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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秋不料书玉又来,惊急这下,脸色大变,因而说话也带上气来:“表小姐这是何故?才我已说了不要!知道表小姐是有基底的,雅秋却不想他人东西!”
书玉高高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本是一片好心,不想雅秋决然不受,竟说出如此重话来。
雅秋见书玉脸上讪得通红发烧,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雅秋赶紧拉住书玉的手,将其握在自己双手之中,带着苦笑,恳切地开口道:“我是最不会说话之人!妹妹别跟我计较。实在我不能受妹妹的东西。咱们住在一个院里,来日方长。本来这园子里就有些风言风语,若再叫别人听说我受了妹妹的东西,只怕将来更添麻烦。所以倒是不要的好。”
书玉听她这话,有深怕连累自己的意思在内,有些不解,于是问道:“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
雅秋叹了口气,左右环顾,看常妈妈并不在身边,方小声对书玉道:“也不知怎么的,我这院里,总丢东西。这不,好好一支凤钗又不见了。将来妹妹住在这里,只怕也要难逃其害。若我现在要了妹妹的凤钗,将来少不得有人要嚼舌头,说是我想着妹妹的好东西了,所以才指使下人。。。”
书玉赶紧掩住其口,不准她再说下去,接着安慰她道:“谁也没说是姐姐屋里的人就是贼。只是姐姐为人太善,有时难免纵了下人。”
雅秋摇摇头,有苦难言的样子,身后菱儿更是眼圈儿也红了,转过头去,偷偷抹起眼泪来。
书玉知道雅秋心里也不好受,于是笑道:“只顾说话,只怕要迟了。姐姐咱们快走吧。”
雅秋点头,应道:“正是呢!今儿正日子,迟了正是不好呢!”
待到钱大*奶院里,确实是有些晚了,书玉见两个大红身影正站在门前嬉笑,知道瑞芬和曼英已经先到了。
“母亲看这枝可好?”瑞芬发挥其马屁功力,卖力在钱太太面前媚笑,又命丫头摘下一支老梅,意图替钱太太鬓于发际。
“大小姐!这是大*奶的爱物,请大小姐不要妄动!大*奶有话,她院里这些老梅,往日里是碰也不许人碰一下的!”蕙儿本来在屋里,听见瑞芬要摘梅花,赶紧出来阻拦。
瑞芬立刻不高兴起来,回身呛道:“我知道这些是大嫂子的宝贝!我又不曾摘了去我自己屋里,也不是带在自己头上。母亲喜欢,采一朵带带不行么?论理,这园里的东西,头一茬就该采了进上。母亲从不曾得过这里一支梅花,今儿过年,正该讨母亲欢喜,你这丫头倒好,跳出来扫兴是怎的!”
蕙儿偏了嘴,不再说话了,也不答理一院子人,转身自打帘子,进屋里去了。不过片刻,钱太太头上就多出两朵红梅来,瑞芬得了意,满嘴里都是赞美之词,正说到兴头处,兰纬冷着脸从屋里出来了。
“母亲,外头冷得很,还是屋里暖和,屋里坐吧。”兰纬一眼看到钱太太发间的红梅,脸色愈发不好起来,只对钱太太说一句,瑞芬几个站在她面前,她只当没看见一样。
雅秋与书玉这时来到,于是先去钱太太面前行了个礼,又问安好。
钱太太抬眼就见书玉,一身大红掐金织银丝牡丹团花银鼠皮袄,雨过天青色镶金丝飞凤纹天马毛斗篷,对比身边黯然毫不出色的雅秋,愈发衬托得书玉仪容明艳,风雅宜人。
“哦,你们来了。”钱太太将书玉从雅秋身边拉开,推去兰纬身边,又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道:“来来,书玉你过来,兰纬,人我交给你了。你与书玉甚合得来,你安排书玉就是。今儿一家子骨肉,大家不必见外。书玉,你也不用拘谨。你大嫂子这里饭菜是出了名的精致,大家趁高兴,多用些就是。”
兰纬见了书玉,脸上堆上笑来,并不理会钱太太眼色,只管拉住书玉问长问短,一时说:“妹妹今儿打扮得整齐!这衣服也正该你穿!大红色一般人穿不出彩来,唯有妹妹,这样热闹的金银丝缎子,你倒穿得如此娟媚韶秀,偏你又生得白,真真如冰雪抟成,琼瑶琢般,熟粉儿搓出来的一个人似的!”
瑞芬与曼英也正是一身通红,听见兰纬借机揶揄自己,气得不行,正要开口说话,钱太太一个眼神压过去,两人立刻不响了。
女人最喜欢就是听见别人夸自己长得好,书玉也不例外,尤其见钱大和钱三小姐被气得脸红脖子粗,虽不知二人为何不回嘴,到底心里也是痛快的。
兰纬当下就将书玉拉进了自己屋里,不想刚刚进去,就见钱老爷和钱帆,并钱家二少爷,钱进,正站在外间八宝格前,正在说话。
书玉见舅舅在场,只好上前行过礼去,又见过二位表哥,各有一番套话说辞。
“你来得正好,书玉,你过来。前儿我刚得一封你父亲的来信,就交给你吧。”钱老爷笑着递给书玉一封包好的纸信。书玉听见父母有信,心头一乐,称谢之后,赶紧接过手来。
“妹妹来,这边坐!”兰纬将书玉安排在自己下首,书玉自然不肯就坐,说舅舅舅母还没入席,自己怎么好就坐?
“来了来了,我们也就坐了。书玉你坐着不要动,看起来了又麻烦 !”钱太太说话就到了身边,重重在书玉肩膀上按了一下,不叫她起来,自己则径直走了过去,于上首处坐下。
钱老爷见大家团于一桌,心中有些不快。本来依他的意思,该将钱帆和钱进与自己坐于一桌,中间用扇屏风,将女眷们隔开才好。
可钱太太是死活不依,昨儿便又骂他:“你是老糊涂了!书玉她又不是外人,如何要分开来坐?往年不只得一桌?今年家里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这样大张旗鼓地闹起来?不过多了书玉一个罢了,正好萍姨娘去了,也是不多不少,连座位都不必移了。书玉跟兰纬要好,将她安排在兰纬下手就是!”
于是,书玉便跟雅秋分开,兰纬在她左手边,钱进,钱家的二少爷,就坐在了书玉的右手边了。
“都是一家子骨肉,吃个团年饭罢了!大家不要客气,书玉你是第一回在舅舅家过年,更不必拘谨,有什么爱吃的,兰纬,你照顾她!钱进,你也帮个手,她是你表妹,不是外人!”钱太太坐定后,望望满桌的人,笑mimi地特意对书玉,并兰纬和钱进三人道。
自打进了钱府,书玉看见钱太太的笑脸,心里就有些毛毛咕咕,这钱进她更不喜欢。长得跟钱老爷如出一辙,其萎顿不振的模样,更比雅秋还要厉害,凡说话必先看钱太太脸色,说来说去一,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虚词,却是一句自己的话也没有。
“书玉妹妹,听说昨儿嫂子特意独独请了你一个人来喝茶,怎么样?可比母亲房里的,好上许多?我们大嫂子这里的饮**致那是园子里闻名的,你又是个能吃会品的,你给我们说说,是怎样个好处?”瑞芬坐定于钱太太身后,冷笑看着书玉,开始发难。
书玉回望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回道:“好坏我并不知道,总是差不多罢了。不过既然姐姐也说奶奶这里饭菜好,想必以前也是吃过用过的,不然哪得如何详细?姐姐又觉得怎样?是不是真如自己刚才所说,就比舅母房里的强?”
瑞芬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不想书玉竟这样厉害,自己反倒被她将了一军。正在踌躇难言之际,曼英上来帮腔道:“瑞芬姐姐你就错了,论起来,姐姐怎么可能是书玉姐姐的对手?书玉姐姐出生名门,又在外头历练过这些时日,咱们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可能是她的对手?想必书玉姐姐在外头,是见识过不少各样人色的吧?”
酒儿听到这话,不觉有些脸红,确实在那个年代,愈是名门之后的小姐,愈该躲在深闺不能叫人瞧见,不然就等于自贬身价。
书玉却不以为然,她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一日上班,坐公车转地铁的,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别说与客户打交道时,舌战群雄了。这点子抛头露面的小事,她哪里放在心上?
“妹妹说得极是。书玉实在惭愧,只希望妹妹今后别成了书玉这样,父母在外,唯一的亲戚又不肯收留,没得说,为了糊口,只好任人嘲笑去了。”书玉丢下这句话,眼光直射向钱太太那边。
钱太太咳嗽一声,掉头问兰纬道:“怎么样?菜齐了吗?就上吧。”
兰纬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吩咐蕙儿:“传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