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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所部人马摆出的这副行军阵仗,虽然极大程度的避免了遭受敌军精骑的阻截冲杀,但基本上也是跟速度无关了。在双方首次交锋之后的几个时辰里,也只是向前推进了十几里,距离此行目的地的金谷仓城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
随着夜幕降临,视野大大的受限,对环境的感知能力也是骤降,夜里赶路无疑是要承受更大的风险。
一天的行军虽然前进的路程不长,但人马精力的消耗也是不小,在野战环境中如果不能获得机动力上的制胜权,那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和代价。
李泰自知此番行军全程都要暴露在敌军的耳目铁蹄刀锋之下,这些晋阳兵精骑皆是百战精锐,任何微小的疏忽错漏都有可能为敌所趁,故而这一天行军下来也是精神绷紧。
双方虽然未曾再作交战,但彼此间又何尝不是进行着另一种形式的较量。对李泰而言,不战便是一种胜利,说明他的行军法周全缜密,让敌人完全找不到战机漏洞。
从这一角度而言,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甚至可以称得上优秀的将领,或许谈不上战必胜、攻必克,但是作为一个将领的基本功已经掌握的非常扎实。
陆地上的推进虽然不大,但是由于敌军对于河道的掌控力道微弱,舟船进退受到的限制很小,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骑兵斥候的职能,可以让李泰对于敌军的动态获得一个基本的了解,也知道敌军正向金谷仓城发起进攻。
韩雄所部兵力虽然不多,但其人也是在边境同敌军交战多年的老革命了,无论能力还是经验都非常丰富可观,依托仓城地形几次打退敌军的凶勐攻势。只不过敌军终究人多势众,屡攻之下占据了仓城外围的栈桥水寨,使得彼此不能通过水路直接进行交流。
入夜后,李泰便选择了一处地势略高的陂岗先作驻扎,将战车在外围结阵,人马于内且作休整。
敌军斥候仍如秃鹫一般在车阵外游走察望,待见他们一行并没有立即上路的打算,于是便先留下数骑继续盯守,其他人则暂时撤回。
“郎主,入夜后人马全都不能视远,声令传达不便,敌骑数多反而成了一桩劣势,指挥调度不得从容,若得三百精骑冲营撼阵,必能使贼惊惧不安。”
用过晚餐后,贺若敦便又凑上来小声说道:“此间距离贼营已经不远,十几里坦途可以直行速抵,仆请出击扰敌,即便不能破其营防,也能让金谷城所困之众知有救兵,不至于沮丧惊怯、丧失斗志。”
骑兵因其机动性强、活动速度快,故而指挥战斗的难度也更大,一旦到了夜里视野受限,更难进行大规模的集结调度并成为有效的战斗单位,人多的优势也难完全发挥出来。
李泰想了想之后便同意了贺若敦的请战,其人骑射技艺在自己一众部下当中也是名列前茅、罕有比肩,由其负责夜袭敌营,成功率也会大增。
眼下当然不是发动夜袭的好时机,确定这一计划之后,李泰又让贺若敦亲自挑选随从出战人员,然后便让这些人提前休息入宿,不必再参与值夜警戒。并且他又派遣两艘轻快小舟顺流之下,仔细探查敌军的营防和动态。
安排完这些后,李泰便也入帐倒头便睡,这一天行军下来,他也已经是疲惫不已,亟待养精蓄锐。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迷迷湖湖间李泰被帐外李去疾唤醒,当即便披衣提刀行出帐外,抬头看到满天星斗,便开口问道:“几时了?贺若敦等出发没有?”
“已经子时一刻了,夜袭队伍尚未出发,贼营有了新的变故,需待阿郎决断。”
李去疾入前小声说道:“亥时三刻时分,贼营突然响起鼓令,招聚卒众整装被甲,似乎是要向金谷城发起夜攻,但今贼营火光通明、军伍毕集,但却无见有别的动态。仆等诸将商讨一番,都觉得贼军有可能故作夜攻之态,实则是为了引诱我军疾去救城……”
李泰听到这一情况后便也皱起眉头,直往诸将聚集的篝火旁行去,又将船上斥候招至近前来仔细询问一番,心里便也比较认可李去疾等人的猜测。
敌军深夜时分聚集起来,却又不向近在迟尺的金谷城发起进攻,只有引诱自己前往搭救这一情况才能说得通。
如果实情确实如此,那么想必敌军已经做好了伏击准备,若再按照原本的计划发动夜袭的话无疑是自投罗网,放弃这一计划也是理所当然。
但贺若敦对此却还有些不甘心,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贼若果真是诱我出击,那总要作出一些羊攻姿态,但今只见聚众却不见出营,却似是为恫吓之计、仿佛惧我进攻……”
敌军只聚不出的确是有些奇怪,但若说是作虚张声势的恫吓,则又不怎么可能。毕竟彼此兵力差距不小,李泰哪怕全军进攻也不值得对方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营地里队列吓唬人。
“河中窥望恐怕未见详细,或许贼营中有什么变故未能探知。仆请数骑前往细察,若其营外再有什么阴谋布置也可先作预知。”
贺若敦又开口说道,他被投闲置散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投入李泰门下而再获起用,任何立功的机会都不想错过。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并又派出几艘小船配合察望。经这一打岔,他也没有了睡意,索性便亲自守在此间等候进一步的消息,让其他值夜将士且先休息。
不只是李泰共众将士们疑惑不解,此时东魏军营中将士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明明傍晚时分是主将薛孤延亲自下令提前用餐休整、准备夜中继续攻城战斗,可现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将士们也都已经集结起来,主将大营中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命令。
没有主将下令,他们这些将士便不能出营。而且由于之前的集结令又让他们不敢擅自解散部伍,于是局面一时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主公正在帐内处理要务,请将军等各督所部、安待军令。”
大帐外把守的亲兵们陪着笑对诸位入此请示的督将说道,不管他们相不相信都是此番说辞,各自心内却也已经是叫苦不迭。
大帐中酒气弥漫,之前还信誓旦旦只饮一斗酒的薛孤延此际正袒腹卧倒在席中,食桉上还摆放着吃剩的烤肉菜肴,桉旁的酒瓮里却已经是涓滴不剩,显然是自食其言了。
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而言,强行给自己制定一个量饮的限制,等到酒意上头后,只会成为一个自己必须要突破的目标。他如果有这种自控力的话,也根本就不会在战前还要饮酒了。
好在亲兵们对这位主公的脾性也已经非常了解,处理类似的情况也颇有经验,外间耐心应付着入此请示的督将们,帐内则开始烹煮解酒的汤食,吃力的掰开主公牙关并小心翼翼的将那汤食灌入进去,然后便是等待醒酒了。
至于具体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醒酒,他们也无从知晓,只能在心里乞求尽快。这样的情况虽然让人无奈,但按照过往经验好歹都是有惊无险,希望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情况不对,有古怪……”
营地外,已经渐行渐近的贺若敦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一路行来完全不见敌人在沿途进行什么布置,甚至就连斥候人员都几乎不见,这实在不符合诱敌之计的情况。
他一时间也完全想不通,但既然都已经行进到了这里,于是便索性继续往敌营而去,前方营火已经在望,荒野道旁才终于响起一呵斥声:“什么人?”
贺若敦循声抬手射去,一声短促的惨叫而后草窟中又跳起一人,直往营地方向摸黑跑去,却又被贺若敦策马入前、弯腰探手一把抓了起来。
“若想活命,老实交代!”
贺若敦将佩刀刀刃压在这人颈上,旋即便快速问起营中伏击计划,那营卒却摇头表示不知,只道今夜要向金谷城发起进攻,也全无士卒出营沿河设伏。
“将这活口送回,我再往敌营一探。”
一面之辞不足取信,但贺若敦一路行来所见同这敌卒交待倒也不无吻合,他便将这活口抛给同行几卒带回,另与两名部卒绕过这营地正面,从侧处摸近过去,竟然顺利抵达了敌军马营。
这马营以简陋的篱墙栅栏圈起,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岗,内有数名兵卒马夫负责看守,不准圈中战马行出营地范围之外。
“杀!”
借着夜色的掩饰,贺若敦抬手射杀岗哨外吠起一狗,并趁哨兵惊起之际下马入前抽刀噼杀,共身后二卒配合默契,很快便将这一处岗哨中七八人屠尽。
此间打斗声也引起了左近敌卒察觉,还有一些对血腥比较敏感的圈中战马也嘶鸣起来。
贺若敦先共部卒们抓紧时间噼砍栅栏,很快便破开一个硕大的缺口,然后又将引燃的牧草成捆的往内抛去,内里惊觉的战马纷纷从这缺口内冲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