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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阿一是在一阵鞭炮声中醒来的,头很痛,意识很清醒,想要睁开眼睛却只勉强能睁开一条缝,守在床边的晚霞往她脸上敷上热毛巾,松了一口气说:
“十八姬你终于醒了,还难受吗?我去给你拿醒酒汤。”
一碗热汤灌入口中,那种热度瞬间游遍全身,阿一今日才知道原来酒醉的滋味这么难受。
“侯爷抱你回来的,”晚霞诡异地笑了笑,“而且你知道吗,侯爷罚十七姬吃半年的红烧肉。”
阿一愣了下,随后淡淡地应了声“哦”就没有下文了。
在无月庵多年,其实她并非太在意清规戒律,静林师太因她偷喝羊奶已经责罚她多次可她仍然无心改过。在兰陵侯府她如此恪守清规不过就是为了划清自己和景渊的距离,而且对静林师傅和阿云的想念越来越重,只能用过去的生活方式怀念她们。
今日景渊不留余地地破了她的念想。
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把自己浸入浴桶温热的热水中,肿痛的双眼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不是不恨景渊,但更恨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力。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今日景渊对着七姬她们浮光滟影般的笑意,心里竟然莫名的难受。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阿一以为是晚霞,说:
“晚霞,加些热水,有点冷。”
一勺勺热水缓缓地自背后倒入浴桶,阿一又说:“你先出去,我再泡一下。”
“泡的很舒服?”
阿一猛然一惊,被这声音震得几乎魂不附体,连忙将身子沉入水里,说:
“你出去!”声音颤颤的带着羞恼。
“你想吵到整个品雪轩的人都知道本侯在偷窥十八姬沐浴?还是欲拒还迎想邀本侯与你鸳鸯共浴?”
“景渊!”她咬牙切齿,又一勺热水淋到她的脖子处,她闭上眼睛问:
“敢问侯爷自贬身价给阿一洗浴所为何来?”
“不为什么,心血来潮而已。不喊名字了?本侯的名字你倒是喊得顺口。”
“除夕夜侯爷不和那满院子的美姬守岁,到碧纱橱这里作甚?”
“想来看看那个脸皮很薄肚量很浅脑子很水不吃饭只喝酒的女人醒来后有没有寻死觅活而已。”
“侯爷多虑了,像阿一这么贪生怕死的人,自然不会。”
景渊丢下勺子,说:“生气了?”
“不敢。”语气里的倔强和气愤根本没有掩饰。
景渊沉默了一瞬,才说:“换好衣服出来,本侯在花厅等你。”
阿一换过衣服,擦干打湿了的头发,匆匆出了碧纱橱到了品雪轩的花厅。窗都被关上了,只余一扇半开隐约见到有雪花飘飞,而花厅里只有景渊一个坐在云石圆桌的凳子上,桌子摆着一个红泥小火炉,上面一个浅浅的莲花铜盆,正温着一壶酒。炉子前摆着一碟斋菜、一碟饺子,还有一碟点心。
“过来。”他望着她,她顺从的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看他,就是沉默地坐着。
“饿了吗?”他问。
阿一点点头,他夹了些斋菜放到白瓷碗里然后推到她面前,“试试味道好不好。”
阿一抓起筷子便吃,就算恨人也得有恨人的力气不是?不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以后就算跑路也跑不快啊!
吃饺子时她愣了一下,这饺子也是素的。
“除夕是一定要吃饺子的,你师父没有告诉过你?”
她摇头,“每年过年,师父化缘只化到祭神后没什么用处的年糕和包子。饺子因为是荤的,所以只见过,没吃过。”
景渊取下酒壶往杯中斟满,轻轻呷了一口,道:“这饺子有个来历。据说大晋朝立国之初,民生困苦,数九寒天之时不少人冻坏了耳朵。名医慕容冲为此专门研制了“偏方”,将一些祛寒的药材和羊肉、辣椒一起放在锅里煮炖,然后切碎用面皮包着再煮熟,即可食用。”
“此药状如耳朵,故取名“祛寒娇耳汤”,服后便会觉得全身舒畅,双耳发热。于是慕容冲就从冬至起,一直到大年三十天天舍药,直到治愈了所有百姓的冻伤。后来逐渐演变,也由于它形如元宝,又是在新旧交岁之时,所以又称‘更岁交子’,寄寓圆满多福之意。”
阿一听得微微出神,“一个饺子也有这么长篇的故事?”
“好吃吗?”他微微一笑,“多吃几个。”
阿一被他清浅的笑容摄住了心神,怔怔然地不知所措,他又往她碗里添了几个饺子,又给阿一斟了一杯酒,说:
“这是桃花酒,用兰陵玉泉山的雪水酿制的,比较香甜,不会醉人。”
阿一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果然满口都是桃花香气,清甜而不刺喉,又喝了两杯,白皙的脸上渐见绯红。景渊像是记起了什么,说:
“今夜看戏时顾桓带着他的小厮来了,她想见你,你却醉了,她请本侯转告你一句话。”
阿一眼中有亮光一闪而过,又是懊悔又是兴奋地问:“她说什么了?”
小尼姑对谁都好对谁都热情,唯独是对他……景渊苦笑,道:
“她让本侯转告你,除夕守岁时不要忘了拿压岁钱。”
“压岁钱是什么?”
“据说有一种叫做“祟”的怪兽到除夕这一天便会出来,在夜里偷偷摸小孩子的头,吸取他们的魂魄。人们没有办法除去祟直到一个老人出现,他让人们用红纸包住铜钱放在小孩子枕下,说这样就能赶走祟。人们照做,晚上祟来了,只见枕头下飞出一道金光,祟就逃走了。人们竟相转告,后来每到除夕这天,大家就都用红纸包钱给小孩子,并守夜赶走祟。”
“哦,原来这样。压岁钱只给小孩子……”阿一不无遗憾地说。
景渊让晚霞进来把酒菜撤走,摆上了茶具,景渊问她:
“还记得如何煮茶吗?”
阿一于是开始烧水、洗杯、洗茶、冲泡……虽然笨手笨脚的,可是也极其难得地煮好了茶,景渊拿起白玉茶杯闻了一下,笑道:
“虽未得神髓,倒也有模有样。”说罢呷尽了杯中茶水。阿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茶味清香淡苦而回甘,不由得舒心一笑,唇角微扬。
“阿一,你俗家姓什么?”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