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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骁每个月最多去宫里当值两次,这是皇家格外的恩典,普通人断没有这样的机会往里凑,而能有这样机会的大多是功勋世家出来的子弟。
这一日他回来的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庄良珍盘腿坐在炕上描花样子,慕桃就掀帘回禀:“二爷回府了,现在在书房。”
他去书房干什么?庄良珍疑惑重重。
不过书房是他的禁地,除非有要事,庄良珍极少涉足,更别提安插眼线。毕竟自己初来乍到,倘若急吼吼的就要把手伸到人家地盘上,未免显得自不量力。
更何况良骁的书房压根就没法伸手,那个地方从来只有四个下人才能进出:南贞、东珠、北康和西宝。如今只剩三个,却也没有再添人的意思,其余人等如无特别吩咐,断不敢靠近院门半步,就连她过去,也得要良骁特别叮嘱东珠一声。
东珠是良骁还未开脸的大丫鬟,其实跟通房差不多,所以地位非比寻常,但没有庄良珍的应允,以良骁的个性断不会擅自“尝鲜”。那么东珠若是个识时务的,就应当对主母多番恭敬与讨好,事实却恰恰相反,东珠对庄良珍除了应有的礼节再无一丝多余情绪,仿佛“就算你不给我开脸我也不会讨好你半分”,这绝对算一个相当有个性的丫头。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原以为还要再等一阵子,谁知不到两炷香的功夫,良骁便来到上房,很自然的走进她所在的房间,神情看上去与寻常无异,应该还不知道昨晚的事。
不过不管他知不知道,庄良珍都打算亲口对他说一遍,清清楚楚的将前因后果阐明,信与不信,或者信多少,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
反正她已经把想做的事做了,尽管那毒手下的有点轻,多少有些遗憾,但姑且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虽说现在二房还没啥动静,可谁知道过两天会怎样?一旦发现不对,他们再请了大夫,以良骏的头脑,应该很快就能发现是她做的手脚。那么这个时候自然要把良骁推出来收拾烂摊子。
反正夫妻一体,有难同当。
说白了一条船上的人就该互相挡箭互相背锅。
良骁接过她手里的茶,慢条斯理的抿一口。
这个男人自从弱冠之后渐渐褪去少年人的青涩,轮廓也越发的成熟起来,比之从前更耐看。换句话说少年人再漂亮,也不过是光芒璀璨的琉璃珠子,而成年男子的气韵才是沉淀下来的醇厚佳酿,经得起细品。
庄良珍坐在这坛令不少人垂涎的佳酿对面不断神游,心不在焉,整个心思还萦绕在如何跟他把事情说清楚,说的完美上。
谁让她没打招呼就擅自行事,等同挖好坑,迫使他不跳也得跳。虽说助人为乐是好事,但被威胁着助人换成谁大概都不会太高兴吧?
那么良骁听了这件事会有何反应?
是不是沉声道一句:为何不早告诉我,那样昨晚的事便也不会发生。
他这么说没错。可是庄良珍不甘心,昨晚的事没发生,可是第一次还是发生了呀,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白白羞辱,尤其还是被二房!
然而一想到这个男人能在上谷忍七年,大概就没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忍的。在他眼里,他的仇恨与前程大过一切,又怎会为她而偏离轨道。
可是庄良珍已经忍够了。
所以她斜着眼欣赏窗外的茉莉花,像是拉家常般对良骁说一遍,就等他勃然大怒,训斥她任性,目光短浅什么的。
但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呵斥,庄良珍转眸略有些不解的看向良骁。
他也在看她,平静的令人心里一时没底。
“此事西宝在书房跟我提过一遍。”良骁道。
原来他知道,知道了还如此平静?庄良珍诧异了一瞬,又释然,不然呢,不然还能是什么反应?
“以后遇到麻烦也要像现在这样告诉我。”良骁喝了几口茶,缓缓放下,“我不想每次都通过别人的口才知晓妻子的事。来之前我就在想,如果你继续隐瞒,那么我便不管你,等你自己熬不住了来求我。现在我才发现……是我想多了,其实你是挖坑等我跳呢,不过我挺喜欢为你收拾烂摊子的,所以我不生气。”
他说他不生气。庄良珍有过一瞬的窒息,但往好的方面想这真是个宽和大度的丈夫,头顶绿了都能如此淡定。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了声谢:“那便麻烦你了。”
良骁嗯了一声,端起早已喝干的杯盏继续喝,这才发现是空的,不由尴尬,幸好她没发现。
他不生气才怪,简直要气疯了!!
可是这个又不是她的错,他在这里生气除了暴露难看的嘴脸根本于事无补。
万一说了难听的话做了难看的举动……他已经足够丑陋,不能再丑下去。
良骁竭力维持风度。我不在乎,真不在乎,在我心里你依然完美无瑕。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翻杯盏,拂袖大步离去,不管怎样,他得先出去冷静一下。
且说庄良珍将将从黯然中恢复,正要问他准备怎么办?便被他重重放下杯盏的动作吓住,再一眨眼,人就没了,只剩不断晃动的珠帘。
在外面冷静了一盏茶功夫,良骁觉得自己的嘴脸不会太难看了,才重新回到庄良珍身边。
这个男人拼尽全力的让自己看上去温柔又体贴,以行动表示发生这种事他只会怜惜她,绝不会放过良骏那个兔崽子。
那个兔崽子的演技真好,也越来越有出息了!良骁暗暗抹了把冷汗,是恨出来的。
从理智上来说,他对珍珍的话深信不疑,可从情感上,他宁愿这是假的。
这些人为何什么都要跟他抢?从前抢南贞,现在又要抢他的珍珍,他已经杀了一个良骥,不想再杀一个兄弟。
良骁俯身拥庄良珍入怀,亲了亲她额头:“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他心跳的太快,庄良珍都听出异常。
良骁做梦也没想到端谨上进的良骏竟是这么一个色令智昏的东西,竟然因为丽惠郡主的拒亲而报复自己的嫂嫂!
连名誉和伦常都不顾了!
明明就是他自己不争气,只会让女孩子喝热水,即使不把他与谢兰蓉凑一起,就这样的喝热水,人家与他翻脸也是迟早的事!这样对珍珍,不觉得心胸狭窄吗?
其实良骁此前也设想过良骏可能会有的上百种反应,却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以这种方式报复,别说他了,这事就连良骏的老娘都没想到。
若是良骏知晓良骁这一刻的想法,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从前他为没人发现自己龌龊的心思而窃喜,如今无论如何也喜不出。
一颗悸动不已的心,没有人知道,真的好吗?
在小蝴蝶眼里,他的情不自禁都不过是狰狞的报复。
所以昨晚回去之后,良骏突然发烧,大约是低烧的缘故,且他又格外沉默,下人便有所疏忽。
而良驰回去则一连喝了数杯酒方才压住惊吓。妈蛋,感觉摊上大事了!
搞了半天,居然是良骏勾引小贱货,而不是小贱货勾引良骏!
要死了!要死了!
不对啊,要死也是良骏死,关他啥事?良驰抚着心口慢慢冷静下来,想了想,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小贱货是啥好东西。
仗着他不能跟良骏撕破脸,竟指着他鼻子骂,骂的他狗血淋头,良驰就没见过这么泼的泼妇!
所以他都抑制不住兴奋的期待天赶紧亮,然后想方设法把这事透露给良骁,啊哈哈,小贱货死定了,据说端午节之前她就被良骁打过,这回还不得被打死。
可是……男人打女人……多少是不是有点难看?真没想到平日里人模人样的二哥竟是那种人。良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拍脑门,哎呀我去,小贱货挨打这不是普天同庆的好事吗?他这么纠结干啥?难道还同情她不成?
话说二哥还真下得了手啊!毕竟庄良珍也是有身材的,像个细腰的葫芦,良驰这样想着,实在想象不出良骁会怎么打她。
但是今天的冰盆似乎放的不够,他觉得有点热,起身喝了杯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睡去,晨起时憋的难受,便让小厮去喊通房瑞香。
瑞香红着脸爬到他身上,两人在屋里胡来了大半个时辰方才罢休,良驰感觉神清气爽,下面好了,终于能够大展雄风!
从前国子监没课他都要过去帮着教授整理书册,或者与翰林院几位先生研究策论,可今天为了看热闹,他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假,以至于都有些迫不及待,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开心,只催促瑞香快些为他擦洗。
瑞香磨磨蹭蹭的,想要他抱抱,他略有些不耐烦。
以上便是良驰和良骏各回各家后所发生的事,让我们再把故事转回到小长房夫妻俩的身上。
庄良珍没想到良骁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一个人,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然后抱着她。
她垂眸,微微有点冷,想起昨晚的事也有些害怕,双手便情不自禁的环住他,至少这个男人还有温暖的体温,宽阔的怀抱,不折腾她的时候仿佛从前的骁哥哥。
但她并没有太用力,良骁的后背却吃痛的缩了下,幅度很小,但足以令她察觉。
怎么了?庄良珍抬眸诧异的看向他。
良骁仔细的理了理她耳畔碎发,柔声道:“我有两个消息,好的和坏的,你想先听哪个?”
她愣了下:“好的。”
良骁嗯了声:“好消息是我最近身体不适,不便欺负你了;坏消息是我受了点伤,你帮我换药吧。”
这哪里是受了点伤!!
当庄良珍缓缓解开他背上的纱布,便失声尖叫。
良骁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吓人,也顾不上疼痛,急忙回身抱住她:“珍珍,别怕,我让西宝上药便是,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下一瞬,却被她朦星般的泪眼怔住。
她小小的嘴巴在颤抖,眼眸里只有他和泪光。
原来她不是害怕,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