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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治安这种大环境的问题, 不是某一个人能解决的,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国家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屡次严打, 全面禁枪才逐渐改善了这个大环境,更何况她一个普通人。
余思雅很清楚,她目前没法改变这一状况, 但她又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今天遭罪的是张剑英, 那下一个是谁?不认识的陌生人,又或是清河鸭的职工, 她的家人, 乃至她自己?谁猜得到呢?在这种环境下, 没人能够独善其身。
思考了许久, 余思雅直接去了市政府。
她运气还不错, 高市长刚好送走了一个客人, 正巧有空。
见到她,高市长有些意外:“小余同志,你怎么来了?农业厅的考察团还没回来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许秘书说的。
许秘书点头:“对, 还没回来。”
余思雅笑了笑说:“高市长, 姚厅长一行去丰宁市考察养猪合作社的情况了, 我不大了解这个, 就没跟着去。”
“这样啊, 小余同志,请坐, 养猪合作社是什么?”高市长感兴趣地问道。
余思雅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构想以及目前丰宁市所做的尝试。
高市长认真听着, 等她讲完后才道:“这搞合作社, 家家户户都养猪,以后猪肉会不会太多了点?”
高市长的顾虑也不是没有缘由。目前农村的状况虽然较之前些年好转了许多, 不少人家能够解决温饱问题了。但天天吃肉无疑还是件很奢侈的事。
而且现在交通运输不便,冬天还好,要是天气热的时候,这么多猪肉根本没法远距离卖到其他省份,只能附近的地区消化。可人民的消费水平还没提上来,短期内肯定消化不了这么多肉。猪长肥之后不杀,一直养着,生长会变得缓慢,再养下去可不划算。
而且这种养猪合作社虽然也带有一定的集体成分,但不在统购统销的范围,只能自己找出路,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兜着,一个搞不好反而会成为农民的负担。
余思雅听完这话笑道:“高市长,这个我们清河鸭跟丰宁市政府达成了协议,如果丰宁市的养猪合作社能够办起来,提供大量的猪肉,我们将在那边建个火腿肠厂子,有多少猪肉都不是个事。”
高市长幽幽地看着余思雅:“小余同志,我们省城也可以建火腿肠厂的嘛,咱们这边一样有广大的农村地区,能够发展养猪业,还有通往全国各地的火车和附近几个省的公路。”
余思雅没料到高市长会说这个,摸了摸鼻子:“要是有很多猪肉也不是不可以,又没规定只能在一个地方建火腿肠厂子。”
反正养猪得先买饲料,他们清河鸭怎么都不亏。若是高市长愿意搞这个,余思雅自然不会反对。
高市长只是说说而已:“既然丰宁市已经先开始搞了,先看看他们搞出来的效果吧,要是可行,回头也将这种模式在省城推广开来。”
余思雅微笑点头:“高市长说得有道理。先看看吧,应该年底丰宁市那边就会初见成效了。到时候他们的经验可以直接借鉴过来供咱们使用,也省得再走弯路了。 ”
高市长颔首,笑看着余思雅说:“你们黎市长听到这话可是要说你这小同志胳膊往外拐了。”
余思雅不承认:“高市长,怎么能这样说呢。大家都是C省人,都靠这方水土养活,你们也都是人民的好干部,为的都是将工作干好,分什么你我彼此,各地相互学习,彼此借鉴,共同进步,这才是我们大家的目标。我相信黎市长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小同志滑不溜秋的。”高市长摇摇头,“小余同志今天是有什么情况要向我反映吗?”
听到这话,余思雅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高市长,我确实有件事想向你反映。昨天下午四点多,我们清河鸭省大门市部的两名职工在去存钱的路上遇到了两名劫匪,对方应该一早就盯上了我们,摸透了我们每天存钱的规律,上来就去抢装钱的包。好在员工反应迅速,死死抱着包,又惊动了其他人,才没有让对方得逞,但我们的两名职工,一个受了轻伤,一个如今还在医院住院!”
高市长的脸也冷了下来,气得用力狠狠一拍桌子:“太不像话了,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就敢出来抢劫,眼里还有没有法律!”
余思雅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止如此,随后我还从其他职工和公安局了解到,最近两个月,各种小偷小摸抢劫乃至侵犯妇女的恶性事件都在逐渐增多。如果不加以管治,这种情况恐怕会愈演愈烈。”
这还只是刚刚有苗头,要遏制,还相对比较容易。别的地方,余思雅无能无力,但她生活的省城,她还是希望能够努力一把,让上面的人早点注意到这个现象,不要让事态恶化,以至于出现无法挽回的损失。丢了财物可以挣回来,可死了的人却不会复活,被侵犯的女性一辈子也没法抚平这种创伤。
高市长揉了揉太阳穴,头痛地说:“小余同志,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也有所了解。但就短期来说,市里面也没有很好的良策,能够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小偷小摸,抢劫点东西,抓起来关几天,训一训还是得放回去。这些人过阵子手痒了又可能再犯。
余思雅明白高市长的意思。现在上面还没相关的政策,省城也不可能擅作主张,强势严肃处置这种情况。
而且这批人里固然有那种十恶不赦,心肝都黑透了的东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更多的是迷茫、随波逐流的年轻人。他们找不到工作,没有收入,也没法找对象,甚至还可能遭受家里人、邻居的白眼,有时候抢劫、偷窃也往往只是一念之恶,甚至有的是为了生存。还有一部分人是看别的人靠这种犯法的手段获得了难以企及的财富,也跟着生出了歹念。种种情况很复杂,也不能一概而论。
“但这个问题不能不管啊,如果任凭这种情况下去,他们会更有恃无恐,以后这样的事件会越来越多。”余思雅担忧地说。
高市长沉默了一会儿说:“小余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我知道了,这样吧,市里面再统计统计,开会商讨,看看能不能提出解决的方案。”
余思雅有些失望,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高市长也是人,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好的,谢谢高市长。如果有什么进展,或是我们清河鸭能做点什么,高市长你尽管吩咐。安定的治安环境关乎着我们每一个市民的人身财产安全,我们也非常愿意尽一份力!”余思雅诚恳地说。
高市长有些感动:“好的,小余同志,你的心意我明白,如果有需要,市里会找你们。你也不用担心,要相信政府,相信党。”
从市政府出来后,余思雅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八、九十年代的治安坏到哪种程度呢,现役军人当街被打死,一个农场的男人都被杀,女人全被侵犯,无人能幸免,戴着金耳环上街有可能会被人出其不意地连同耳垂一块儿拽下来,河里偶尔会出现浮尸,戴着戒指的手指不见踪影。劫匪猖狂到在汽车或火车上明目张胆的抢劫,这是个为了几十块钱就可能铤而走险的时代,可悲又可恨。
余思雅心里的苦闷无处可说。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报社门口,迟疑了片刻,余思雅踏步进去。
“发生什么事了?”路明惠给她倒了一杯水,担忧地看着余思雅,“我看你情绪不大对。”
余思雅握住水杯,深吸了一口气,苦笑着将昨天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好在他们人没事,不然我真是没法面对他们的父母。”
“关你什么事,这是意外,人生中处处都有意外,余总,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路明惠劝了余思雅一句,遂即叹道,“不过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意外比前两年似乎多了不少,你这样的年轻好看的女同志晚上早点回去,别在外面逗留,不安全。”
余思雅抬头望着路明惠说:“路主编,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
路明惠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怎么改变?这些人天天在大街上闲逛,兜里没钱了,可不得想方设法找找门路,正路找不到,就只能走歪门邪道了。”
说到底还是社会上的闲散青年太多了。余思雅总算明白为什么后来各国政府都那么重视失业率这个问题,这不光是经济问题,还是影响社会安定的重要因素。人不能没工作,长久没事情做,人就容易废了,还可能会被带上歪路邪路。
“那就这么算了吗?如果这种行为不加以制止,以后恐怕会越来越多。”余思雅心里发苦,很明显,大家现在还不是特别重视这个问题。如果她不是有特殊经历,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她也料想不到,短短几年事件,社会的治安就会崩坏到何种程度。
路明惠倒是没余思雅这么悲观:“余总,也许过阵子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以前治安不一直挺好的吗?”
好起来得等一二十年后了!
既然他们都不是特别重视这个问题,那能不能想办法让全社会意识到这一点呢?只有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家才会群策群力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
余思雅心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她问路明惠:“路主编,你们能不能做个这方面的专题报道。将今年省城的犯罪率跟过去十年做个对比,尤其是恶性事件?着重反映一下今年的治安问题,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新闻吧。”
别的余思雅不懂,但她清楚,明明白白的数据对比,再加上几个特别恶劣的犯罪事件,这样直观,更富冲击性的报道多少能警醒一些人。
现在百业待兴,大家忙着发展,对社会稳定、犯罪这块还不是很注意,估计暂时也没人做这样细致的统计和对比,那就由省报来开这个先河吧。省报的新闻也能够让省里的领导看到,了解到具体的情况。
“做个专题吗?”路明惠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我想想。这个专题恐怕得报道好几期。”
这种新闻一旦报出来肯定会引起热议,毕竟是关乎每个人的切身安全。所以不可能就光报道一个犯罪对比就完了,肯定还要有后续的相关报道。
余思雅双眼蹭亮地看着她:“路主编,咱们可以争取先做一期试试吗?如果反响不错,有意义,再细化报道,从面到点。如果反响平平,没激起什么水花,那也可以就此打住。你看行吗?”
路明惠转着钢笔看她:“余总,我看你要不来干我们这行得了。你这么热心,想法又这么多,认识的人还不少,天生就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你要来,我们总编肯定特别欢迎。”
余思雅哭笑不得:“路主编,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路明惠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也是认真的。你比咱们很多人都更像一个新闻人,要是能跟你一起共事,一定很有意思。”
但路明惠也是说说而已,她当然知道,余思雅不可能放下如日中天的清河鸭,丢下几千职工不管,到他们报社做个小记者。就是她自己愿意,估计辰山县政府也不会答应。
放下钢笔,她认真地看着余思雅说:“你说的这个事我会拟一个方案,交给总编审核,如果总编同意,那我们就着手调查。”
余思雅欣喜地看着路明惠:“路主编,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路明惠往后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说:“谢什么?就像你说,这是关乎我们每个人的事,我们谁也没法保证咱们的亲人朋友,乃至我们自己不会是下一个受害者。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即便改变不了什么也问心无愧了。”
余思雅从路明惠身上感受到了一个新闻人的执着和坚持,心里微微发热,她不是一个人,也有无数的人在试图改变这个世界。所以若干年后,他们现在这个落后、混乱,一穷二白的国家才会变得越来越好,屹立世界之林不倒,再创新的传奇。
路明惠是那种言出即行的人,过了两天,她就带着一个叫孙华英的年轻女记者到了余思雅的办公室。
“余总,又见面了,这是我们报社的记者孙华英同志,这次跟我一起出来采访。”路明惠先介绍了一下新人,然后才道明目的,“总编已经同意了我的方案。你让我报道的,你可得帮帮我。”
余思雅听到这话,又高兴又好笑:“好好好,我们的路主编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尽管说,只要能做的,我绝不推辞。”
路明惠其实是开玩笑,她过来主要是通知一下余思雅这件事,同时也是想了解一下门市部的这个案子:“就先说说你们的抢劫案吗?人抓到了吗?我看看你们这个案子有没有典型意义。”
余思雅摇头:“不清楚呢,市局还没消息。实不相瞒,这几天存钱,我们门市部都是四五个职工一起出动,男职工全部一起去。”
这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短期内余思雅也没其他方法,钱不存银行,放在店里,一天比一天多,让人知道了更不安全。
“人多也好,安全。”路明惠表示理解,“那我去市局问问,顺便了解一下今年和前几年的犯罪案件,将数据拿到手,再做详细的比较分析。”
余思雅听说她们要去市局,心里一动说:“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吧,正好了解一下我们的案子进展。”
三个人一起去了市公安局。赵东进正好在,看到余思雅,连忙招手:“弟妹,你来得正好,那两个人抓到了,正准备通知你们,让你们过来辨认一下是不是这两个家伙。”
余思雅欣喜地看着他:“那真是太好了,谢谢赵队。能借你们的电话用一下吗?我也没见过这两个家伙,我让耿瑞同志过来一趟。”
“当然可以。”赵东进把她带到了一间有电话的办公室。
余思雅打完电话出来,赵东进不见了人影,反倒是路明惠在外面等着她。
“认识的,熟人啊?”她朝赵东进离去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余思雅轻轻摇头:“不熟,前几天来报案才第一次见,是我爱人的战友。就是看我爱人的面子上,多照顾一些。”
路明惠有点失望,关系不够铁,那这事不好办啊。
余思雅看出路明惠的失落,想到这个事是她主动找的路明惠,能帮忙的自然应该不遗余力的帮,哪怕欠人情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笑了一下,轻声问道:“路主编,你想让他帮忙吗?我可以帮你问问。”
路明惠高兴地说:“好啊,有熟人好办事,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走吧,咱们去找他。”余思雅笑道。
三人问了一个公安,穿过走廊,看到了站在阳台边的赵东进,他脸气得通红,嘴里骂骂咧咧的:“抓起来,狗日的,第三回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是吧?先关起来再说,老子看这狗东西有多能。”
另一个小公安连忙点头,说了声一溜烟的跑了。
赵东进扭头这才看到了余思雅三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弟妹啊,你们先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等人到了再叫我,咱们去辨认那两个家伙。”
余思雅扯着嘴角笑了笑说:“不着急,赵队,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有点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难得余思雅主动找他帮忙,赵东进很好说话:“到我办公室说吧。”
所谓他的办公室其实是他们队的办公室,一个屋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桌上纸和笔乱糟糟地摆在在一起,还有些文件也凌乱地堆在靠墙的地方。
赵东进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办公室比较乱,大家将就一下,椅子随便坐。”
“没事,你们工作忙,没时间整理嘛。”余思雅表示理解。
赵东进嘿嘿笑了笑:“弟妹,你真是善解人意,沈跃那小子娶到你赚大了。”
余思雅满头黑线,她就随便说说而已,不然她怎么说?总不能真的说,你们办公室确实挺乱的吧。
旁边的路明惠用力握住本子,使劲儿将笑意憋了回去。
未免赵东进又扯出他兄弟,余思雅赶紧直奔主题:“赵队,给你介绍一下,我旁边这两位是省报的同志,路明惠主编和孙华英记者。”
赵东进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省报的同志,你们好。”
寒暄过后,余思雅作为中间人,主动说明了来意:“赵队,今年以来,市里发生的犯罪事件较之往年有明显的增加。如果这种状况不加以制止,只怕会越来越严重。路主编了解到这一情况后非常重视,她想做一个相关方面的报道,让大家更直观地了解到今年犯罪率的上升。所以想到你们市局调查一下前几年和今年的犯罪案件数量,你看方便吗?”
赵东进没想到是这个事,他皱着眉头说:“确实,今年是比往年多了不少,刚才我们队就又抓了个小子,翻屋偷窃的。两个月,第三回了,每次都翻箱倒柜进屋偷钱,金额很小,逮着了关几天还是得放回去,屡教不改,也是头痛。你们做这个挺有意义的,我可以带路主编去找领导申请,应该不难。不过,往年的数据可能有统计结果,但今年肯定还没有,具体的数据,还没到年底我们也不清楚。”
今年才过去一半时间,市局也不可能这时候就出统计数据,也没法出。
这个情况他们先前没有讨论过。余思雅看向路明惠,征求她的意见,毕竟在这个事上她更专业。
路明惠略一思考后说:“这个也没关系,市局能提供往年的数据,我们就非常感激了。至于今年的,我们可以挨个分局走访,整理,应该也能在几天内将上半年的犯罪率统计出来。”
没有数据,就他们自己去统计数据呗,总不能等着市局这里有了结果再写报道,那这工作也太被动了。
赵东进想了一下,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案,只要对方不嫌辛苦和麻烦,他没意见:“当然可以。弟妹,你坐一会儿,我带路主编他们去见领导。”
“好的,谢谢。”余思雅笑着点头。接下来的工作就不适合她参与了。
余思雅在办公室里等了不到十分钟,赵东进就一个人回来了。
发现她往自己背后看了看,赵东进解释:“领导答应了,路主编他们去资料室了。弟妹,跟我过来吧,你们单位的耿瑞也来了。”
余思雅连忙跟了上去,来到一间审讯室,两个嫌疑人戴上了手铐,垂头丧气地坐在里面。耿瑞站在门口,愤怒地瞪着他们。
听到脚步声,耿瑞扭头见余思雅过来了,立即说:“余总,就是他们,当天跑出来抢劫我们的就是这两个家伙。”
余思雅点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两个抢劫犯。这两人的年龄出乎她意外的年轻,小的那个估计就跟建东差不多大,但特别瘦,瘦得跟皮猴一样,另一个稍微大点,但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岁出头,面相憨憨的,脸颊上有个很明显的痣,目光撞上她,连忙胆怯地避开了。
这两个人就像时下最普通,最寻常的年轻人,要不是证据确凿,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做出抢劫这种事。
在公安专业的审讯下,不到两分钟,这两个人就招了。
大的那个叫王安,是今年回城工作还没着落的知青。两个月前他跟初中时心仪的女同学重新好上了,但因为没有工作,女方父母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受苦,提出他要能有一间独立的婚房,才肯答应他们的婚事。
王安连工作都没有,自然也就没分房的资格,上哪儿弄婚房去?上周,有个平反的资本家想将以前家里的一套小房子卖了,王安听到消息,觉得这是他唯一弄到房子的机会了,但他没钱,家里也凑不够买房子的钱,就生出了铤而走险的念头。
正好,他家就住省大这一片。他见识过清河鸭开门时生意的红火,谈了对象后,他对象挺喜欢吃鸭脖子的,他还去买过好几次哄对象,所以对清河鸭门市部的状况也有所了解,知道这个店生意很好就动了歪心思。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店里的职工每天下午四点多都会提着一个黑色的胀鼓鼓的包去银行,一会儿出来后,包就空了。
这分明是去存钱了,整整一包的钱,不过是清河鸭省大门市部一天的收入而已。如果这笔钱给他,他就能够买到结婚所需要的房子和彩礼,对象的父母再也没理由反对了,亲戚朋友也不会再轻视他了。
但到底没做过这种事,王安有点不安,又叫上了住在同一个院子,跟他关系最好,而且也同样缺钱的皮猴壮胆。皮猴家里情况更糟糕,他爸以前是机车厂的临时工,前两年患病去世了,没有岗位顶替,他妈一直靠糊火柴盒,再做些临工维持母子俩的生活。但前不久他妈也生病了,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因此被王安一鼓动,也跟着生出了抢劫的念头。
知道了缘由,余思雅无奈地叹了口气。难怪那天被人一发现,两个家伙就慌不择路地跑了,原来都是第一次干这个的新手,而且是半大的孩子,没经验又心慌,一看人多就吓到了,慌不择路地跑了。也得亏是他们这种新手瓜子,不然张剑英和耿瑞可能会受更重的伤。
说可怜吧,也确实可怜,两人都遇到了不得已,生活也确实困难。但这也不是他们抢劫无辜,伤害他人的理由。这世上有不得已的人多了去,如果每个人遇到困难,都想着犯法,走入歧途,用伤害他人来解决自己的困境,那这社会得乱成什么样?
王安和皮猴被带了下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但大家的心情并没有好转,相反还变得异常沉重。
赵东进无奈地对余思雅说:“两个人都是初犯,抢劫未遂,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关不了多久。尤其是胡祥,他今年才15岁,还没有成年,可能关几天,教育教育就会放出去,弟妹,你们注意点。我也会嘱咐省大片区的同志多留意留意你们门市部。”
“谢谢赵队。”余思雅知道,赵东进已经进力了,律法如此,两人的罪行也确实不算重。但就怕这两人出来没吸取教训,甚至还记恨上他们。
回到门市部,余思雅向所有职工宣布了这件事,大家脸上都浮现出轻松的神情。
毕竟过去的那么多年,大家虽然穷了点,苦了点,但社会治安一直比较好。谁也料不到,短短两三年后,社会治安就会一下子变得极差,还以为这是个例,人抓住了也就安心了。
但余思雅不得不给大家敲响警钟:“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希望大家以后警惕一些,存钱男同志们都一块儿去。咱们存钱的时间也要改,不再用固定时间,而是采用浮动时间,从每天的下午两点到五点,都可以去存钱,这个时间由店长把握,每天随机,挑选外面路人比较多的时候,这样更安全。”
张剑英连忙点头:“好的,余总,我们记住了。”
“嗯,以后大家要留意是否有人经常在咱们店附近转悠,又不进来买东西。一旦发现这类可疑人员,及时向店长或者是我反映此事。”余思雅严肃地说道。
所有店员都齐齐点头。
给省大门市部开完了简短的会,余思雅又让林红旗将这件事告知其他两个门市部,并让另外两个门市部也变成灵活的存款时间,以避免被人盯梢了。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到了周日的时候,余思雅突然接到了路明惠的电话。
“路主编,今天周日你也加班啊?”余思雅有点意外,现在还实行单休日,一周就放一天假,要是再加班,那连续十几天都得上班了。
电话那头,路明惠的声音很沉重,她说:“余总,统计数据出来了。你猜今年的犯罪率较之去年上升了多少?”
今年才过去了半年,时间还短,而且开年的时候,余思雅也没听说什么犯罪案件,就最近才听说比较多。所以她猜了个保守的数字:“达到了去年一整年的水平?”
“不止。”路明惠用嘶哑的声音说,“今年上半年的犯罪事件已经差不多是去年的两倍了。这才过去半年啊,而且犯罪率是逐月上升的,在四月之前,还不明显,从四月开始就急剧上升,每个月都较之上一个月更高。你知道六月的犯罪率是去年同期的多少倍吗?三倍多!”
这个增长速度太惊人了,结果出来路明惠都吓了一大跳。她都疑心是自己算错了,又重复算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的。她从昨晚加班到现在,中间困得不行就趴在桌子上眯了两个小时,然后起来继续算,将所有的数据都核实了一遍。这些都是她从各分局统计来的数据,不可能有假。
也就是说,犯罪率的上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按照这个增长速度,余思雅的担忧很可能成为现实。他们目前还算安全、安定的生活环境,极有可能遭到破坏,向绝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的那一面发展。
余思雅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很意外。她是知道八、九十年代治安有多糟糕的,第一次严打在83年,在此之前形势已经很严峻了。治安的糟糕也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就突然变成这样的,总得有个发展壮大的过程。目前应该就处于前期的酝酿状态。
“路主编,你们辛苦了。”余思雅由衷地佩服和感激路明惠。正是路明惠的认真和求真精神,让这个事情这么早就浮出了水面。
路明惠苦笑了一下:“这是我的工作,我应该做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我很可能会错过这件如此重要的事情。”
“我也就是嘴上说说,最困难最辛苦的工作都是你们在做,路主编就别谦虚了。数据已经出来了,那什么时候刊登啊?”余思雅更关心这个问题。
路明惠干咳了两声,低头看着手里的稿子说:“我已经写好了,一会儿就交上去,审核没问题的话,明天应该就能见报了。”
余思雅相信没有问题,毕竟这是关乎每个人,每个家庭的大事。她由衷地说:“好,谢谢路主编。我期待明天能看到你们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