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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阿一起来时已经不见景渊身影,洗漱后匆忙吃了早点便往三松院赶去,结果伺候沈默喧的家仆沈飞说他早就离开侯府去接什么人云云,阿一想了想便头也不回地往凤栖馆奔去,结果在凤栖馆的院门一不留神就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景渊身上。
景渊皱着眉看她,道:“一大早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晚霞呢,她怎么没跟着你伺候?”
阿一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也和丫鬟没多大区别,她自由惯了也没人说她什么,她盯了一眼站在景渊身边若无其事的十六姬,只见十六姬还是那样清冷高贵,亭亭而立。见到阿一带刺的眼神,亦毫无所觉,只对景渊福一福身说:
“侯爷慢走,十六姬不送了。”说着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返回院内。
“走吧,”他一手拉过她,她仍然盯着十六姬的背影,“锦绣坊和玉留斋的人应该到了。”
到了品雪轩的花厅,阿一看见那里早有人在恭敬的等候着,三四个中年仆妇满脸堆笑,两个掌柜模样的人马上上前行礼,沈默喧走过来对景渊道:
“侯爷,锦绣坊和玉留斋的掌柜已经按照侯爷的吩咐把当令最好的货物都带来了。”
景渊负手走过去,目光在那些仆妇手上捧着的衣饰上稍事停留,道:
“月白的这套,绛紫的这套,还有浅柳色的这套……”回头对阿一说:“傻站着做什么?晚霞,伺候十八姬去试衣。”
锦绣坊的卢掌柜连忙对其中一个仆妇打眼色,于是一堆人闹哄哄地推着阿一进了厢房换衣梳发,而玉留斋的刘掌柜瞅准了时机让人在景渊面前打开两个桐木盒子,黑色的缎子上摆放着一支支钗钿簪子还有各色镯子耳坠玉佩。景渊白皙的手拿起一枝绿得莹润的簪子端详着,刘掌柜马上说道:
“侯爷眼光真好,这簪子因为玉质本来就好,俗称‘帝王绿’,所以没怎么去雕琢,朴实天然,光华内敛,和十八夫人很是相衬……”
景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飘得有点悠远,薄唇一勾,竟然微微的笑了。
刘掌柜不是第一次见景渊,以前在建业谁没见过俊美的像块冰冷的玉石般的公子渊驱车自闹市而过?久违了的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能见到他也能有这样温和平静的笑容。
景渊淡淡地说:“好了,都留下吧。除了那耳坠……你们玉留斋,可有不用在耳垂上穿孔就能戴的耳坠么?”
刘掌柜大摇其头,笑道:“侯爷说笑了,耳坠自然是要耳上穿孔才能戴。”
景渊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交给他,说:“这图,你回去好好参详,就当作是本侯向玉留斋订做,材料手工等费用你可以跟沈总管慢慢谈。”
刘掌柜心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收了图,道:“侯爷放心,刘胜这就回去嘱人赶工,必不负侯爷所托。”
沈默喧走过来把刘掌柜引去帐房,品雪轩当即安静了许多,景渊坐下,一旁的丫鬟连忙奉上茶碗,他接过掀开碗盖慢慢地吹了吹气,这是隔着内室的珠帘轻轻响动,听得阿一小声的嘟哝着说:
“我还是不要穿这样的衣服,凉了些……”
景渊心里觉得好笑,刚才那几套衣裙都是锦绣坊最好最新的式样,阿一平素穿的自然要保守密实一些,穿得不习惯那是自然的。
他一想到她将要窘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心情就无端地好,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懒懒地抬头看去,却是蓦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僵了僵,茶碗盖子险些就掉落地上。
面前忸怩着红着脸的人穿着窄肩高领广袖襦裙,高起的红色绣金线衣领遮住白皙修长的颈项,领口的扣子是块红得几乎想要滴血的玛瑙,肩袖是透着浅金色的粉色绫罗纱,紧紧地包裹着她瘦不露骨的肩和上手臂,手肘处袖子才逐渐开阔,袖口亦是一圈浅金色花纹亮缎华贵之极;玛瑙扣子下是紧裹胸部的兜衣般的红色窄身衣,浅金色暗纹冲淡了红色的艳丽,腰间五寸宽的腰带完美地勒出她丰腴的胸线和纤细的腰肢,下面是一袭长可及地的粉色绫罗纱三层襦裙,手臂上还缠着长长的浅金纱带,华贵有余。
头发被梳成望仙髻,斜插着白玉鎏金步摇,额发被梳起,露出光洁的额,细细的金线悬着一块下弦月般的羊脂白玉点额。蛾眉淡扫,樱唇微润,两靥绯红,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带恼地瞅着他。
一身尺寸合适得过分的衣服,没有一处风骚露骨,她也穿出那种高门府第的贵气,艳而不俗,不施脂粉的一张脸依旧有着几分不问尘俗之气。
然而景渊却觉得碍眼得很。
“侯爷,这身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这般好看啊,简直就像是为十八夫人专门订做一样……”
景渊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顿时收住了话尾,乖乖地噤了声。
“去换掉。”他的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停留了一瞬,“衣服太窄了,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上窜下跳,穿着它会舒服么?”
阿一一脸恍然,“我就说,怎么总是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因为这样。”她被晚霞又拉进去换另一套衣裙,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
景渊一口茶含在嘴里差些没有呛到鼻腔里,咳嗽了几声,说:
“换掉。”
阿一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抹胸,翠色晕染的飘云锦缎外衫,上罩着米色纱衣,下身是简单的浅绿丝裙,她承认胸部是裹得有点紧,有点低,精致的锁骨外露,有点凉丝丝的,可是这一袭已经比刚才的要宽松多了。甚至连发髻都重新梳过,是个松松挽就的倭堕髻,随意地插了一根银簪子,不要说大步走路,就是提着裙子跑都可以了。
“侯爷,我觉得这身衣裙还可以……”
“换掉!”
她扁扁嘴,很是委屈。
明明十六姬也是这样穿的。
甚至衣料比她这身还薄,抹胸拉得比她还低,纱衣比她的更透,发髻比她的更招摇。
她知道十六姬穿得比她好看,可是被景渊这样双重标准对待,她的心里酸到发涩了。
咬咬唇再进内室换了一套淡紫的抹胸广袖襦裙,可惜外衫是半透明的绫罗纱,结果被景渊再次否决。
“我喜欢这一身。”她固执地说,“而且,换衣服很累的,我不换了!”
卢掌柜额上冒汗,眼看着景渊的神色越来越冷,他连忙说道:
“侯爷,这儿还有几套比较典雅端庄的……”
“你再让我换,我就穿回烧火丫鬟的衣服,再逼我换,我就穿回我的缁衣!”
景渊眉一挑,眼中似有星火窜过。还没发话,便听得身后有一威严的女子声音说:
“十八姬,侯爷是你的夫,你的天,你怎么敢语出无力大胆违逆?!”
阿一倔强的表情瞬即软了下来,哀怨地看了景渊一眼,景渊转身便见到穿着淡黄暗花绸缎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棰髻的刘夫人,她款款上前行礼,身后跟着的佳月和微雪也跪下向景渊请安。
“都起吧。刘夫人从兰陵一路兼程,辛苦了。”景渊眸色渐暖,表情也温和多了,“让默喧带夫人到荷湘馆安置稍事歇息,今晚在南苑花园设宴,给夫人洗尘。”
刘夫人起来,虽然已经近四十的人,但是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犹为有神,犀利地扫了一眼阿一,然后敛神静气,对景渊说:
“侯爷的事就是老身的事,岂敢轻言疲倦?自当尽一己之能急侯爷之所急,还请侯爷放心,十八姬就交给老身调教了。”
“那就有劳刘夫人了。”景渊道:“晚霞,带十八姬到荷湘馆。”
荷湘馆的长廊中,刘夫人手中拿着尾指粗的柳条,冷冷地说:
“十八姬,当你还是小尼姑阿一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一头上顶着两册书,站立在走廊中央,一动不敢动。
“身入万丈红尘,便当随遇而安。侯爷纳你为十八姬,女子的名分一旦定了,就应出嫁从夫,规行矩步,不得有半点偏差,你可记得?”
“阿一记得。”她苦着脸道。
“把肩膀缩回去。”柳条一下子招呼到她肩上,阿一下意识地一闪身子,头上的书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了,正伸手去捡,又是一下,手腕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痛。
“你是主,她们是仆,你掉了东西,自然是要让奴婢们给你捡的;像你这样走到外面去不嫌丢了侯府的脸面?”
佳月连忙过来捡起书放回阿一头顶。
“以前是顾念你本是佛门中人所以心存怜悯,随意地让你懂一些规矩就放过你了;可是如今一见你依旧顽劣……一直往前走,脚要走在同一直线上,身子不要摇晃……”
“目光漂移到哪里去了?!”
“下巴抬得那么高,是看不起人吗?!”
“手,手不要那么僵硬,像个木头人似的!”
……
阿一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用晚膳时没精打采地扒了几口随便填了肚子便在佳月微雪的伺候下沐浴。这回她不敢自己动手了,乖乖地让她们两个去张罗,温热的水漫过了她的肩,她舒服地轻喟一声,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倦意袭来,擦干身子换过衣服后爬上紫檀木大床拉过被子一下子便睡着了。
景渊回来时已经是夜半,晚霞拿过他脱下的外袍,他坐到下了一半帐子的床沿,伸手抱过熟睡的阿一,手指抚过她微微泛青的眼睑,问:
“都伤到哪了?”
“肩上….还有小腿……”
“把白玉膏拿来。”他伸手解开她的中衣衣结,拉下肩上的衣服,果然有密密的红痕狰狞地映入眼帘,他接过晚霞递来的药膏轻轻给她抹上,忽如其来的清凉让她眉头蓦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去;再掀起她的裤腿,亦是惨不忍睹的一片。
“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他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侧过脸,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