祖将军有其他之问,你跟在我身边也好应对。”

    一听不用自己直接和领导汇报,小丫头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急匆匆地跟着慕容往城守府而去。

    ……

    慕容对祖逊面子上做得十分恭敬,说的话也十分直接,从大军安危到将军本人不能居于危城,其一其二其三地,把满菊乱糟糟的思路说得有条有理,将防疫的重要性和一旦发生瘟疫的可怕后果,用极为简洁实在的语言表述给将军大人听,然后又婉转地表示极愿为大人效力,只是手下损失惨重,一时不得力。祖逊沉吟片刻,立下决断,将一营辅兵划入慕容帐下,并要求慕容立刻去写出条陈令例,次日即实施他所谓的“防疫”。

    满菊缩在男人身边,没费上半点唇舌。说实话,慕容这“防疫十策”的加强改进版,条理清晰,重点明确,发人深省,吓人管用,比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捡破烂似的拼凑大法强多了。这男人要是搁现代,满菊觉着他靠替人编写论文就能赚个小资生活。

    拨马回营路上,满菊回想着慕容与祖逊的对答,突然发觉不管是万胜军的将军还是羯胡营之长,两个男人的话内话外半个字都没提半城劫后余生的百姓。不是不知这世道和人心一样冷酷,但想到了这点,就像是冬日咽了杯隔夜的冷茶下肚,又是苦涩又是惶然心冷。

    满菊张张嘴,究竟还是没问出这个问题,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敢问,还是不敢听慕容的答案……

    或许她更怕的是男人丢出一句:“汉人百姓的死活与我等何干?”说到底,再披几层马甲,她骨子里还是个平凡不过的汉人,懦弱自私煎熬着所剩不多的良知。

    没等小丫头纠结明白,两人已纵马回了暂住的院子,尚未跨入院门,只听里面哀号哭叫声阵阵,出事了!

    慕容连马都未下,猛一甩鞭,纵马跨过门槛,跃入半开的大门。满菊一惊,忙催着阿达跟上。

    从院子到厅堂一路洒着大片新鲜的血渍,满菊随慕容下马急奔,一入厅堂更是血腥扑鼻,一人头朝里躺在八仙桌上,被几个轻伤的胡汉围住,只露出两只一动不动的脚,生死不知。有人哀号,有人怒骂不已,推寅趴在桌边抓着那人衣服,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嘶号:“郡元翰,郡元翰,郡叔!你醒醒,醒过来,不要死!”

    “让开。”慕容一声喝,围在旁边的胡汉们立刻转头纷纷让开,露出了郡元翰的身体。

    一向狠辣矫健过人的矮胡,此刻奄奄一息地横躺在桌面上,嘴巴微微开启,双眼半开半合木然一片,他的腹部被利器横切了一道大口子,血缓缓地往外涌。推寅站在他身边涕泪横流,徒劳地将露出腹外半截的肠子往矮胡肚子里塞,大手哆哆嗦嗦拼命想拢住巨大的伤口。

    “放手罢,让他安静地去,佛陀会接勇士往生天国。”慕容按住推寅的手,轻声道。

    “……喂,喂!人还没死呢!”满菊急了,虽然郡胡子左看她不顺眼右瞧她净碍事,但人真不坏,怎么也不能看着“师兄”这样就牺牲!腹部大伤口虽然极险恶,但拼力一救,说不定还有戏,反正死马当做活马医,总好过白白让他等死。

    “阿满,你说有救?”慕容眼睛一亮,急问。

    “我不能打包票,只是现在不救肯定活不了!”满菊说着,大喝一声:“都还楞着干啥?!别挤在这里,准备手术!热水、干净布巾……”一连串的吩咐下去,蒙古大夫这时候也得硬着头皮顶上了。

    慕容也连声急喝,帮着准备东西,他已经见过满菊为推寅做手术的场景,这时已算得上半个合格的男护士了。周围十来个胡汉轰然应声,手忙脚乱,断手瘸脚的轻伤员都开始奔忙。

    满菊从怀里掏出根勾形手术针迅速把郡元翰腹部的大伤口初步勾起,转身给慕容使了个眼色,道:“我去房里整备一下要用的东西,你先帮他把伤口周围清理干净。”说着奔到后屋无人处,迅速从空间里掏出一堆要用的物事,手术器材,金创药,药棉……却发现消毒水只剩下瓶底一丁点了,也是,慕容总是这里伤那里伤,她当年从药店买的消毒水绝大多数都奉献到他身上了。

    这些日子制的汤药丸剂都挺齐全,可消毒水一时没什么中药汤剂可替,满菊瞅着一堆东西犯愁,精神力扫到木屋角落的一堆酒瓮,灵光一闪,有了!高度白酒也能用来替代消毒水啊!计较已定,她将一堆物事打成个包袱背上,匆匆往前厅奔,脚步慢一点,说不定郡师兄就撑不住了。

    回到重伤员处,闲杂人等已全部被赶出了屋子,只余推寅和慕容两人在伤员边上。巨大的伤口创面周围也已清洗干净,露出个毛茸茸的光肚子,要不是那道勾针扎起的伤口入目狰狞,矮胡胡这副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笑。半截肠子露在伤口之外,被小丫头严厉喝止后,推寅再也不敢碰一下。

    “用布巾沾水给他润润唇舌。”满菊一边对推寅说,一边紧盯着郡元翰的那截粉肠,将手上的医护用品一一摆放到位,拼命回想当年急救培训时老师怎么说来着?腹部外伤要是肠子外露,要保持肠子干净湿润,等待医护救援,千万不要盲目试图复位,会导致腹腔感染或肠粘连打结等严重后遗症!娘啊!她也想等医护人员来救,可现在她这半调子就是主治医师啊!

    小丫头将瓮中的高度白酒倒到自己手上,有些神经质地用力擦拭双手,轻颤着抚上了郡元翰的伤口。

    “尽力而已。生死自有天命。”慕容望着她,轻声道,语声平静安详,奇妙地安抚了小丫头的紧张情绪。

    满菊用力点点头,嗯,尽心尽力,生死由命!一双纤瘦的小手稳了下来,冷静地托起外露的肠节,轻轻用酒液洗涤,复位。仔细观察伤口内部,确认矮胡腹内脏器并没有受伤出血,真是不幸中的大幸!腹腔之中已有积淤的血液,没有引流管负压吸流什么的,满菊硬着头皮从“怀里”掏了会儿,掏出根长长的橡皮软管。消完毒,一头对准淤血,一头交给慕容:“呃,蹲下,吸!别太重。”

    没有二话,慕容护士长立时蹲下,在低于伤员腹腔的水平位不轻不重地一吸,淤血顿时人工导流成功。

    接下来的事就按部就班,程序操作了,缝伤口满菊已是熟练工,对血管,对肌肉,对表皮,双面十字绣……呃,总之小丫头双手翻飞,用最快的速度将巨大的伤口合拢,缝成了一条漂亮的蜈蚣。收针,结线,涂药。完成了一台草台班子手术,而后便只能像慕容所说,尽人事听天命,但愿这汉子的命够韧,能挺过术后一系列的危险关口。

    慕容轻轻扶住了满菊的腰,拿过一块布巾为手脚酸软的小丫头拭去满头的冷汗。

    却听推寅大喜惊叫:“你,你醒了!”伸手就想去扶眼珠微微活动了一下的重伤员。

    “住手!”阿满大夫一声厉喝,吓得嫩胡子一双手僵在当场动都不敢动,刚才这场神乎其神的救死之技,在他纯朴的心灵中当真是刻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记。

    “不能动他。”满菊没好气地拨开推寅,她好不容易把人救到能喘气的,让这小子蛮力一碰还不得散了架?!

    小丫头倒了杯“水”走上前,轻轻稍扶起重病号的头,将掺了补血强力药剂的水慢慢给人灌下。郡元翰应是属小强的,半杯药剂灌下,他半合的眼中竟有一丝神光,定定地望着细心喂药的阿满大夫,嘴唇翕合,似乎在说什么。

    “啊?什么?你别费力说话,好好养伤,过了今晚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满菊也没管他,自顾吩咐着。

    “天神的使者。”推寅突然热切地望着满菊,大声道:“郡元翰说,你是天神的使者。”

    天……使?!满菊僵着脸皮,迟疑地指向自己的鼻子。推寅眼放坚定纯洁的羔羊光芒,用力点头,再点头。

    满菊无语地叹口气,想起了鸟人之说,望望慕容,却见男人正神色莫名地望着自己,唇边慢慢勾起一抹浅笑。

    到了傍晚,羯胡营所余诸人全部回来了,三百多骑出征,回者仅二百六十余骑,并有包括郡元翰在内十几人重伤在身,余者也多有轻伤。没时间悲伤同情,阿满神医这一晚忙得晕头转向,好在慕容大王让对她崇拜得恨不得五体伏地的推寅,当了神医的小跟班兼护士长,这才稍稍解了神医只恨没长八只爪子之忧。

    慕容护士长自己却退役改行当起了书办,一整夜都在油灯前书写条陈。到了半夜,阿满大夫终于在胡汉们感激涕零和熊抱万谢的危机中挣扎出来,迷迷瞪瞪地爬上推寅这新任忠心狗腿帮忙铺的床,却见慕容仍端坐在幽暗的灯前奋书不止。

    次日天明,推寅兴冲冲地跑到神医处汇报,郡元翰烧了半夜早上居然不烧了,还想吃肉,请示如何处理。

    神医唾弃地骂道:“还想吃肉?!这几天都不许他乱吃东西只准喝水!你等他放了屁,才准他喝些米糊糊,绝不能吃别的东西!”放屁通气大致能证明肠道复位成功,腹部这么严重的外伤贸然吃东西纯属找死行为,满菊想想,还是准备等郡师兄通气了给他熬点理气强精、补血生肌的药粥。

    推寅呆楞地牢牢记下神医的话,喃喃在嘴边滚来滚去地死背,虽然不理解为何要放屁才准吃东西,但这丝毫不妨碍神使的坚定跟随者坚决执行命令。

    待推寅一走,随即慕容书办熬着红眼将一册详细的“防疫”条例放到了满菊手中,道:“你且看看有何疏漏之处,争取今日便上报将军,开始‘防疫’。”

    接过章节条目清晰,举措得当,将她昨日所说方方面面都归纳总结,并且补充得更加周详的操作手册,满菊服了。谁说现代人比古人聪明、能干、思维强,她能跟人拼老命!除了知识面和信息量大些,面对慕容这等妖孽,满菊真是没找出半点现代人的优越感。没听砖家们研究说,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都跟现代人大脑结构没啥差别吗?要是把慕容送到现代,估计这家伙不是什么跨国500强的CEO,也得是满肚子黑水的政府高官。

    嗯,好在他再厉害,再强悍,嘿嘿,都是咱家的。

    满菊笑嘻嘻地点点头,批示道:“知道了,照此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