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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闹事的灾民都被驱散,旖滟才令人将靖南侯塞了嘴押下去,后冲刘更等人道:“今日民变朝廷虽可不予追究,但皇上和太子殿下是极重视赈灾之事,但凡再稍出差池,灾民再生乱子,本官和尔等的性命便都和靖南侯是一个归处!太子爷已筹措了大批粮食先后运往随州等灾区,最迟明日头一批赈灾粮便能运到,还请诸位大人配合本官,安置灾民,将功折罪……”
听到将功折罪几个字,众官员眼睛皆是一亮,刘更带头率先跪下来,再三应诺,旖滟喊起后,刘更才凑上前去,笑着道:“钦差大人到随州来,解百姓于水火,救我等于苦难,下官想办个酒宴,和同僚们给大人接风洗尘,不知……”
旖滟翻身上马,闻言笑着道:“刘大人和诸位有心了,大家同朝为官,何需如此……既大人们盛情难却,本官便却之不恭了,只本官不喜铺张,此刻百姓们都在受难,也不适宜铺张,这接风宴,本官看就设在刘大人府上吧。”
钦差大臣到随州第一日便毫不避讳地到他家中用膳,这等亲昵,说明钦差是真不打算追究前事了,既然刘知府都得了太子庇护不被朝廷追究,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自然也不必担心,众官员登时喜笑颜开,刘更闻言也是大喜,只觉这些天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被挪开了,忙点头哈腰,道:“这可真是下官的荣幸,大人能来,下官府中定是蓬荜生辉。”
是日夜,知府刘府中张灯结彩,鼓乐喧天,迎接钦差,旖滟果然如约而至,虽自称身上有伤,不曾饮酒,但酒席也以茶代酒和众人推杯换盏,刘更专门从乐坊接来随州舞姿最曼妙,歌喉最婉转,姿容最亮眼的数个姑娘进府助兴,年少的钦差大人瞧的欢笑连连,颇为尽兴,兴致高时还亲自谱曲一首和巧音姑娘同舞一曲。
刘更等人见钦差如此少年心性,且果真和前头那位靖南侯大大的不同,显然已将他们当成了自己人,东宫人,当下也饮酒作乐,心中再有一丝的担忧。宴至三更天方才散去,刘更等人将旖滟送出府门,旖滟翻身上马,却蓦然沉声道:“咱们私交是私交,这公事却半点不能含糊,太子爷欲趁此次赈灾收江南民心,谁敢坏太子爷的事儿,本官头一个叫他身首分家!”
众人一凛,想到靖南侯的结果,如今形势,哪里还敢不尽心,更何况有了前段时日的绝路挣扎,如今有了条新路,既可以将功折罪,又可以在储君面前建功立业,做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太子青眼,成了从龙之臣,以后官路平步青云,他们不用钦差再敲打,也都有取舍,往常贪、懒、昏,这回说什么也得当回好官,将赈灾办的漂漂亮亮的!
旖滟回到住所,沐浴后,洗去一身脂粉酒味,紫儿才一面给她用帕子沾头上水汽,一面禀道:“方才司徒公子送信儿来了,主子令司徒家筹措的赈灾粮早便已准备齐妥,都秘密赶运到了随州附近,头一批粮司徒公子亲自押送,明日不到正午必定能赶到随州。主子用朝廷赈灾银置办的那些棉被,药材,稻种……也都进展的很顺利。”
旖滟点头,又问道:“那些吃霉米不好的灾民呢,可都用了药?是否有不治而亡的?先前程同知弄来的那些霉米可都已销毁了?”
紫儿又恭谨地回道:“小姐送去的药汤及时,那些霉米有都霉变的不甚厉害,只食用了半日,又及时服用了汤药,这会儿都无大碍,并无百姓因食霉米而死掉,小姐为百姓真是尽心。”
旖滟不由失笑,从镜中似笑非笑地瞧着紫儿,道:“用霉米陷害靖南侯闹出民变来就是你家小姐的主意,给灾民吃霉米的不是靖南侯,正是你家小姐我,怎就对百姓尽心了?”
紫儿却不以为然地扬眉,争辩道:“小姐本就好,小姐虽用霉米,但却是保证灾民不会有人因此丧命的情况下!若非小姐,按靖南侯的本事,定然和随州官员闹僵起来,到时候耽搁了赈灾不知要多少可怜百姓为此累了性命呢,更何况,若非小姐说动司徒家筹粮为朝廷分忧,就如今随州官仓颗粒粮食都没,即便有赈灾银,百姓们一时半刻也难得到救济,还有,如非小姐这么快就哄住了随州官员,叫他们尽心尽力赈灾立功,随州如今早便乱成一锅粥了!紫儿虽字还没认全,但看事儿的眼力劲还是有的!反正紫儿瞧着小姐就是万事都好。”
紫儿言罢,旖滟摇头一笑,道:“也就你这丫头,瞧你家小姐万事都好。”
紫儿登时扬眉,道:“这话小姐可是说的大错特错,还有一个人啊,他也觉着小姐万事都好,那就是狄谷主!”
旖滟闻言,怔了一下,摇头又是一笑,那男人啊……好似确实是这样的……
被紫儿打趣的目光瞧着,旖滟面上淡淡的神情有些挂不住,别开目光又问道:“沈璧呢?可已送到了伏虎城?”
紫儿笑着点头,目光晶亮,道:“小姐便放心吧,人已送到了,这次千安王府一个通敌叛国之罪说什么都是跑不掉的!千安王府抄家灭门,小姐也便不用如芒在背了。”
紫儿说的兴奋,手上不自觉一个用力,裹着旖滟湿发的帕子便绞扯了下旖滟的头发,一阵的疼,紫儿忙松开手,旖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道:“算了,扔它慢慢的干去吧,你去歇着吧。”
待紫儿退下,旖滟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倒是头一次如此怀念凤帝修,之前在盛府时,别的不说,这沐浴过后,那男人总能适时出现,用真气帮她烘干头发。这古代头发实在太长了,沐浴后等着头发自己干透简直是种折磨,彼时有他在时倒不觉怎样,如今离了他,才觉出那份体贴如微的难得来,竟是日日都在念想着……
她肩头的伤已好的差不多,日日抹药,夹板已在前日取下,只是手臂还是不能随意动作,需时刻多注意。旖滟挑开单衣,肩头狰狞的伤疤平滑了许多,已然露出粉嫩嫩的新生肌肤来,那个“修”字却也更加明显,侵入肌骨,红艳的触目惊心。
她素指轻轻抚上那伤口,睫羽轻动,不知那人如今在做什么……
翌日,旖滟亲自在禹城城门外迎了送粮的司徒轩。为了安抚民心,粮车在正午最热闹时当着众灾民的面,被官兵和司徒家的运粮镖师和家丁们护着,一辆辆源源不绝地开进禹城,按旖滟的吩咐,所有的粮袋皆口朝上,解开了口袋,白花花的米粮在阳光下反射出醉人的光芒。
灾民们吃了霉米,知道官府粮仓早已无存米,且朝廷派来的钦差又是个中饱私囊的,正心生不安,虽得知新钦差已到,且处置了原本赈灾的靖南侯,还承诺不会断灾民的粮,但新钦差刚到禹城便和知府等官员们花天酒地,这事儿也不胫而走。
所以对新钦差,灾民们是无法放心的,可瞧在新钦差一到,便送来了治病汤药,将那些吃霉米得病的亲人们都给救了回来,灾民们虽心中狐疑不安,但到底还是按捺住饥饿和担忧,耐心等着粮食运到。如今见竟果真有赈济粮运到,且一车车,源源不断,都是上好的白米,登时灾民们的欢喜声便传遍了禹城外。
有人认出送粮队伍马车上的徽记,不由大声道:“看,是司徒家的车队,这些粮食都是朝廷从司徒家购来的!司徒家财大气粗,在我中紫粮仓无数,是最大的米粮商,如今有司徒家负责征调赈灾粮,乡亲们咱们有救了!”
“是啊,司徒商号实力强,是各地粮号的龙头老大,司徒家如今参与赈灾,开了粮仓,别的粮商便再没可能哄抬米粮价钱了!”
“这么多的粮食,官府真会都用来赈灾,真能无偿都发放给咱们吗?”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一路随着运粮车响起,待运粮车都了城,旖滟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冲下头望不见头的灾民们抬手示意,待下头一点点安静下来,她提声道:“乡亲们,朝廷不会不管大家,民在而国在,皇上和太子殿下爱民如子,知道大家都在挨饿挨冻,户部的赈灾银已拨了出来,除此,皇上还开了私库,拨了一千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太子殿下带着百官捐银共八百三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将统统用于帮助乡亲们重新安家,重建家园。这些粮食,只是朝廷筹措的第一批粮,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粮食运送进灾区,从今日起,除了每日早中晚每人可吃上一碗碗中三成米的白粥外,每日还可领到一个白面馒头。等下一批更多的粮食运到,本官会发派给下头各县,如今天气一日日转凉,乡亲们实不必再守在此处,速速收拾回乡,官府会在各县同样施粥,乡亲们找官府登记人口,可凭人头领过冬粮,趁着冬季还没到,乡亲们领了粮食和赈灾银赶紧将房子先建起来,官府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心帮助大家重建家园,太子手谕已到,今年冬,各县倘冻死百姓十例,县令便要入狱待罪,二十例,不必押入京城,县令就地处斩!村子淹没无家可归的,今日也可到官府登记,官府会重新安排,发良田,明春的稻种朝廷也已在筹集,皇上念着乡亲们呢,三年内免赋税徭役,与民休养!”
旖滟的声音清亮,且用上了所有内力,她的内力修为虽很低,但城下静寂,这声音到底传了出去,前头的百姓听到,传至后头,灾民们欢呼声此起披伏,不知是谁带头,轰然跪下,感激的磕头大喊起来。
“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钦差大人为民造福,是我等的救命恩人!”
……
旖滟在百姓们的欢呼和感激声中下了城楼,直接便和司徒轩进了她暂时住着的小院。知府衙门被砸了个稀巴烂,旖滟拒绝了刘更等的安排,依旧住在到禹城后便住着的那小院。
紫儿早已在后院的紫藤架下安置了酒菜,茶点,见司徒轩神情疲倦,旖滟请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茶,道:“司徒大哥这趟赶路辛苦,如今灾民四处流动,这一路押着这些粮食安然过来定费心费力,我瞧着司徒大哥瘦了些,昨日粮队还在五百里外,今日能赶过来想必未曾好好休息用膳,这些饭菜都清淡爽口,是我亲自吩咐的,司徒大哥快请用吧。”
见旖滟面带笑容,招待周到,司徒轩眉宇间清朗含笑,消散了不少疲累,执起碗筷,也不客气便吃了起来。见此,旖滟也不再言语,只时不时给他加上茶水。
片刻,紫儿收拾了饭菜下去,司徒轩才用帕子压了压双唇,饮了清口茶,叹了口气,几分感叹的道:“有个妹妹这般体贴地照顾着,果真感觉活过来了,舒服啊。”
旖滟的所作所为,司徒轩多少是知道些的,生恐粮食运晚了一天,灾民闹起来,旖滟在禹城会出意外,故此他这趟送粮着实辛劳不少,倒是比平日跑商累了不知多少倍,此刻能得旖滟如此照顾,司徒轩只觉身子也没那么酸疼僵硬了。
旖滟闻言只一笑,道:“司徒大哥在禹城多歇两日,这些粮食能应付十多日呢,对了,我托司徒大哥购的那些东西不知可否弄到了?”
司徒轩听闻这个,笑容微敛,盯着旖滟,道:“这世上还没有司徒家弄不到的货物,只是那些兽皮、刀剑、生铁等物可都是朝廷的违禁品,你弄这么些……”
旖滟却又是一笑,道:“司徒大哥放心,那些东西我自有用处,我行事有分寸的。”
司徒轩见她气定神闲,美眸中流光溢彩,深含乾坤,便不再多问,道:“那批东西没敢带进城来,藏在禹城郊外一处隐蔽之所,旖滟要用,随时派人去取便可。”
旖滟又含笑谢了,于司徒轩闲聊几句便请他前去休息,唤了影三出来,沉声道:“那批货已运到,今夜你便带人去寻司徒家的大管事接了,连夜送到伏虎城去。此行关系重大,你行事小心,谨慎为上,万不可被人发现端倪。”
影三应下,旖滟百无聊赖地摆摆手,令他下去,望着院中桂花新开,繁花如荼,清香满院,只觉心情一片畅快。
半月之后,轩辕城,君卿洌连夜匆匆进宫,求见隆帝,随行的还有刑部两名官员。隆帝刚躺下睡着,被王喜唤醒,听闻太子求见,便知定是出了什么要事,忙披了龙袍,坐在榻上,令王喜将太子等人传了进来。
君卿洌匆匆进殿,一礼之后,禀道:“这么晚了原不该惊扰父皇,只是实在事情重大……”
隆帝摆摆手,沉声肃目,道:“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君卿洌示意下头刑部右侍郎木大人,木大人躬身,道:“靖南侯八日前押解进京,微臣负责查查其贪墨一案,不想竟从其美妾口中得知这靖南侯竟用朝廷拨发的第一批赈灾银子偷偷置办了一些秘密货物往伏虎城运去,此事他办的辛秘非常,美妾意外听闻,也不甚清楚。那伏虎城乃是我中紫国和南沙国的边城要塞,极为重要,镇守伏虎城的老将又是……千安王的旧部,靖南侯又是千安王的女婿,微臣生恐这中间有不可告人的重大阴谋,就此彻查,不想竟从靖南侯的书信中发现了一些购置兽皮,硝石,兵器等朝廷违禁品的账目,这账目做的很是隐秘,并差不多所购来源和数目,但去向却指向了伏虎城,微臣不敢怠慢,忙呈禀了太子殿下。”
其说罢,君卿洌接过话头,道:“事情未经查明,儿臣不敢惊动父皇,派人前往伏虎城去查,不想竟在伏虎城中将千安王府的世子沈璧和一名号称南沙商人的男子当场抓获,于此还有一大批货物,就是兽皮,刀枪等物……”
君卿洌话未说完,隆帝已气得浑身发抖,龙颜震怒地将瓷枕扔了出去砸了个粉碎,怒声道:“好个千安王!朕对千安王府也算恩宠,没想到他竟起了此等谋逆之心,通敌叛国,阴谋篡位,好!好,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靖南侯贪墨引起随州民变,若非太子事先谨慎防备,只怕随州早已乱了起来,千安王世子这时候没在轩辕城中给其新丧的祖母守孝,反而到了伏虎边城,且传递兵器等战争物品给敌国,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定是千安王要趁着南方民变,和南沙国里应外合企图谋朝篡位!
隆帝面色铁青直从龙榻上跳起来,颤手指着君卿洌,道:“朕对他千安王不薄,不过是近来因千安王府行事糊涂非常,略有申斥,他竟就要谋逆,要篡国!是可忍孰不可忍!太子听令,朕令你率领禁卫军马上给朕包围千安王府,搜查罪证,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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