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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兰纬说起那话头来。蝶儿冲屋里余下几个丫头们使了个眼色,那几个知趣,悄悄走了出去。过后蝶儿又叫酒儿:“好妹妹,昨儿我得了块好鞋面子,你帮我看看,怎么用线锁出山头来,方显得花样不俗?”于是也将酒儿带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书玉与兰纬二人,对面一桌子珍馐美味,却只觉得如噎在喉,食不知味。
“其实,我是愿意做小的。”静了半天,令书玉想不到的是,兰纬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
“我本是姨娘所出,在台府也因此受气不少,总叫我庶出的丫头,就寻婆家,也不认真。若不是颜夫人喜欢,只怕也没人会动那样的心思,想将我送进颜府。”兰纬此时如中了邪一般,憋了许久不曾吐露的真情,徐徐从她口中流淌出来。
书玉不想听,却不得不听。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树洞,兰纬要得只是宣泄而已。只是她不想听也得听,只因难得的是,兰纬对自己这般信任。
“颜夫人虽喜欢我,却也对我身份有所顾忌,便问我可计较名份。我等了多时,总算可等到她这样一句。恕不知在我心里,就算给他做个贴身丫头,也是心甘情愿的。只盼能天天看得到他,与他说得上话,我只这样一个念想,再没别的奢望了。”
兰纬说着话,那眼里的泪珠儿便顺着杏靥婆娑而下,端得是幽怨不胜,看好似带雨梨花,一树间娇柔欲坠。
书玉心里明白,这个他,必就是颜予轩无疑了。
“嫂子,莫非你见过颜家二爷不成?”书玉看兰纬一往情深之态,忍不住开口相问。
兰纬凄然一笑:“见过?岂止。我与他可算青梅竹马。台家与颜家世代交好,从小轩哥哥便与我家几个兄弟姐妹常来常往,我爹也喜欢他,每回来了必不叫就走,总得住上几日方才许回。”
“在我幼年,每回与兄弟姐妹们嬉戏,总要做嫁娶的游戏,有轩哥哥在,我便只做新娘,他做新郎。”兰纬的话,一字一字刺进书玉耳中,她几乎分辨不出,对方是有意刺激试探自己,还是无意将心门打开,一吐旧事了。
小时候的营生,还提他做什么?
谁说是小时候?我必要做你的新娘,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以后!
撒娇撒痴时说的话,尤在话边,只是说话的那个人,早已不在眼前。
“既然你二人幼时如此相好,为何长大以后。。。”书玉问到一半处,便被兰纬凄冽的笑挡了回去。
“我对轩哥哥一往情深,可他只说当我妹妹,从小到大都是一样。游戏只是游戏,游戏里,谁来做他的新娘都是一样。他这样说,也确实是这样行的。听说这京里京外,多少花魁娘子都奉他做圣人,只因他来得匆匆,去更匆匆。没一个能留得住他的心,我自问不是庸人,也一样留不住。”兰纬说得这里,方才抬起红了大半的眼眶,直直向书玉看来。
“从来只有女人为他留恋,没听说他为哪个动心牵挂,如今,这惯例竟似要被一人,打破了。”
兰纬的话,和她灼人的目光一样,惹得书玉身抖心颤起来。那日雪夜,她与颜予轩似有默契,一个癫狂发泄,一个默默从旁守候,如今想来,面对兰纬,书玉竟有些抬不起头似的。
当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更不必对兰纬愧疚。可不知怎么的,面对那双盈盈欲滴的泪眼,书玉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
“你二人这里做什么呢?怎么一个跟的人也没有?丫头们呢?”不知何时,钱帆从外头进来了,见书玉与兰纬默默相对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子,于是奇怪地问道。
兰纬满心委屈,此时她最不愿意见的就是钱帆,于是任性掉头,不理不睬。
书玉见她如此,只好自己起来,见过行了礼,又笑对钱帆道:“嫂子跟我说笑话呢,只是我天性愚钝,不知好笑,嫂子生了气,就不理我了!”
钱帆心头有数,见兰纬性子上来,不好多说,只得一笑而过。书玉见不是事,知道再难留下了,便叫酒儿,又对钱帆道:“我也出来好一会子了,正要回去。大哥哥来得正好,嫂子就交给你了。”
钱帆听出书玉话里意思,敏锐地抬头,看了书玉一眼。书玉冲他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钱帆看着书玉出去,又静静等了片刻,方才又问兰纬:“你们说什么了?怎么我一来倒不吭气了?”
兰纬暗中将泪拭尽,这才转过头来,也不看钱帆,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粥,又皱眉道:“冷了!蝶儿,收下去热热!”
钱帆慢慢坐在兰纬身边,拉过她的手,含笑再道:“又有谁惹得我们大*奶生气了?”正说着,蕙儿进来收碗,钱帆一看其脸上红肿,便立刻手里一紧。
兰纬觉得了,抬头冷笑道:“怎么是你?如今我不敢使你,你正经叫蝶儿进来。明儿打发人收拾你的东西,你只去大爷外书房里罢了!”
钱帆听自家娘子这样说,不怒反喜,当下将兰纬的手紧拉进自己怀中,又冲蕙儿摇头,后者会意,慌不迭就出去了。
“原来是在下的错,我不过留个丫头伺候一夜,娘子就这样伤心动怒,怪我,怪我!竟不知怜香惜玉,误伤了佳人春心!该打该打!”说着,钱帆嘻嘻笑着,拉住兰纬的手就在自己身上拍了一下。
不想兰纬暗中用力,这一下竟打得极重,且正打在钱帆心口,钱帆立即就喘不上气来,口中喘着,眼里诧异。
片刻,钱帆将怀里兰纬的手缓缓放回原处,自己则站起身来,换了一付腔调,冲兰纬冷冷道:“太太说了,晚些时间就该祭祖了。因今年你是头回,特意叫我回来嘱咐你一句,平**弄性也就罢了,今日不可恣意妄为,老爷最看重此事,他是轻易不发火的,若惹急了,却是兔子也要咬人的!”
兰纬听过后,冷笑回道:“倒叫太太费心了。只不知这话是老爷的意思,还是太太拿了老爷作挡箭牌,借机宣泄昨儿吃饭时的不满?”
钱帆见兰纬还是这个做派不改,自己对她已是百般忍让,她竟半点不领情,说出话来,硬绷绷冷冰冰,比外头结了冻的石头还没有生气。
因此他心里也有些火起,只是还强忍着,淡淡回道:“话我反正传到了,你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不过初四你要回娘家去,太太也一并要去的,若闹得大了,只怕你脸上也无光,岳丈那里,也不好看。”
一句话触中兰纬痛处,于是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她将蛾眉紧蹙,双目圆瞪,直冲钱帆就斥道:“我有什么有光无光的?台家上下没人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庶出的丫头!如若不然,怎么会被送到这个鸡窝里来?只这样就够招人笑了,还说得上好不好看?若太太再将我给她的衣服头面一齐穿戴起来,跟我过台家去,那才真真招人笑话,也才正经叫你们钱家没脸!”
钱帆听她这番无理强词之后,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起来,双拳捏得铁紧,左手高高举起,竟要冲兰纬那张俏脸,直落下来。
兰纬不避不让,直愣愣地看着钱帆,一双秋水双波,盈盈不断地直看进钱帆的双眸中,似在说:“来呀,打呀!
钱帆不声不响地收了手,回过头去,不肯再看兰纬,也不说话,转身揭了帘子就向外走去。
兰纬一人独坐于桌前,面对一桌残羹冷炙,只觉浑身乏力,似自己的魂灵已浮然而去,留在此地的,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
书玉回来院里时,正撞见常妈妈又在骂人,不过这回,书玉不再装聋作哑,而是直接就冲她走了上去。
“妈妈这是怎么了?大节下的,怎么又在这里骂人?”
见书玉盘问自己,常妈妈颇感意外。她仗着自己是钱太太的人,在这院里作威作福的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自己呢。
“我当是谁?原来是表小姐。表小姐来得正好,你给凭凭这个道理。昨儿刚刚丢了一支凤钗,因小姐说了不计较,也就遮过去了。这几个丫头片子们不知好歹,今日竟又来生事!太太已是早说过了,今年一切节俭,该省能省的,都要省着些才好。二小姐吃穿用度,一应都是全的,如今被几个跟着的小蹄子撺掇着,竟要外头买鞋面子去!且不说如今正值年节,外头没有店铺开门。就有地方买去,哪有多余的银子呢?!”
书玉一听又是这事,一股气直涌上心头,你这刁奴恶才也太过份了!
“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常妈妈我问你,既然你管着姑娘用度,正经一月姑娘,有多少银子的份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