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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糯香的,吃到嘴里满齿溢甜,有一种特别的甘津,却吃不出是什么来,回味无穷。饼,酥脆的,一口撕开层层薄皮,酒香糟甜,肉和豆酱打在一起,味道在舌头上也是层层不同,妙不可言。
兰生立觉自己错了。
这位不但是粥饼西施,也是粥饼食神,确有非凡的手艺,怪不得她可以理直气壮说不再嫁,怪不得儿子能帮寡母挑挑眼。不凭外貌,却凭技长,一辈子可以傍身的能力,男人自然成了可有可无。
碗空了,碟空了,她对冯娘子的看法已变,这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意义。
“结账。”今后有了个吃早餐的好地方。别看这些汉子五大三粗,说话像吆喝,一见妙龄女子就交头接耳乐呵不停,但不暧昧不猥琐,比贵族们更尊重女性。
冯娘子过来算钱,“二位客官点了两碗红糯粥五张酒糟肉豆饼,粥两文一碗,肉豆饼五文一张,共二十九文钱。”
七文钱是她吃的,二十二文钱是长身体的苦脸少年吃的。兰生看看无果。
无果立刻道,“小姐,我很能打。”
这位少年前途不可限量,兰生但笑,不承认养他太贵的想法刚刚确实似流星从脑中飞过,“谁怨你吃得多了?让你付钱呢。”
“……”无果一怔,“我的月钱都给有花了。”
兰生听到了乌鸦叫,要倒霉的前兆,因为她也是不带钱的主。特别是今日,没有有花在一旁啰嗦,身上连香袋香囊也没挂一个,头上用了根桃木簪。桃木不值钱,但做工值钱,却不知冯娘子识不识货。
冯娘子一听就知客人拿不出这二十九文钱,不禁蹙起眉来。粥饼铺开了不少年头,尤其名声打出去之后,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赖账人,姑娘家赖的,这位却是破天荒第一个。看她穿着虽素,质料显然上乘,不过人不可貌相。
兰生则决定拿桃木簪试试,摘下来,不顾一头乌发披散引起各桌注目,“冯娘子,我今日出来得急,忘带银两,这支簪子肯定不止二十九文钱,我拿它抵账,可好?”
冯娘子叹口气,目光从簪子移到兰生面上,语气柔和,“小姐,不是我故意刁难,只是从前吃了亏学了乖,如今铺子有一个绝不能破的规矩,不赊不抵,只收银钱。规矩若破,今后人人都拿物来抵,我这铺子就开不下去了。”
络腮胡虽然被冯娘子挑明了没可能,够义气,仍带着一帮兄弟声援,“这年头人模狗样太多,小姐拿根木头出来,不如找找有没有金银。别当人人是傻子,看你带着小厮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随便给什么都当值钱东西。这可是金阳帝都天子脚下,要想吃霸王饭当骗子也得有人在你后头撑着腰。说说,你谁家小姐谁人女儿,咱派人上你家取饭资。”
来了暄城,一天到晚让人当骗子,这城里每个人都是受着骗长大的?兰生好笑。
无果便道,“小姐,我回去取?”
络腮胡还没完没了了,“这儿又不是青楼,押个姑娘能当宝。走得一个是一个,小子跑了,留了大姑娘哭哭啼啼,冯娘子只能让她走,最后还是好心人吃亏。不行!”
无果不会为自己出头,但会为兰生出头,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细皮嫩肉的小子想骂人都不会,这会儿该说你满嘴放屁才对。”络腮胡子却大笑。
“老大,这么看来两人还真是好出身。”一汉子跟着笑,众人皆哄。
兰生也笑,但微笑,只看冯娘子,“我是真不想坏了你的规矩,只不过如此僵着也解决不了事,不知冯娘子想如何呢?”
“不想如何!你白吃我家的粥和饼,我去报官就是!”三宝蹦出来了,怎么看也不像义愤填膺,很兴奋的小样儿。
“三宝,别添乱。”冯娘子回头责备儿子。
“老板娘,结帐。”
热闹沸扬间,那对主仆却要退了。仆人转过头来,不过跟无果差不多年纪,大眼滴溜溜转,小鼻子小嘴巴,左颊耳下一颗红豆痣,分明是个穿着小厮服的丫头。难怪一声结帐,那般清脆。
冯娘子忙过去,“铺子里出了这等事,让客官闹心,对不住。您这桌是十五文钱。”
穿男装的丫头小手落,桌上多了一锭漂亮银元宝,约有一两重,娇声道,“我家公子今日胃口特别好,所以不必找,多的算赏钱。”
冯娘子连连道谢,手正要搭上元宝。
“这位公子,我与你算桌友,如何?”沉了够久的气,兰生找到解决之道。
人人循声而望兰生,唯那位公子不动。
“什么桌友?”小丫头表情可爱,眨大眼睛示不明白。
“同桌饭友。”凤眸盯着,兰生跟元宝的主人说话,“公子懂我的意思吧?看您的后脑勺就知是聪明人。”
络腮胡摸摸自己后脑勺,心想看相满大街都是,看后脑勺就知聪明的,头一次听说。
小丫头扑哧笑出来,“我家公子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不过我还不知他后脑勺长得那么好。”
“豌豆,回了。”那位主子终于开口,说两字咳两声,嘶哑无力。
小丫头一手捂着嘴,一手冲外面招了招。就有两位大汉拿着竹竿走进铺子,将那位公子的座椅转过来,把竹竿往椅脚一穿,连人带椅抬起,往外就走。
兰生这才知道那人的椅子为何跟铺里的不一样,不过有人爱走路,有人爱坐轿,她也没放在心上,只知事情还没商量完,于是手也一挥。
无果点足,越栏穿到外面阳光地,再一点足,一个漂亮回旋,落在铺门前,双手各一块竹板,堵个正好。
“好身手!”汉子们喝彩。
三宝叉腰,“这又不是表演杂耍,身手再好,也是吃了我家的白食了!你们到底帮谁呢?”
阳光艳丽,天更蓝,草更绿,两翠板耀眼灼灼,但等那座椅上的男子回头,缤纷一切顿时苍白。
那人面青颊陷,双眼垂颤,一身云白锦衣如大麻袋,撑不起半分骨架。十七八,又好像二三十,难以断定的年纪。他似乎朝兰生这边抬了抬眼,却因光亮而再度垂闭。
这副病若膏肓的模样,让所有人静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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