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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从来都是诗意地不期而至,无须,和谁约定。
山间小路,归尘落花,缠绵的雨点打在粉紫色的花心上,花瓣打着旋儿,仿佛绽放着生命中的最后一丝炽烈。
若映竹心里很清楚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不免觉得心情有点沉重,裴澈也感觉到了,握紧她的手,体贴地说,"如果真的不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不要。"若映竹脸色有点苍白,轻轻地说,"我想让她看看你。"我想让她知道,我现在很幸福。
"嗯。"裴澈笑了笑,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她,"那我们走快点,雨下得有点大。"
一排排黑色庄严的墓碑,都曾经是或年轻或苍老的生命的证明,他们静静躺在这里,任时光匆匆,他们永久无言。
若映竹把怀里抱着的白菊放下,伸手擦了擦蒙上微雨的照片,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惊扰了里面永久安息的人。
很快,裴澈看到墓碑上中年女人的照片,面容姣好娴雅,嘴角含着淡淡的笑,眸底一片平静,又落到弯下腰的小女人身上,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并不难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
想必,这位就是当年的若氏千金了吧?
"妈妈,这是裴澈。"若映竹站起身,走到裴澈身旁,唇边的笑很浅很浅,"这是我妈妈。"
裴澈微微侧身点头致意,看着照片上那个依然笑得不知人间烟火的女人,想到小女人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眸光越发柔和。
他知道,她是在一步步,让他走进自己的世界,甚至全然地打开心扉,让他看到自己心中最深的疼痛。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坚强,只会让他更加心疼。
想到这里,裴澈伸手搂住她轻轻颤抖着的双肩,语气轻柔地说,"嗯,你长得很像你妈妈。"
"是啊。"若映竹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气氛有点凝重,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外婆说我小时候跟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我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看着这张照片,才发现真的是这样。"
"我从小就跟在外婆身边长大,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一场意外的车祸,听外婆说,在那之前,妈妈的精神一直很不好……"
这些话,若映竹不知道在心里重复过多少遍,就是希望自己能用平淡而不至于感伤的方式说出来,可是,情难自禁,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哽咽。
裴澈的手把她揽得更近,弯下腰,温润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眸色温柔似水,"这一切都过去了,以后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悲伤,沉痛,令人窒息的回忆,细细密密地攫取了她的心,若映竹伸手轻轻环住他坚挺的后背,脸颊贴在他胸前柔软的布料上,终于不再压抑,失声痛哭起来,仿佛天地间,仿佛这个死寂的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若映竹的脑中一片空白,可是她的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依靠,他的爱,可以融化她心底深处的寒冰。
他不会跟她说,"不要哭。"因为他知道她已经压抑太久,他愿意纵容她的泪水,并提供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只是,她的过去他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是参与她的未来。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她此刻的眼泪,并不仅仅为眼前的人而流,或许更多的,是那个她从未提起过的、却伤她最深的……父亲。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怀里的人也停止了抽咽,裴澈低下头,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指节依然泛白,他握了握她的手,是凉的。
她哭得鼻子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水,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裴澈没由来地心生怜惜。
"我们回去吧。"裴澈看了一眼逐渐放晴的天边,亲亲她的额头,声音轻柔,"外婆应该在等我们吃饭了。"
"好。"若映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她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只是情由心生,一时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才稍稍放下心。
山不高,山间小道平坦干净,两人很快就走到山脚。
若映竹倚在凉亭的栏杆上休息,喝了一口水,对旁边的男人说,"我们多等一会儿再回去吧?我不想外婆看到我这个样子,"她笑着摸了摸自己微红的眼眶,"她肯定又要骂我没出息了。"
裴澈见她有跟自己开玩笑的兴致,便知道她心情好了很多,耸了耸肩,沉静地垂着眸看她,语气似真似假,"都红得跟兔子眼睛似的了,外婆那么聪明,肯定瞒不过,不如……"他笑着眨了眨眼睛,"我跟她解释,说我求婚,你太感动,一时没忍住……"
"喂!"若映竹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哪有你这样的啊?"
看她又羞又气的样子,清丽的小脸比起刚刚不知生动了多少,裴澈心情很好,看了一眼青山绿水环绕的四周,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你不喜欢在这里?那我下次求婚的时候换个地方好了。"
这一次,若映竹没有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白皙的肌肤开始染上浅浅的绯色,偎进他的怀里,"澈,谢谢你……"
从小感情内敛,有太多太多的话,她说不出口,但她就是莫名地笃定,他一定懂。
裴澈的手覆上她粉嫩的脸颊,轻轻抚摸着,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早上的时候外婆跟我说过了,我们明天就回去好不好?"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若映竹猛地抬起头,"明天?"
"嗯。"裴澈点点头,继续说,"不过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所担心的任何事情都不会发生。"
若映竹没有问是什么安排,他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她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他,相信他会全心全意地护她最重要的人周全。
"澈……"若映竹抱了抱他的腰,太多的感动已经让她像池中的浮萍一样,飘飘忽忽,只能欲言又止,"我……"
裴澈隐隐觉得她似乎又要说什么感谢之类的略显疏远的话,轻轻皱了皱眉头,阻止了她,"不许再说让我闹心的话。"
"哦……"若映竹突然拉长了声音,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迅速移开,"闹心的话啊?其实我刚刚想说的是,我爱你。"
裴澈看着那个迎着风奔跑的纤细身影,轻轻笑了出来,唇畔犹有余温,她总是有办法,让他在山重水复之际,惊现璀璨的柳暗花明。
其实刚刚,他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想,求婚。虽然他们才交往几个月,但是对他裴澈而言,既然是一开始就确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更改的必要。
但很明显,她还没准备好。因为太在乎,他不希望她有半分不情不愿。裴澈心想,还是再等等吧。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化为深情,但唯有深情,能包容时光的懈怠。
裴澈始终坚信,她心里所有的不确定,终有一天会被时间和他的真心磨光。
C市深秋的天气变化多端,江琳因为重感冒,在市中心医院住了几天,推迟了回学校的日期。
临行前的晚上,江琳辗转反侧到半夜,还是没有睡意,干脆起床,泡了一杯醒神的咖啡,闲适地站在窗前,对着楼下的万家灯火,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纪泽揉了揉酸疼的额头,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另一只手又翻过一页文件。
"哦。"江琳喝了一口香浓的咖啡,舔了舔唇,声音淡淡的,"没事,就是想看看你睡了没有。"
这丫头……纪泽笑了笑,轻轻叹了一声,"天快亮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睡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你是今天早上的飞机?我可能赶不及去送你……"
最近学校来了一批国外的交流团,他忙得几乎脱不了身,每天熬夜都是常有的事,习以为常了。
"这样啊?"江琳咬了咬唇,黑亮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还真是有点遗憾,双双嚷着一定要送我到机场呢!"语气顿了顿,刻意放慢了点,"原本我还想说,你们一起来的话还有个伴,不然她一个人回去,我还有点担心……"
江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轻微的"拍"的一声,好像是合上文件的声音,很快,又传来他的声音,似乎有点急促,"多少点?"
"嗯?"江琳这会儿倒不急着说了,看了一眼手上的银表,"还有一个多小时,你赶得及吗?要是赶不及的话……"就不用来了。
"等我!"纪泽很快说了一句,挂了电话,就匆匆进浴室洗漱去了。
江琳放好手机,重新回到床前,看着床上卷着白色暖被睡得一脸迷糊的易无双,低低笑了笑。
昨天晚上她坚持要送自己去机场,江琳知道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易无双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活得自由自在开开心心,这样多好,有些东西,何必需要那么清醒,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江琳捏了捏她的脸颊,覆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双双,我等着你,成为我的表嫂哦!"
机场人来人往,江琳往外面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隐隐觉得有点失望,不会是,赶不及了吧?
易无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地问了一句,"阿琳,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江琳收回目光,眼看登机时间快到了,拉了拉易无双的手,"双双,我快走了,等过年了再回来看你们。"
"嗯……"易无双说着,伸手抱了抱江琳,"一个人在国外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们。"
这一次,她试着勇敢,不用眼泪说再见。
"好,我知道了。"江琳看了一眼时间,松开手,"我该走了。"
这一天早上雾气很大,塞车塞得厉害,纪泽赶到机场的时候,时间比他预计的多了二十分钟,进去的时候,在人群中迅速扫了一眼,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于是大声喊了一句,"江琳!"
江琳刚转过身,就听到有人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就看到一身休闲西装、头发微乱的纪泽,连忙挥了挥手,"哥,这里!"
易无双也回过头,看着朝自己这边小跑过来的男人,先是一愣,嘴巴微微张着,艰难地问道,"哥?"
易无双失神的时候,纪泽已经来到跟前,江琳笑了笑,拉过她的手,"双双,上次忘了正式跟你介绍,这是我二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纪泽。"看了两人一眼,"哦,既然我们是好姐妹,照理说,你也应该要叫一声表哥的。"
见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回应,江琳瞥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某人,"表哥,你说是吧?"
傻瓜才会说"表哥你好呢",易无双想了一会儿,还是讪讪地叫了一声"纪辅导员"。
纪泽轻轻点了点头,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向江琳,"好好照顾自己。"
江琳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你们说的都一样啊,莫不是那个心有灵犀……"
"江琳,"纪泽淡淡提醒她,"登机时间到了。"
"哦!"江琳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声,"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对了,"她又明知故问了一句,"你是开车来的吧?不如待会送双双回去。"
易无双听到自己被点名,待反应过来她的话,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这么见外干什么啊?而且不是顺路吗?"江琳声音大了点,回头看了看,"不说了,我先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易无双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会感到紧张,此刻,她正站在车外,看着锃亮的车身,犹豫不决。
"还不快上来?"纪泽降下车窗,"我赶时间。"
"你怕我?"
看着副驾驶座上一脸坐立不安的易无双,纪泽倒不急了,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怕?"从来不知道这个字为何物的易无双突然犹豫了,勉强咧开一个笑容,"怎么会呢?我对纪辅导员只有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那就好。"纪泽的目光落在她不断吸着气往里缩的小腹上,嘴角带着淡笑,开始发动车子。
"尼玛!"易无双心里默默流着泪,"我从小天不怕地不怕,我怕的,是你的六千字检讨书,而且还是原创手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