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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约定合盟时间将至,空中原本稀稀拉拉的小雨竟缓缓停了下来,到了巳时,天色已经渐渐放晴了。
李恪心中情绪繁杂,辞别了杨妃还有李愔,在内侍的引领下往南而出,过内坊,直往朱雀门而去。
李恪刚到朱雀门下,便看到了城下如山般巍峨矗立着的秦叔宝。
“陛下昨夜便已先往便桥而去,末将奉命在此迎候殿下,请殿下上马。”秦叔宝见李恪到此,对李恪道。
“谢秦将军。”李恪对秦叔宝到了声谢,便要踩着木凳骑上一旁的白马。
可还没等李恪走到白马边,秦叔宝竟亲自上前将白马牵到了李恪的身旁,拉下了白马的马镫,对李恪道:“请殿下上马。”
李恪看到秦叔宝的动作,被惊地微微一愣。
秦叔宝何许人也,当朝翼国公、左武卫大将军、上柱国,功勋无数,这般人物竟会亲自为李恪牵马执镫,着实叫李恪惊讶。
“大将军乃国之干城,李恪不过一介孺子,岂敢叫大将军屈身。”当今天下,能叫秦叔宝牵马的恐怕只有皇帝李世民了,李恪见秦叔宝竟然为自己牵马,连忙拒绝道。
秦叔宝见李恪拒绝,拍了拍坚实的胸膛,一脸正色地回道:“蜀王为质,乃是代天下受过,莫说是叫末将牵马,就是踩着末将这颗脑袋登马,末将也绝无二话。”
李恪听着秦叔宝的话,抬头看着秦叔宝,只见他双眼诚挚,眼神中并无半点作假。
其实秦叔宝此时的态度已经代表了大半个大唐军方的态度。
大唐与突厥两国交战,本是武臣之事,大唐纵然兵寡,可秦叔宝、尉迟恭等人亦非贪生怕死之辈,可他们却受制于关中形势和李世民的旨意,不能出城迎战,反倒要靠李恪这个孩童来与突厥求和。
如此看来,大唐军方确实欠了李恪一个不小的人情,这一点倒是李恪先前所未预料到的。
突如其来的一幕倒叫李恪有些犹疑了。
原因无他,只因秦叔宝身份不低,而且勇冠三军,战必登先的他在大唐军中的威名实在是太高了。
正史之中,秦叔宝的武力与演义绝不相同。
秦叔宝名起于隋末,凭着一杆虎头錾金枪横行天下,隋末群雄莫有能当着。唐史有载:“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
秦叔宝的军略兴许比不得李靖和李绩等人,但他一身武力冠绝三军,除尉迟敬德外,无人能与他平分秋色,如此人物,李恪岂敢轻慢。
秦叔宝似乎也看出了李恪眼中的犹疑,竟牵马走到了李恪身前,单膝跪于地下,对李恪道:“末将恭请殿下上马!”
秦叔宝一跪,守卫朱雀门的千余竟也同时跪拜于地,齐声道:“恭请殿下上马。”
李恪看着眼前的一幕,上千人整齐划一地行礼跪于地下,心中一颤。
这是皇子亦或是亲王的身份能带给他的吗?
不是,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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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常在皇城内行走,以往左右监门卫的军士见了他也不曾这般发自内心地恭敬,至于秦叔宝就更是如此了。
月余之前,李世民刚刚登基之日,李恪曾主动上前向秦叔宝道谢,秦叔宝顾忌李恪的身份,尚且刻意疏远,哪有今日这般模样。
李恪看着坚持着跪拜于身前的秦叔宝和监门卫众将,他知道,这是大唐朝廷给予他的礼遇,而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和余地。
“如此,本王便失礼了。”李恪说着,便踩着木凳,在秦叔宝的搀扶下上了马。
御亦是君子六艺之一,大唐更是以武立国,君臣尚武,故而李恪虽年少,但也曾练习过御马之术,只不过这匹白马太过高大了些,李恪一时间不适应,掌控着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秦叔宝早有准备,在李恪上马之后,秦叔宝对李恪道:“此马乃是宫马,温驯非常,殿下只需夹紧马鞍便好,末将为殿下引路。”
一边说着,秦叔宝竟又亲自拉过马缰,牵马白马走在了前面。
当李恪骑在白马之上,缓缓出了朱雀门的时候,放眼望去,在天门街两侧,早已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门街亦名朱雀街,正对朱雀门,乃长安城南北向的要道,长一千六百余丈,宽三十余丈,李恪坐在于马上,放眼望去,这满满当当的一片怕不是有十数万百姓。
“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恭送殿下。”
......
李恪方一出现在百姓面前,天门街两侧,百姓们便纷纷高声呼道,自北向南,既如雷鸣,震耳欲聋,又如潮水,连绵不绝,这一刻,李恪的内心竟前所未有的震动。
李恪自请为质,不过是昨日晚间的事情,今日正午,长安城内竟已经集结了十余万自发为李恪送行的百姓,当然其中不止有长安的百姓,还有自泾阳等地而来的难民。
李恪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眶竟不禁有些湿润了。
李恪自问,他自请为质并非一片公心,甚至他自己打的小算盘居多,他不曾想到,满长安的百姓竟如此待他。
此时莫说是李恪自己了,就连跟随李恪身后,刚刚被拜为蜀王府正七品士曹参军事的王玄策都觉得与有荣焉。
于此同时,就在天门街的街边的一处角楼上,一个三旬上下的男子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李恪的老师,蜀王府长史岑文本。
岑文本看着天门街两侧如云般聚集的百姓,眼中满是难掩的激动,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民望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平日里看起来甚至没有半点作用,但一旦到了关键的时候,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而今日,李恪的民望已经远超其余皇子,甚至是太子李承乾了。
就在这不经意间,庶子与嫡子的沟壑已经在被逐渐填平,似乎也不似那边不可企及的天堑了。
岑文本眼中泛出一丝怜爱与期待,看着天门街上缓缓南行的爱徒,仿佛看到了数年之后,李恪载万民之誉,满朝声望,自漠北归来的场景。
“殿下,待你自北地还国,便是这大唐风云为之色变的时候,我等着那一天。”一阵微风拂面,吹动了岑文本的衣袂,也带走了他嘴角的喃喃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