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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泰拉着李泰的手直入大帐,一直不肯放开,李泰也因此不得不共宇文泰并席而坐。
虽然感觉上是有点别扭,但也不得不说这俯瞰帐内众人的位置视野真是极好,可以将众人神情反应都尽收眼底,让他坐下了就不想离开。
他环顾帐内席位一遭,发现今日在场之众同几个月前咸阳大阅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少了几员将领。
于是他心里便估摸着这些人可能在大阅结束后便没有离开,一直聚在华州等待进一步的战事消息。大概还不乏担忧愁困,不知该要如何迎对即将再次气势汹汹杀入关中来的东魏大军,却没想到吃吃睡睡几个月时间过去,东贼非但没有寇入关中,反而因为晋阳老巢动荡不安而不得不撤军败走。
待到群众悉数坐定之后,宇文泰又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侧坐一旁的李泰,忍不住再发声道:“伯山此行壮功种种,可谓是举国轰动、朝野尽知。但其实你等诸位仍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知其二,他所兴造的事迹远不止此啊!”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不由得瞪大两眼向上望来,心中自是颇感惊诧狐疑,单单他们所耳闻的这些事迹已经让人贪羡难及,难道还有什么更彪悍的事情是他们所未知的?
宇文泰也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继续说道:“东贼撤走之后,玉璧城韦孝宽遣使入国报捷奏事,便曾为伯山盛表相助之功。不只在于伯山他孤军深入、直捣贼巢,更是因为玉璧城民能在东贼大军重重围困之下尚可饮食不贵、斗志顽强,皆在战前便曾受伯山豪义资助,物料丰储、久用不绝,所以人心恒安,贼势难欺!”
当众人听到李泰不只深入敌境进行作战,而且还资助了玉璧城的战争消耗,也都不由得惊叹不已。感情这东贼贺六浑气势汹汹的十数万大军南来,竟是被这李伯山一手刀枪、一手粮秣的给收拾了!
李泰早料到台府有要抬举自己的意思,但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也嗅出了一股捧杀的味道。虽然如今的他有粮又有枪,但勐虎也架不住群豺,瞧帐内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比之前更丰富了几分。
他心知不能再任由宇文泰这么继续发挥下去了,忙不迭避席而起并作拜于席前,语调真挚诚恳道:“日月之下,万物有序,各当所宜,才能祥和有加。
主上诸多赞誉厚加于臣,臣着实愧不敢当,自知所以略得可夸,绝非器性优异,只因身之所在恰当其事。主上匡正卫道、执弈天下,所驭者岂止二三,单此帐内便不乏在事前辈功勋远胜于臣。
主上不以臣浅薄而弃,度量给用,从不吝于赐施,臣今之所为实非一己之专功,而是主上治事英明、驭下得宜,故与贺六浑决胜于道、以道胜之!”
“好、好一个以道胜之!”
宇文泰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李泰对他的逢迎吹捧了,此时听到这话,那种让人上瘾的感觉顿时又回来了,直接神采飞扬的拍桉而起,于其席畔踱行几步仍然难掩其喜悦之情,绕过席桉走下帐来,亲将李泰扶起、拍着他肩膀便大笑道:“这样的才性见识,这样的英雄少年,贺六浑竟不能用,为我拾得,能不以道胜之?”
其他人虽然已经都被这两人秀的有些麻木,但该作捧场的时候也都不敢怠慢,于是便又都鼓掌应和起来。
一番上下相得的感慨抒发完毕,宇文泰才又拉着李泰重新归席坐定下来,并吩咐仆员们将酒食送入进来,便在帐内摆宴为李泰接风洗尘。
尽管已经将李泰之前递交台府的战报细阅了许多遍、几乎都已经倒背如流,但在几杯酒水下肚之后,为了活跃气氛,宇文泰便又着令李泰将此行经历种种于席中再作讲述。
这些年他与高欢双雄对峙、交战多场,彼此间可没有什么惺惺相惜的感觉,每每念及对方都是满腹恨意,直欲将之置之死地而后快,而听到对方倒霉,便是最为快意的事情。
所以当李泰开始讲述起来的时候,宇文泰仍是听的非常入神。
李泰身为亲历者,本身又极为擅长辞令,在将自身的经历娓娓道来时,也难免要增添一些渲染与修饰,再加上事情本就惊险曲折,要比单纯的文字描述更加引人入胜,因此帐内众人很快便在他的描述中听得如痴如醉。
“痛快、真是痛快!”
每每听到精彩之处,宇文泰便忍不住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因恐打扰李泰讲述的故事节奏,对其他人起身祝酒一概摆手不应。
当听到李泰在赤谼岭一战共李允信等一战击溃贼军、并将燕子献这个叛徒击杀于阵时,他便忍不住拍手笑道:“国中本就空虚,巧计不如藏拙,竟主动聚引难控之徒入内,这不是自寻死路?那逆贼燕子献的尸首有没有虽伯山你同归?”
李泰对此早有准备,忙不迭起身离席,往帐外去交代一声,不多久,李允信等几人便将经过处理的燕子献尸首送入帐中。
“好、好!这狗贼旧年我待之未尝不厚,却叛我投贼,而今去而复返,性命却以无存。伯山为国除奸、为我复仇,速速归席,共你饮圣一杯!”
宇文泰将燕子献那毛发稀疏的首级端详一番,旋即便大笑着一边招呼李泰归席,一边吩咐亲卫将此首级悬示内外诸军,以儆效尤。
李泰见宇文泰情绪正好,自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忙不迭又拱手道:“入帐进献诸员,便是混入贼军并临阵反杀的甲徒。他们忠肝义胆,出入贼境,对凶险视若无睹,临阵用命,悍不畏死,才共克成此功。”
宇文泰闻言后便也大笑着对李允信等夸奖一番,待之李允信竟是李泰的同族族孙时,更显得有些乐不可支,当即便笑语道:“有此恩亲可作仰慕追从,更兼此徒本身便勇壮可观,不假数年,必然又是一员骁将。名爵需待归朝议授,今日且先加帅都督衔领事你恩亲府下!”
说话间,其他几名同入帐内的卒员也都各加都督之衔。李泰闻言后自是一喜,忙不迭率领几人一同谢恩。这可都是在常规奖赏之外的特殊嘉奖,之后入朝述功时,则就要在这职衔基础上再作奖授。
燕子献这个叛徒还只是一道开胃小菜,接下来的刘丰才是重头戏。今日帐内群众也大多对此满怀期待,因此当李泰归席后再讲到这一节时,群众都颇有默契的望向帐内的赵贵。
其实国中曾往征讨灵州的大将非只赵贵一人,但李弼眼下仍在镇守河防、而李虎则驻于京畿,其他又列席者资望势位全都不如赵贵,故而赵贵便受到了重点的关注。
“刘丰生此徒狡黠残暴且狂悖桀骜,恩不能养、威不能降,往年盘踞灵州便是国之大患,出走入贼之后更是贼中强敌。帐内诸位想必也有曾共对阵交战者,可相左证此贼凶悍难除。若非才性诸类皆能胜之的勇力之才,余者皆难堪为敌啊!”
赵贵见众人全都望向自己,便也硬着头皮开口说道,转又望着李泰感慨道:“但此贼虽恶,李开府却能胜之,实在可喜可贺!”
听到这老小子故意用带着歧义的话语来恶心自己,李泰心内冷笑一声,懒得与之打口水仗,只是又说道:“刘丰生不过贼中一员,死不足惜,陈尸众前以励前师则可。
但臣于晋阳收得邙山战没故卒数千,则需妥善接纳安养,告慰烈士并补充国用。此众员多有伤病,臣不忍隆冬催之,故而恳请主上急遣御史长官疾赴北州造籍抚慰。”
赵贵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垮,他这御史中尉本就兼职军法官,若将此事划入他的职内,自然不好推脱,势必要往陕北走上一遭。可是陕北早被这小子多作经营,是那么好去的?
宇文泰闻言后却是眸光一亮,连连点头道:“这些旧卒身陷贼巢尚能不泯故义,相助伯山你兴造大功,的确是需要优抚奖赏,稍后府中对此多作留意。”
这种具体的事务处理,自然不好放在这样的场合来仔细讨论,宇文泰在交待完在场府员后便又继续共群众欢饮起来。
待到酒酣耳热之际,宇文泰眉眼间也有几分醉意,便又拉着李泰手腕叹声道:“能成王功曰勋,伯山所为,此之谓矣。若能名以述功言志,可谓大善……”
李泰听到这话,心内顿时一突,这特么是要给老子赐名的节奏?
他这里还未暇反应过来,宇文泰却又拍抚他肩膀笑着继续说道:“仍记得旧年初见伯山,犹以孤幼无依而自怜。我亦深有怜之,故而频以事务相催,希望你能临事精进,不要幽居伤感。今我户中几息也已经渐入通情明事、择善从之的年纪,伯山你可愿就户助教一二?”
李泰听到这里,姿态变得更加恭谨,心中却杂念频生,难道老子也免不了被赐名赐姓这一遭?而且还他妈做不成宇文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