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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席临川已连夜赶回长阳的红衣未在珺山多做停留,收拾好行装也备了马车,与同来的仆人们一道返回长阳。
行至一半,忽有禁军来接,人数众多且装备齐全,浩浩荡荡地把一行人应回长阳。
一众禁军都眼含杀气,那“靠近者死”的气场,直弄得红衣有点自己带了辆运钞车的错觉。
颠簸了两三日,回到长阳城后便兵分两路了,齐伯带着一众仆婢回席府,红衣则仍由禁军护着,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方有宦官迎上来,取了些散碎银两向那些禁军道谢,又悠悠地向红衣解释起来。
未多说席临川接了怎样的旨,只说稳妥起见,让她先行留在宫中。长秋宫给她空了个女史的位子出来,说是女官,但平日里并不用她做什么,闲来无事陪皇后说说话便可。
那宦官瞧着面善,说话也和气,但红衣听他这样说,却一点都安不下心来,不知席临川又在经什么险事。
几个月前才遭了杀手,险些把命丢了,如今……
这将军可真不是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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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长秋宫时,正值皇后午休。
宫人未立刻带她去向皇后见礼,而是先去了为她安排的住处。
一方小院并不大,除正厅外,东侧有两间厢房,西侧则是小厨房和汤室。却是每屋都布置得精致合理,尤其是让她住的那一间,各类家具一应俱全,红衣打开柜子一看,连衣服都备了几套。
“皇后娘娘着人去席府问了娘子的尺寸,命尚服局连夜赶制的。”那宦官一壁笑说着一壁替她关好柜门,又一指妆台,“备好的首饰也俱是现下宫中时兴的样式,娘子挑自己喜欢的颜色用就是。皇后娘娘知道娘子不熟宫中礼数,特地先过过目,没有不合规矩的。”
可见对她的安排周到上心,红衣心头微松,对皇宫的惧意不觉间轻了几许,那宦官又说:“迟些时候,会从娘子身边的婢子里挑一个进宫侍奉娘子。娘子连日颠簸,先休息就是,明日一早自会有人带娘子去拜见皇后娘娘。”
红衣点点头,向那宦官道了谢。打开妆盒,随手取了支钗子出来赏他,那宦官眸色一亮,噙着笑告了退,留给她一室安静。
她确是颠簸得累了,又因为席临川担心着而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的,须臾,听得外面有宫女的声音说:“就是这儿了,女史大概歇着,姑娘也歇歇便是。”
而后听得一熟悉的声音应了声“好,多谢女官”,是小萄来了。
她继续睡着,耳闻小萄进屋后收拾东西的声音,少顷,又听得有瓷器相碰的声音一响。
红衣眼也未睁地翻了个身,很快,感觉在翻身中蹬乱的被子被人一拽,轻轻一扬,又重新盖平整了。
弥漫开来的松柏淡香让她在睡意中一愣,立时睁眼望去,迎上一张带笑的面孔。
席临川见她睁眼,蹲下身去,手指在她额上一拍:“一直觉得你心思重,生怕你进宫来会心里不安才过来看看,你倒睡得挺香。”
谁睡得挺香了……
红衣打着哈欠往里挪了挪,留出榻边来让他坐,望着他问:“将军到底在料理什么事?要我进宫来,是因为连席府都不安全了么?”
“也说不上不安全。”他舒了口气,“不过宫里更安全。”
无法反驳……
红衣撇了撇嘴,知他只说这个就是不便同她多说其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支在榻上的手上戳着,轻声提醒:“将军注意安全才好,先前……那禁军说府里有赫契人的眼线,还不止一个,也是个麻烦。”
“我知道。”他一哂,伸手要拽她起来,“晚上姨母设了个小宴,算是为你接风,快起来,同去。”
……怎么不早说!!!
红衣一下子坐起来,抬手摸一摸凌乱的发髻,顿时大感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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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紧锣密鼓地开始盥洗更衣化妆,回头一看,席临川就在榻边坐着,没有离开的意思。
好在中衣裙并不用换,又是冬天,布料厚实得很,她便也不轰他。
大概衣柜,挑了一件西瓜红、一件淡蓝的曲裾出来,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然后……
选择恐惧症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赶制的缘故,这两件曲裾衣缘和腰带上的花纹完全一样,只颜色不同而已,红衣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身后幽幽地一句:“红的好看。”
“……”她一伸手把蓝色的丢给小萄,穿衣服穿得急急忙忙,遂落座化妆。
席临川笑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虽觉并不用这样着急但也并未劝她,毕竟能早到一点便比迟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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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秋宫有日子没设过这样的宴了。因有外臣在,虽他是皇后本家,别的嫔妃也仍不宜来参宴了。
便邀了几位宗亲女子,从公主到翁主、郡主皆有,在长秋宫中闲说交谈着,倒也和睦。
一声悠长的“骠骑将军到——”传进殿里的时候,四下一静。
红衣随着他一同往里走,很快,便意识到众女投过来的目光中,落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更多些。
正有些无措,忽地肩头一紧,忙低眼一看,是席临川的手环了过来,毫无顾忌地揽着她继续往里走。
席间一片窃窃私语,大多将声音压得很低,红衣只听清近处有人说了一句:“真是房宠妾呢。”
她微蹙眉头忍着未礼,待得席临川驻足长揖时,随之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笑容和缓:“坐。”
二人一同落了座,皇后看向红衣,笑而解释道:“今日来的,都是时常入宫来陪本宫的各家贵女。你们先认识一下也好,你对宫里不熟悉,日后少不了有相互帮衬的地方。”
皇后这话说得在理,然则红衣刚应了声“诺”,便听得不远处有人笑言说:“皇后娘娘这话说的……论对宫中的熟悉也好、论家世也罢,自都是只有臣女等帮着她的份,哪有反过来让她帮着的地方。”
真是说得毫不客气。
“那就只好多劳各位日后关照了。”
红衣应得也不客气,刚欲出言替她驳话的席临川一怔,侧头看看她,反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说、一驳,席间便有些尴尬起来,好在宫娥恰在此时奉了新菜上来,一碟子蟹粉豆腐色泽金黄诱人,席临川心知这是合红衣口味的东西,拿了调羹一舀,搁进她面前的空碗中。
这细微的举动直看得离得近些的一贵女红了脸,稍远些的一人则道:“女史好福气。”
口吻幽幽的,好像有下文。红衣品着刚送进口中的豆腐懒得理她,直待她主动将“下文”说了出来:“有将军宠着也就罢了,女史自有自己的本事。但能入长秋宫陪伴皇后娘娘可是不容易,我妹妹因是庶出都被挡在了外头,女史一个妾室……”
“就是。连皇兄都说,母后近来真是愈发好说话了。”
后一个声音让红衣一怔,抬眸一扫:倒是有日子不见霍清欢了。
席临川沉而未言,静静听着四面八方的讥讽,右手支着头看着红衣,待她吃完了那勺豆腐,左手拿起筷子在盘中一戳,杵上来一个醋溜丸子给她。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道:“姨母,要不臣还是带红衣回府去吧。”
众人皆一愕。
明嘲暗讽在宫里从来不少,但因关系错综复杂,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绝不会闹得翻脸——一众贵女也是仗着这个,图个口舌之快罢了,全未料到席临川他真能为了这么几句话,开口就说要带红衣回去。
“臣让她进宫待些时日,是想护她周全,但可没打算用不顺心换这周全。”
他头都没抬一下,仍旧侧支着额头看她。见她用瓷匙将那丸子切了一半吃,理所当然地就用一根筷子把余下一半抢过来送到自己口中,嚼了嚼,又道:“我家红衣直心眼,比不上各位贵女嘴毒心黑……”他说着径自愣了一下,旋即纠正,“我是想说‘伶牙俐齿’……嗯,日后要是日日听这些冷言冷语,她大概也只能听着,驳都不会驳,万一憋坏了,怎么办呢?”
红衣的目光悲戚而幽怨地看向那一盘丸子,很想一下塞那么五六七八个到他嘴里,让他闭嘴。
——谁‘直心眼’了!谁驳都不会驳了!谁憋坏了!
然后,他竟然还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怒目望去,他笑意之下端然一副“红衣你最二了”的表情!
安静了一会儿,皇后恰到好处地开了口:“骠骑将军的话,都听见了?”
殿中没人敢应声。
“妻室还是妾室,那是她在席府里的身份,不是宫中位份。”皇后淡扫众人告诫道,“本宫是奉陛下旨意,代将军照顾她些时日,不想再听到什么不恭不敬的闲言碎语。”
众女稀稀拉拉地应了声“诺”。
“那就多劳诸位照顾了。”席临川还是那副神色,口吻听上去甚至更懒散了些。左手一伸示意着红衣,红衣微怔着将手搭到他手里,便被他拉着一同站了起来。
“臣告退。”他向皇后一揖,红衣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他拉着往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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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踏出殿门,她不由自主地挣着,因他的突然离场而有些忐忑,“干什么啊?就这么走了,多……不合适?”
“话说到了就行了,这种宴席有什么意思?”他笑着松开她,声色轻松,“单给你备了厨子了,晚上饿了,自己让小厨房做吃的。”
……这是重点吗?!
红衣蹙一蹙眉:“皇后娘娘设的宴……”
“我让皇后娘娘设的宴。”他强调着解释道。语中一顿,复循循笑道,“为的就是找个机会把这一干人都聚齐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那一干贵女日后必不敢欺负你,你安心待着便是。”
“……”红衣直听得啼笑皆非,蹙着眉却又带着笑地望一望他,越回想他的话就越觉得……
这解决问题的方式真是简单粗暴,简单粗暴得画风清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