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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顾桓缓缓走到阿惟身前,狭长的凤眼褐色瞳仁有流光逆转,低声对她说:
“想回家么?”
阿惟望着他,苍白地一笑,摇头道:“不想。不过,你想要英雄救美吗?”
他嘴角微扬,“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死了心塌了地的女人,我不会冒险去当一回英雄。”
“就凭你?顾桓,你就尽管扯谎吧……听说这马球是用皮革包裹木头做成的,如果我今天死了,欠你的那一点点银子只好来生再还了。”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笑道:
“你说杨昭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顾桓冷笑,定定地看着她,吐出一句话:“要骗别人先要骗过自己。”
笑话,那人恐怕连鬼门关都还没入。
阿惟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顾桓又说:“你欠我的那些银子不用还了。”
阿惟有些讶然,又听得他说:“我把你的牌位迎进门当我顾桓的妻子,你在鬼门关等我,到时候再还。”
内侍跪着送上比赛用的球,球大小如拳,用轻而韧的木料做成,中间挖空,表面涂上红漆。身穿蓝色束袖短打布衣的球平拿过球高高抛起,大喝一声“开球”,两边人马即时策马前驱,手中球杖如残月翻舞,红球如流星迸飞。
马蹄扬起尘土飞扬,有如两军阵前对垒呐喊厮杀,景渊一马当先,球杖一扬稳稳接住传球,双脚一夹马肚冲向对方球门,擂鼓声忽地密集起来,阿一瘦弱的身影伶仃地闯进他的视线。这时斜里驰出一人,正是叶孤岚,朗声道:
“阿渊手软了?”球杖一勾便要夺去马球,景渊轻巧避开,顺势把球传给身边的景勉,冷笑道:
“本侯只是思忖第一球要如何进才漂亮!”
景勉毫不犹豫地用力挥杖,马球重重地击中阿一的左肩然后入网。阿一的身子晃了晃,双眼紧闭没有吭声,只是眉头紧紧蹙着,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此时响起杀鼓三通,呐喊声叫好声此起彼伏。球平在龙门边上插上一面黄旗,以表示景渊先入一球。
叶孤岚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拉转马头提杖策马,几个漂亮的传球后,他亲自带球越过几人球杖横着一挥,马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啪”的一声打中阿惟的左脸,斜着飞进了龙门。
阿惟闷呼一声,嘴角顿时渗出一丝血线。
叶孤岚笑着望向景渊,“阿渊,你说我这球角度如何?”
景渊冷哼一声,扭头便去抢球。接下来第三球、第四球都是景渊进的球,球擦着阿一的腰间险险掠进龙门,第五球就没这么幸运了,叶孤岚的人一拦,景渊的球便重重地击中阿一的小腹落了下来。叶孤岚乘机抢球,几个小传球后他又是一记漂亮的绝杀,马球击中阿惟的右肩飞扑入网。
阿一痛得脸色发白,阿惟却是紧紧地咬着唇,睁大了双眼无限苍凉地望着志得意满的叶孤岚。随后一球从侧面击中她的膝盖,本来她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以躲过的,可她仿佛忘了自己,只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再一球……很痛,痛到自己心底最后那点相思那点期盼烧成灰烬,才带着自嘲的笑容变得空洞无物。
赛事很快就过半,那柱长寿香剩下三分一,看台上的桌子中央摆着只上好锁的铜箱子,沈默喧站在顾桓身边,轻声道:
“现在场上的胜负未分,侯爷进了八球,叶少东进了七球,时间不多了,侯爷应该能取胜。”
顾桓别有深意地笑笑,望向吊在球门上的阿惟。那个瘦削的身影微微刺痛了他的眼,他开口说道:
“沈先生,你说你家侯爷和叶少东,谁的心更狠?”
沈默喧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叶孤岚击球次数比景渊多,只可惜,太过于刻意。他不过是想告诉我和景渊,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更不在乎,有些球明明可以有多余的空位可以打进,可他偏偏用力击落在她身上,欲盖弥彰。”
这时,景渊又一球击中阿一肋下,叶孤岚夺球,再入一球。
此时,各自球门稳稳插了八面旗。
景渊脸色沉了下去,眼看长寿香已经快要燃尽,他一咬牙策马拦腰截住马球,两个配合后马球交到景勉手上,景勉一球击门,却擦过前方红衣球手的肩上,变了线直接击中了阿一的颈窝。
阿一猛地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远处的景渊有那么一瞬的闪神,叶孤岚策马经过他身边时轻笑着抛下一句:
“可怜的十八姬,别不是伤了气门,要成废人了……阿渊倒不如直接给她一杯鸩酒,还慈悲些……”
景渊笑了,挖苦道:“你跟我讲慈悲?第一球便打得人吐血,五十步笑百步!”说罢策马便往球门奔去接应其他人。
可是稍近球门,却看见一直闭着眼睛的阿一睁开了双眼,默默地望着湛蓝的天空,晶莹的泪自眼中跌落,一颗,两颗……
那样的悲伤,还有绝望……
目光下移,她透着大片血渍的膝盖上,红得触目惊心。
景渊的心忽然像被什么揪住一般不能呼吸,痛,像被刀子剜了一下。她的眼中再没有自己,她的心里只剩下赤裸裸的痛恨和厌恶,他和她,那些平淡相处的点点滴滴荡然无存,他的薄情,她的绝望,会让他们彼此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又是一球击向阿一,马球挟着旋风而至,眼看着就要落在她的胸口,忽然一只球杖飞掷而出,险险把马球击出界外。一片惊讶声中,景渊勒住马头,脸色阴沉,望着叶孤岚说:
“这马球打得真没意思!本侯不玩了,这些人谁想要谁便带走就是!”说罢一夹马肚飞驰而去,竟是不管不顾便孤身一人离开了马球场。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对于这样忽然而至的赛果很是接受不了。
看台上顾桓对沈默喧说:
“还不赶快去把你们十八姬放下来送回府治伤?你们侯爷发飙了……啊呀呀,还真是顶顶死要面子的人,心疼了直接把人抱走不就得了么?”
沈默喧苦笑,正要作揖离去,顾桓指着那个铜箱子道:“这个一并带走,钥匙在景渊手中,本官的眼力一向准得离谱,这个赌约,也该让他输个明白。”
沈默喧取过箱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注视着顾桓,眸光清澈,说:“大人,其实心最狠的是旁观者,包括我,也包括你。”
“成大事这不拘小节,默喧以为然否?”顾桓嘴角笑容敛去,负手施施然走下台向着阿惟走去,这时孟微和文安已经把阿惟解下来,她再也忍不住张开口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一软便要倒下。顾桓稳稳地把她抱入怀中,一字一句地问:
“女人,你还不死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