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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小厮打扮的阿一已经在二楼雅座里等她了。一见她来,阿惟连忙低声说:
“我们快点走吧,否则夜长梦多。”
“先别急,离渡船开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先把肚子喂饱然后雇辆马车比较安全。”阿惟喊了小二过来叫了几样早点,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小声地商量路上要带些什么。
“干粮,水,火折子,硫磺……”阿惟说,“我怕蛇,对了,要带把雨伞……”
阿一想起黄金蟒,昨日把它喂得饱饱的,大概有好几天不会饿了。可是……
“临走前我没见过他。”阿一闷闷地说,“知道我走后,他该会很生气吧?”
阿惟一愣,对她暖暖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是留了信给他么?”她临走前也没见顾桓一面,他事后知道了应该不止生气那么简单吧?
阿一苦笑,是的,她留信了,可是谁知道呢,除了勉强能写她自己的名字外她对其他的文字一窍不通。发明毛笔的人最可恨了,那么软,连写个比划都不容易啊!
“我吃饱了,差不多走了吗?”她问阿惟,却意外地看见她身形僵直半探到窗外死死盯着楼下,抓住窗棂的双手微微颤抖指骨发白,她又喊了她一声而她置若罔闻,仿佛丢了魂似的。阿一慌了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她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挥开阿一的手,快步踢开两张凳子直往楼下奔去。
电光火石间阿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拿起她丢下的包袱也跟着跑到楼下,不料追出朱雀大街后,热闹的街道上人们熙来攘往,阿惟那身白衣已经消失了影踪。
阿一呆立街头,茫然无措。
阿惟看见了什么?阿惟去了哪里?阿一不知道该往哪里追去,只觉得满心的惶惑。和暖的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惠风和畅,阿一的心却有些发冷。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阿惟是不会丢下自己走掉的。
“好啊你个小贼,吃完东西不付钱就想走?!”阿一的手臂被人大力一扯,她险些站不住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原来是喜客来的中年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她慌忙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子塞给掌柜,一边尴尬的说着对不起,路上的人迅速地聚拢过来围观。
“你这点银子哪里够?!”掌柜叉着腰骂道。
“我身上只有这一些了!”阿一又急又委屈,“我们也没吃多少早点啊!”
“没有?没有你就跟我去县衙,走啊!”掌柜拉着阿一的手臂不放,眼睛一转,瞄到她脖子上挂着的晶莹的冰玉,一手拽下,勒得阿一脖子上顿时现出一道红痕,“这是什么?银子不够这个权当用来抵数!”
“你不能抢我的东西!”阿一追上掌柜,掌柜一手挥开她,“还你可以,我们去见县太爷评理!这东西不便宜,也不晓得你是偷来还是骗来的……”
阿一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
掌柜气焰嚣张地走回了喜客来,阿一死死地咬着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阿一?”身后有人小心翼翼唯恐认错地叫了她一声。
那声音有点熟悉,她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使劲在眼角擦了泪,那人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一,是你吗?”
她转身一看,逆着光,身前男子身形挺拔,穿着身蓝色束身短袍,小麦色的皮肤,圆脸,浓眉大眼,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幸好脸颊上没有酒窝,不然这永远都是张长不大的娃娃脸。
算来他也该有十九岁了。
阿一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笑容温暖如昔,然而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阿逵?”
“阿一,真的是你!”他兴奋地说,看了看她的一头青丝,“你,还俗了?静林师太和阿云还好吗?你怎么会到了兰陵?你”他忽然打住,面前阿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哽咽着不能言语。
“师父和阿云,我不知道……带我到渡头,阿逵,我没有时间了,你快带我走!”她抬眼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让人怜惜不已。
兰陵白月渡口,烟草浪高,绿杨烟轻。
从白月渡口出伏澜江,向北可到榕城、永安、建业,向西可到广陵。
阿一和阿逵坐在一丛芦苇旁的石上,阿逵沉默了许久,然后苦笑道:
“想不到你竟然就是闻名已久的兰陵侯府的十八姬。”
阿一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苇子,默然不语。
“我送你回去。”他说。
阿一一惊,“我自己上船便可,只是、只是那船资只能欠着你了……”
“我送你。”他的声音越发轻了,但也越发坚定,“今日才随着我家主子从边境康城回来,他本说要放我几日假,这不正好?你放心吧,主子不会怪我的。”
阿一摇头,“阿惟不知去哪里了,我担心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也怕……兰陵侯会迁怒于她,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寻一寻她……”
“你说的阿惟,我不认识她,”阿逵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然地说:“自然也不会担心她;但是我会担心你,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女子孤单上路?又或许随我到叶府暂且容身,然后我找到你朋友再一起离开兰陵?”
“叶府?”
“我主子是叶氏钱庄的少东,叶孤岚。”
阿惟追向那抹月白身影不断地掠过行人奔走着,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到底有多少次了她就是这样追着他的身影撒足狂奔,明明触手可及却总是抓不住那扬起的衣袂,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喉咙却涩的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次,还会是那样吗?
她不知道自己撞翻了多少东西撞到了多少人,视线死死地攫住那熟悉的背影,只见他走到钱庄门口的马车前,听到隐约的人声喧哗便回头望了望。
远远的看去,不过是个模糊的印象。
可是那张脸,魂牵梦绕,她怎么可能忘记?她疯了一般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向他奔去,可是他轻轻一个转身便上了马车,她追过去的时候,驾车的马已经扬起四蹄渐行渐远。
她一直追,直到那马车绝尘而去,她才猛然警醒一般对着马车的影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昭哥哥!”
身子瘫软下来,她跌坐在地上,满身泥尘。围观的人甚多,过来揪着她索赔大骂的人也多,她把装着碎银子的钱袋一扔,站起来游魂似的往回走,听得一旁的路人窃窃私语道:
“这不是县衙的文书?怎么发疯似的追着叶少东的马车跑?”
阿惟停下脚步,黒眸直盯着那人:“你说,刚才那人是谁?”
“他你都不认识?他可是叶氏钱庄少东家,叶孤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