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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交锋

    君迁皱着眉看着这忽然挂起的一阵风,只觉得自己颈后的睡穴处忽然一麻,条件反射地运功想要移开穴道,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步,立时就是眼前一黑,已然没了意识。

    君迁不知道自己这一昏迷究竟过去了多久,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被人拎着一路向北而去——君迁自己的轻功就并不差,但这个人的轻功却实在是好得有些出乎她的预料,落地之时毫无声息,已经完全是与司空摘星一个水准了!

    君迁微微皱起了眉,却是不动声色地又闭上了眼睛,佯装仍在昏迷之中,藏在衣袖中的手却是将那一个小瓶子扣得更紧。

    这人的轻功着实好得很,一路上走得非常平稳,但也许是因为度太快了的缘故,听着耳边一阵阵呼啸而过的寒风,即便是闭着眼睛,君迁也还是感觉到一阵的晕眩,甚至——隐隐还开始有些反胃了起来。

    君迁一怔,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试图装作仍在昏迷,但有些事毕竟是藏不住的,身体的不适让她的气息在不自觉地泄露了出来,拎着她的人顿时就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随即就将她放了下来,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么快就醒了?”

    按他点穴的手法的力道,应当还有一刻钟才会清醒——看来这小丫头倒确实是不简单。

    君迁的武功不算太好,但点穴截脉素来是万花谷最擅长的本事,虽然到底是没能来得及将穴道彻底移开,但终归还是有了些准备、将这昏睡的时间生生缩短了一大半。终于被放了下来的君迁立时就是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干呕,过了好半天才似乎是渐渐开始平复了下来,一张精致的眉眼已是一片苍白。

    君迁忽地脸色一变,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就去探自己的脉——自她一个月前突破以后,先前为救叶孤城留下的后遗症就已经基本恢复,没道理只是被人拎着走了一路反应就大成这样,除非

    君迁摸着自己的脉,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但这复杂也只是在她的脸上一晃而过,只是瞬间的工夫,她的脸色就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和平静,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抬起头看向这个将自己掳出来了的人——

    是个穿黑衣的男人,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五官俊美,乍一眼看去,竟似是隐隐有些熟悉。

    君迁本身也是常穿黑衣,但如果说万花谷的墨袍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儒雅,那么这个人身上的黑色,给人的感觉就是——邪气和高深莫测,尤其是再配上他那一双眼睛、那一双像雾一样的眼睛,更让人分辨不清他究竟是喜是怒、又或者在想些是什么。

    先前在屋里时感觉到的危险感,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出来的,但君迁却并没有太过担心——这种危险感,是因为这个人本身的气质使然,但在他的身上,并没有杀意。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并不想杀自己——事实上,如果他想要自己的命,也不会点了自己的睡穴将自己带出来了。

    君迁不动声色地运功平复自己的内息,一边平静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身体这么差?”男人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微微有些不愉,伸手就要去探上君迁的手腕。

    君迁皱了皱眉,本能地就要反抗,但那人出手实在是太快,弹指间就已经将君迁的手格开,轻而易举地按上了她的手腕,却随即就是一怔,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

    “你怀孕了?”

    通常习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些医术的,君迁也没有隐瞒,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刚才她摸了自己的脉,意外地现居然是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因为日子尚短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所以先前一直都没有察觉,结果今天被这人拎着跑了一路,气息不稳,却终于是开始有了恶心反胃的症状——算一算时间,刚好是怀了一个月,大概就是刚出关的那天晚上、西门吹雪压着她说“我们生个孩子”那一次有的

    西门吹雪这未免也太准了点吧?君迁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早就已经是哭笑不得了,不过就算眼前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气,君迁也不敢懈怠,绷紧了浑身上下的神经,一手已经按上了系在腰间的玉笛,盯着对面神色古怪、一言不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是谁?”

    男人这会儿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了,又回到了一开始那种高深莫测的神色,微一挑眉,那双如同山间浓雾一般的眼睛里竟是隐隐带着些玩味:

    “你觉得我是谁?”

    君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眨了眨眼睛,淡淡道:“玉罗刹。”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江南女子惯有的软糯,说出的话却十足是陈述的语气,不带半点疑问和不确定——6小凤这回惹上的麻烦,归根结底,全都是从玉罗刹的死开始的,但玉罗刹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放眼整个江湖,能有这么高深的功力、又是她从来都不认识的人,除了玉罗刹又还能有谁?

    果然,君迁这话一出,男人眼里立时就闪过几丝笑意,大大方方地点了头承认:“我就是。”

    顿了顿,玉罗刹忽然又问:“你是西门吹雪的妻子?”

    君迁同样大方地点了点头:“我是。”

    玉罗刹的眼里忽然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这人的存在感和压迫力实在是太强,君迁被他看得多少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倒也不遮掩,开口便直接问道:“为什么带我出来?”

    玉罗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是不答反问:“听说你师承万花谷?”

    君迁倒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听见玉罗刹紧接着便又问了一句:

    “万花谷是什么地方?”

    语气里,竟是隐隐带了些好奇。

    君迁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眼帘,语气淡淡:“万花谷乃是秦岭青岩中的一处幽谷,自唐时安史之乱后便衰败了,如今世人未曾耳闻也是常理。”

    玉罗刹的眼里似乎是划过一分意外,再一次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后,忽然问道:“这一次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君迁略带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摸不清楚他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将自己点晕了带出来就只是为了问自己对罗刹牌这件事的看法?那这位威名远扬的魔教教主也未免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一些君迁在心底腹诽着,却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垂眸认真地想了一想,半晌后,才终于又语气平静地开了口:

    “这次的事很是蹊跷,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你的死而起,你一死,魔教立时就乱了,为了教主之位已是争夺得不可开交,但我却一直感到很奇怪——玉罗刹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也不可能是玉罗刹了。”

    君迁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对面黑衣的男人一眼,见他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也不介意,顿了顿之后,便神色自如地把话接了下去:

    “也许之所以一直没有人怀疑,就是因为在这件事的一开始,你的儿子就死了——没有一个父亲会眼睁睁地任由自己的儿子去死,尤其是一个家大业大的父亲,总是希望后世子孙能够将家业传承下去的,除非他也已经死了再管不了这些,又或者那个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银钩赌坊的故事她原先是看过的,虽说记忆也是一样模糊得不得了,但毕竟是早就有了戒心和准备的,想得自然比毫无所知的6小凤稍多一些——虽然她刚才说的这些也只是她现在见了玉罗刹后才有了一个完整的猜想的,还没来得及一并告诉6小凤。

    玉罗刹忽然间就笑了起来——并不是先前的似笑非笑,也不是那种高深莫测,而是一种分外畅快的笑,似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君迁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耐心地等着他笑够了停下来,才又听见他问:

    “你想不想要罗刹牌?”

    “不想。”君迁几乎是立时就摇起了头,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

    玉罗刹挑眉,似乎是有些意外:“难道你不想当魔教教主?”

    君迁也笑了,神色沉静,淡淡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大夫罢了,当了教主又有何用?更何况”

    君迁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玉罗刹一眼:“还是一个属下各怀异心的教主。”

    话音刚落,玉罗刹身上的气息一瞬间就变了,竟似是比这极寒之地的温度更低,投射而来的目光更是如有实质,直直地剜在了墨袍女子的身上。

    君迁不动声色地运功护住自己的小腹,然后再也没有了其他动作,只是就这么站在原地,静静地和玉罗刹对视着——离经易道的心法虽不锋锐,但若论中正平和、催生机,却实在是当属第一,在玉罗刹的威压下,竟能让她应对得尚算从容——当然,玉罗刹也很明显并无意伤人。

    这僵持的气氛不知究竟持续了多久,君迁只觉得已经有些分不清楚时间的长短,却忽然见站在对面的玉罗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