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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四月的江南,天青水碧,百花争艳,草木繁茂。放马疾驰,真真是暖风熏得行人醉,花草扬姿没马蹄,处处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
南王北部边境尚稽山,山高、险峻,如巨人举拳向天,直指天阙。远远望去,绿荫丛中一带碧水自首峰中部飞泄而下,一瀑三叠,形成三道高低错落的瀑布,溅起水雾如烟一般笼罩在三个深潭周围,恍若梦中仙境。遥听,瀑布的轰鸣中有飞鸟婉转啼鸣,猿啸声声,自耳入心,胜过红尘俗世中无数器乐天籁。
夜幕悄然降临,山间倦鸟归巢,林中倍加清静。仰望天穹,宁静的夜空繁星点点,在暗蓝的天幕中明明灭灭闪耀着清冷的寒光。上弦月如钩,明亮皎洁。
尚稽山下,一条宽不过丈许的小河自西向东穿过茂密的树林,水流叮咚,那份纯净清越仿佛能洗涤人心灵的尘埃。
小河北岸边,一堆篝火在树丛中跳动着明亮温暖的光,偶尔爆出噼啪的声响。
但见篝火两边用树枝搭了两个支架,上面横着一根光洁的木棍,中间串着一只野鸡正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火苗便猛地腾起,发出“吱吱”的响声,香味儿随之飘起,被晚风四散开来。
一位白衣女子坐在篝火旁,远远望去,虽身形柔弱衣饰简朴,却隐隐透出几分跳脱尘俗的气质来。这女子脸上带着一条面纱,掩住大半容颜,只露出两道英气的眉毛和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挽起一半,余下一半如瀑如缎般披泄在香肩,清爽中带着几分自然的妩媚。事实上,一条面纱并不能完全掩住她的容色,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神秘高洁,恍如梅花上晶莹的初雪,又好似漾出碧波的白莲,单单那份纯净的气质不知不觉间已经动人心魂。
她背靠着一棵大树,不时用左手翻动着篝火上今晚的美餐,右手却握着一柄银鞘宝剑垂在身侧。
在大树的另一面,一匹体形高大健壮通体如墨的黑马静静地啃着脚边嫩嫩的春草,一双黑亮的眼睛扑闪着聪慧,在篝火的映照下,竟然显出几分如孩童般的清澈和而狡黠。它不时抬头望望自己的主人,或者甩甩尾巴打个响鼻,不甘寂寞地昭示着自身的存在。
烤肉香味越来越浓,在花香中诱惑着饥肠辘辘的主人快快享用自己。白衣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嗅着让人食欲大增的肉香,终于将这美味从火上取了下来。她将宝剑抱在怀中,伸手取下面纱,而后利落地扯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
味道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好!她嘴角轻扬,不觉露出几分单纯的欣喜满足的笑意来。
可惜还没吃几口,她脸上笑容猛然一收,霎那间整个神情变得凝重。微微蹙着眉,她忽然转头,凌厉的目光直射向小河南岸……
不久之后,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南面小道传来。
白衣女子此刻却已恢复原状,闲适而惬意地靠着身后的大树吃着香喷喷的烤鸡,听到有人马过来也没有回头望上一眼。
“噫——”跑在前面的一匹枣红马应声停下脚步。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青衣风尘仆仆,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目光犀利。他转身对后面一匹白马上的紫杉男子道:“主人,这里有条小河!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时,另一匹马上一个面貌平凡至极却眉目精明的中年人扫了对岸的女子一眼,小声地对身后的紫衫男子道:“主人,对面的女子虽然年轻,但看神态怕是老江湖了,不过没有杀气,应该不是为我们而来……”
被尊为主人的紫衫男子身材颀长,相貌英俊,虽然风尘仆仆,而且肩上好像受了点伤,但举手投足间却隐隐有一种王者之气。按说他目前的处境颇有些狼狈,但眼中却只有冷静和坚定,不见丝毫的慌乱和颓废。他凝目看了看河对岸白衣女子的侧影,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大家下马,今晚就在此地休息。”
白衣女子扔掉手中的骨头,不慌不忙地用手绢擦净手,这才重新带上面纱慢慢回头淡淡地扫了对岸七人一眼,不意间正好与紫衫男子审视的目光相遇。
紫衫男子神色淡然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心中却冒出一丝莫名的波动来。虽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淡然的神态却似乎蕴藏着遗世独立的孤傲,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悄然散发出来的孤独与坚持,即便身在万千人群中也依然因为心灵的高度而清冷孤寂。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孤寂会从一个年轻女子身上透出来,让他一下子就联想到自己。他竟然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怎能不让他感到震撼?可是,一个年轻的江湖女子怎么可能……他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思虑只在一瞬间,紫衫男子转身对六个手下道:“先处理伤口,然后生火。”
“主人,我们也要生火吗?”后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马跑过来问,神色间很是期待。
紫衫男子含笑点头,却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叹息。而后,他转头望向那个精明的中年男子问:“喻炀,你的伤怎么样?”
“主人放心,没有伤到肺腑……”喻炀缓缓从那中年男子马后探出头来,虚弱地答了一句。
紫衫男子点点头,下马分派道:“周先生照顾喻炀。允捷,你和秦翼去四周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但不要走得太远。杨晋捡柴生火,秋虎负责警戒。”
几个人各自下马领命而去。原来先前那个青衣男子名允捷,那个精明的中年男人姓周;杨晋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肤色较黑,个子魁梧;而秦翼年纪与杨晋相若,外貌却与他相反,高挑的个子显得比较单薄,皮肤也较为白皙;而那个身形单薄,一张娃娃脸的少年叫秋虎。
河对岸的白衣女子在听了对岸紫衫男子的分派之后似乎也放松下来。她看了看手中少了一只鸡腿的烤鸡,又匆匆扫了对岸几个男子一眼,干脆往大树里面挪了一下,扯下面纱大快朵颐。
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对岸的几个人,貌似专心致志地吃着手中的烤鸡,耳朵却始终注意凝听对岸传来的声音,早已将对方几个人区分清楚。只是在听到允捷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体僵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偷眼往河对岸望了一眼。她特意看了看那位已经往下游走去只有一个背影的允捷,还有那个先前与自己有一瞬间目光相遇的紫衫男子。允捷?易允捷?应该是他吧?只是,他们怎么会来这里?身后还有人追杀……
喻炀重伤在右腰,身体其他地方的小伤就多不胜数了,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导致失血过多,此刻已近昏迷。周先生简单地给他清理了伤口,然后敷上伤药,紫衫男子也在一旁帮忙。
不大一会儿,杨晋抱着一捆干柴回来,熟练地生起一堆篝火。
喻炀的伤口终于处理好了。周先生抬起头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对紫衫男子道:“主人,您的伤口也要处理一下才行!”
“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紫衫男子淡淡地回答,带着几分漠然,似乎不是很上心,但还是站起身来往河的上游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易允捷和秦翼回来了,手上提着好几只鸟,有大有小。这个时候,其他动物都回洞穴去了,他们只好惊起宿鸟,进而击杀。“主人呢?”
“处理伤口去了。”周先生赶紧过来帮忙。
杨晋和周先生帮着将猎到的晚餐拿到河边去拔毛清洗,脸上均带着期待而又满足的笑容。
易允捷看杨晋一边拔毛一边频频吞口水,取笑道:“喂喂喂,注意一点儿,我们可不想吃你的口水!”
“我哪有流口水?哼!你还不是一样!”杨晋不服地瞪了易允捷一眼,然后自己也笑了。也不怪他们,自从被南王的暗探发现踪迹以来,这几天他们总是在不停地躲避追杀,从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想到今晚能吃上烤肉,谁都忍不住心中欢喜。
周先生和秦翼都笑起来,连火堆旁边躺着休息的喻炀也轻轻地扬起嘴角笑了。还活着,就好……
然而,这份欣喜是那么短暂,想起出来的时候那么多弟兄,如今就剩下他们几个,大家的心情很快又都变得低落起来。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家心中一紧,赶紧站起身来朝着来人的方向张望。
“只有一匹马!”易允捷皱眉道,“周先生,你快去找主人!不要让他回来!”
易允捷、杨晋、秦翼均放下正在清洗的鸟儿,手中紧紧拿着自己的兵器严阵以待。
一匹白马自他们的来路现出身形,马上是一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气质中带着几分天生的温雅。只见他手中提着一柄银鞘宝剑,脸上神色匆忙而焦虑。他匆匆扫了杨晋他们一眼,皱了一下眉,目光又迅速离开,却在见到对岸那白衣女子时完全放松下来。
易允捷正打算按照江湖规矩询问对方的来历意图,却见他打马越过小河,径直来到对岸那白衣女子身前。
“是那个女人的同伙。”秦翼沉声道。很明显,那女子与这赶来的男子穿着相同颜色相同款式的衣服,甚至连手中的宝剑也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易允捷不断地打量着河对岸的那对男女,心下有些熟悉的感觉,可是却总也抓不住头绪。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呢?河对岸,那白衣男子潇洒地跃下马来,温雅的脸上带着真诚的喜悦,只听他激动地说:“师妹!我总算追上你了!”他的声线带着几分磁性,其间又蕴含着喜悦与深沉的感情,很是好听。
白衣女子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下头去,淡淡地说:“你追来做什么?”
“师妹,你真的要回去嫁人么?再过几个月便是‘百花会’了,这次我一定努力争取夺得第一……”
“林师兄!”白衣女子打断他的话,似有些恼怒。随后她站起身来往上游走去,同时有意无意瞥了河对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