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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阳大街叶氏老宅门前的石阶上,阿惟抱膝坐着。此时天色已经渐近黄昏,淡黄的霞光透着倦意,大门咯吱一声开了,叶家的老管家从门缝里伸出头来一看,摇着头道:
“你怎么还不走?都说了我们少东家今晚是不会回来的!你偏不信,白等了一个下午,你看天都要黑了……你要借银子就到钱庄去……”
“他……你们在兰陵城生活很多年了吗?”心底的那点执念的火苗从听到“叶孤岚”这个名字开始便慢慢开始衰减,老管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
“兰陵城谁不知晓叶府这宅子盘过来都二十多年了,招摇撞骗也不走远一点,看我们少爷回来不把你撵走!”说罢“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大门。
那点点明灭不定的希冀成了灰烬。
她自嘲地笑笑。从杨昭死后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从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她便告诉自己,不要刻意去记着,也不要刻意去忘怀,走遍了他生前说要带自己去的地方,孑然一身,到处能安即是家。
流浪着,也自由着。
可是今天才蓦然发现,这种流浪竟也是一种追寻,原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那张熟悉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个埋葬在心底的人……她把头埋在膝上,想哭,却哭不出眼泪。
天色昏暗,已经到了掌灯时候。
“饿不饿?”一阵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福记的菜肉包子,你最喜欢吃的,本官没记错吧?”
阿惟悚然一惊,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身青色常服的顾桓,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递给她,脸上表情淡淡的,分不清喜怒。
“你……阿一,阿一……”她霍然惊醒,猛地站起来,不想膝盖一酸一软,身子便往前倾恰好踉跄着跌入了顾桓怀里。她慌忙推开他,可是顾桓哪里会让她如愿,右臂一勒便把她稳稳地锁在怀中。
“几日不见,便想念得这般要紧?”他带着怒意轻笑着,“果然一不留神你这绝世无双的白眼狼就想着卷款潜逃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阿一!”她挣扎道。
“现在才想起小尼姑不嫌太晚?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一个坏,想听哪一个?”
“好的是什么?”
“小尼姑跑了,整个兰陵城翻遍了都见不到人。”
阿惟松了口气,“坏消息呢?”
“景渊去追了。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本官看来,是活着要把她变成死人,死了恐怕还要鞭尸……”
阿惟变了脸色,是她的错,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丢下阿一在喜客来了?她后悔莫及痛恨不已,而顾桓此时放开她,一掀衣袍坐在石阶上,她连忙蹲下身子对顾桓说:
“你是早知道我要带着阿一离开兰陵了?那么景渊他”
顾桓横她一眼:“银子,拿来!”
“什么银子?”阿惟急怒攻心,“这个时候你还讲银子!”
顾桓拿出一张当票,眸光一转,道:“能当三百两的,恐怕是兰陵侯府之物……”
“给你就给你!”阿惟从怀里摸出银票恨恨地塞给他,“你有办法救阿一的,对不对?”
顾桓摇头,“没有办法。天亮后去当铺赎回典当物或许还可以隐瞒你是主谋的事实,你要知道有些男人真要发怒了哪怕天皇老子他也不卖账,尤其是被戴了绿帽子的,恨不得生啖其肉!”
阿惟一愣,“绿帽子?从何说起?”
“侯府沈总管追至白月渡头,有人说见到相貌酷肖十八姬的女子偕同一男子上了船,两人交谈默契似是相熟已久。你要求神佛保佑她能顺利摆脱侯府的追捕。”
阿惟银牙紧咬,低眉悔恨道:“都怪我,这样抛下她……她定然恨死我了……”
顾桓看了她半晌,喟然道:“你在我身边许久,怎的还是如此幼稚?兰陵侯是什么人?你竟然敢把他的人拐走!不论是谁带走她,惹了景渊岂能善了?”
阿惟眼中早有泪影,她盯着顾桓一字一句地问:“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阿一?如果没有……真的没有的话,我自己去想办法……”
顾桓凤眸眯了眯,隐隐有怒气凝聚,“你想办法?你是去杀人还是放火?你能有什么办法,大概就是把自己送给宁王世子换景渊手下一条命罢了,与虎谋皮的蠢事你也敢想敢做?!怕只怕你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惟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讷讷地低下头,顾桓又说:“你绸缪今日很久了吧?衙门里该做的事情竟然提前几天便做好了,对身边的人也难得和气,可是想不到还是做了蠢事。”
“景渊不会对阿一怎么样的,平素这般疼她,再假也有三分真……绿帽子的事情应该是误会,我这就到兰陵侯府去……”
“回来!”顾桓叫住她,“你忘了你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做完?”
阿惟狐疑地看着他,他指指自己身旁的石阶,阿一于是沉默的走到他身边坐下,那是叶府大门右边避风的角落。
顾桓打开手中的纸袋子,平静无波地说:“包子你不要?那么本官不客气了,虽然已经用过晚膳,不过还是有些饿了……”
阿惟这回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反而单刀直入地问他:
“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哦,在你眼中本官未卜先知?”他好笑地看着她。
“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你都一清二楚,”她定定地望着他,“你更知道我现在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他敛起笑容,神色认真,“你要告诉我么?道听途说根本不可靠。”
“那么我在等我要等的,你又是在等什么?”她的语气变得生硬。
顾桓一双黒眸瞬间变得幽深难测,似有暗流汹涌,带着一丝难以发觉的无奈和失落,紧紧锁住她的双眸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
“或许你不信,我自己也不信,”他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在等,等你死心。”
这一瞬间她僵直了身体没有了反应,他这是、在对她表白吗?夜色中看不见她霎时涨红的脸,“你等我死心作甚?你……”
“其实陪你等是因为,你想要的答案,本官也想要。”夜风微凉,顾桓轻笑起来,“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难不成你以为本官看上你了?沉闷之余开个玩笑罢了,你当真了?”
“谁当真谁是傻瓜!”阿惟气闷不已,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袋子,转过身去埋头吃包子不理不睬顾桓。
“慢慢吃,吃完后讲讲故事。你今夜运气好,有人当听众。”
“故事?什么故事?”
“西晋朝第一乐师上官帙的女儿上官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