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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好好吃药,真恨不得杀了我,也要等病好后,行刺、下毒还是放火都可以,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晚霞把药放在小几上,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伸手想要用袖子给她擦去泪痕,她倔强的避开,他冷哼一声手臂一伸揽过她,身上淡淡的水沉香气息夹杂着一贯的冷意侵袭过来,不知是否触到她的伤处,她痛得轻呼一声禁不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围拢过来的手臂生硬地抱着她,强横有力之余间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宣示着他一贯的固执和偶有的温柔。
她挣了挣,他的手臂却锁得更紧。
景渊在她耳边低语:
“当龟,当归,那张画你是想告诉我,你走了还会回来?”
阿一的高烧还未褪尽,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她咬咬唇,道:
“本来是的。”
“哦?”
“我很后悔,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留这劳什子画拖泥带水纠缠不清?”她鼻子一酸,无奈眼睛干涩,只觉得发痛,泪水全无。
本就是个多余人,偏偏还做多余事,被弃之如敝屣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有人会在乎,会担心……
“我也不想与你纠缠不清,”他在她耳边说,低声细语稍微显得沙哑,一下一下磨蚀着她的心,“你无端地闯进来,惹了我扰了清净然后说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这么好欺负的人么?!”
阿一气结,原来是非黑白可以这样子被人颠来倒去,她推不开他,恨极之余张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没有躲开,硬是让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来,上面还隐约有血冒出。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顿时愣住了,景渊若无其事地松开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问:
“舒服点了吗?不够的话,还有右手。”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的黒眸如墨,像一汪从无波澜起伏的亘古寒潭,浮着浅淡光影似有脉脉温情流过。他那么认真地看着你,仿佛他的眉间心上思虑着的全都是你……她的心猛然漏跳两拍。这样的人啊,她就连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气愤地丢开他的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景渊哪里知道她心中纠结着千头万绪,目光忧虑地看向她一直没有动弹过的双腿,阿一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静寂,日影早已漏下朱窗,渐渐的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以为景渊早已不耐烦离去。谁知道她才像冒出头来揉揉哭红的鼻子时,余光便掠到床沿景渊的衣袂,不由心下一顿,这时景渊才缓缓地开口说:
“你的腿……痛不痛?”
阿一哭得头昏脑胀的,哪里想到那么多,沙哑着声音说:“不痛。“
已经没有知觉了……景渊闭上双眼,心底翻涌起来浪潮般的难以言表的不舒服的感觉,再睁开眼睛时看见阿一斜倚着床头,鼻子眼睛都红得不像样子,一脸的了无生气。
如果这小尼姑不能再走路,她不能再气急败坏地追在自己身后求饶,她不会再在细雨蒙蒙的清晨撑着伞候在楼下……
不会的,当初他命悬一线景时彦也能把他从鬼门关揪回来,她的双腿不会说废就废的……
他不敢再想。
“喝药。”他端起药碗放到她嘴边,阿一认命地闭上眼睛咽下一大口,吞得太急呛到了,汤药随着咳嗽声喷了景渊一身,景渊气极想要发作无奈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得愤愤然抓起阿一的袖子擦去脸上的几滴汤药,一边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是泄私愤的话,很好,你做到了,侯爷我现在生气得想要杀人!”
说罢猛然顿住,阿一的手此时不偏不倚地放在他的侧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手上传来前所未有的触感,平顺而有些刺手,随即她便明白自己摸着的是景渊的脸,刺手的是他的胡渣子,两人靠的很近,呼吸咫尺可闻,而她自己衣衫不整甚至有些楚楚可怜,情形不是一般的暧昧诡异。
景渊也怔住了。
然后苦笑。
出乎意料的,这一晚,他居然没有做恶梦。
玉宇琼楼的绮云阁,今日迎来兰陵城的三位贵客。
红牌姑娘绮云还有新晋花魁银萝和以舞技见称的玉伶姑娘早早就盛装打扮,让丫头备好佳肴美酒,用上好的玉杯盛满兰陵天水坊新酿好的琼脂玉露酒。
“顾大人今日好兴致,莫不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要与我们二人同享?”叶孤岚一身天青色常服,姿态潇洒自然,坐在表情冷淡唇角带着一抹讥诮之意的景渊旁,另一手搂着银萝笑道:
“听阿渊说,上回的打赌顾大人赢了,顾大人算无遗策,孤岚佩服。”
“叶公子见笑了,侯爷与叶公子旗鼓相当,本官只是碰巧罢了。”顾桓拿起酒杯敬酒,“侯爷,叶公子,上次顾桓情急之下言语间多有冲撞,是顾桓鲁莽了,在此特意向两位谢罪。”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景渊冷哼一声道:“顾桓你什么都得尽了,面子或是女人,本侯爷倒是什么人都丢尽了,一杯酒就想抹去前事?那这杯酒也太了不起了!”
叶孤岚皱眉,“阿渊,这件事本来就无须在意,再说你对那十八姬亦非无情吧?我那家仆阿逵只是恰巧与十八姬份属同乡,绝无苟且之事,你又何必苦苦计较迁怒他人?”
景渊转动着手中玉杯,抬眼望着顾桓问:“那个文书女扮男装,她到底是何人?”
“侯爷自建业来,自当听过建业第一乐师上官帙的大名。”顾桓道。
“你的意思是,”景渊好奇道:“她是上官帙的什么人?上官帙的儿子上官寻我见过,鸿胪寺卿,经常出入宫廷。”
“她是上官帙的女儿,极得父兄的宠爱,自小与一般闺阁小姐的教养不同,没有进那些贵族小姐的圈子,侯爷自然没见过她的人。”
“什么女人本侯没见过?”景渊笑道,张嘴衔住绮云递来的酒杯,顺从地把酒饮尽。
“侯爷万花丛中过,自然识得其中三昧,顾桓自叹不如。”顾桓笑道,望向叶孤岚,“可是时间亦有叶公子这样的专情丈夫,守着叶夫人从不纳妾,这一点,顾桓也深感佩服。”
“哪里哪里?”叶孤岚笑着推托,“只是家中那母老虎管得甚严,孤岚就算有这样的贼心也没这样的贼胆,哪里比得上阿渊的齐人之福。”
雅间的门帘忽然被人掀起,顾桓正要发作,只见文安一脸着急狼狈地向三人行礼,看着顾桓猛打眼色,顾桓不悦地说:
“有什么要紧事要偷偷摸摸的?侯爷和叶公子都不算外人,有事直说!”
“公子,阿惟她、她……”文安结结巴巴的不敢再往下讲。
顾桓微微皱眉,起身大步走向文安,文安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转身向景渊和叶孤岚二人告罪辞别,然后急匆匆地跟着文安走了。
景渊气得拂袖而去,叶孤岚出了玉宇琼楼,小厮叶成牵马过来,叶孤岚低声吩咐叶成道:
“马上去让人查一查刚才顾桓去哪里了,这两日兰陵县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