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中文网 www.10zw.com,最快更新庶女继妃 !
调子定下来了,接下来就好办了。派一个老成稳重的官员去午门宣读圣旨,解释朝廷的政策,将举子们驱散。接下来该抓捕的抓捕,该下狱的下狱。
正统皇帝当即降旨一道:礼部左侍郎并春闱一十八房考官俱着革职,并考生杨承宗、张琳、何孟春,徐原华等人,着刑部差员火速缉拿详加审讯。
出了这样大的事,正统一早就派了太监去请内阁诸位大学士过来商议,文华殿大学士陈循住得离紫禁城最近,因此也是第一个到的。正统立刻将他宣了进来,由大学士陈循亲自执笔一挥而就写成了圣旨。
司礼监的太监捧着圣旨去刑部传旨不提。
陈循当得了文华殿大学士,本人在士林之中也是极有威望的。正统当即就指派他去午门安抚举子。陈循也是老奸巨猾之辈,知道此次的科场舞弊案,实际上牵扯的是太子和赵王之争,他如今已经进入内阁,乃是正一品的大员,位极人臣,就算有了拥立之功,也没有晋升的空间了,况且陈循今年已经六十九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正准备再干个两年就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呢,自然更不愿意牵扯进太子和赵王之间的官司里。
可是今天适逢其会,皇帝的命令已经下了,他就是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接下来。不由在心里暗呼倒霉,若是因为这件事叫某一位皇子记恨上他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也是官场的老油条了,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此事事关国家安定,民心向背,皇上有命,老臣不敢推脱。老臣建议,请一位皇子出面与老臣共同出面安抚众位学子,老臣代表内阁,皇子代表皇家,与士子们谈判,岂不是更能令天下人心服口服!”
不管是太子出面还是赵王出面,到时候陈循就会沦落成一个配角,不管这件事处理成什么结果,自然有太子或者赵王顶缸,他就不用负全部责任了。
正统皇帝听了这话频频点头:“爱卿所言甚善,你们三个,谁愿意跟着陈爱卿走一趟?”
话是这样问,目光却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是太子,有什么事自然该是太子先出面!
太子却是面色一变,他本来就心中有愧,此刻站在文华殿中,和午门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外头哭声震天,十分惊人。正统不同意用武力强行镇压,出去了肯定要和举子们面对面地对话,若是万一他们一时发起疯来……他还惜命的很,怎么愿意冒这样大的风险。
他也知道一屋子的人目光全都落在他的身上,不过他假作不知,正统皇帝眼中就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正统皇帝自己就是个胆小的,听见外头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他坐在龙椅上,心里也有些发毛。不过越是胆小的人越是欣赏胆子大的。正统皇帝抬眼看见叶敏瑜和叶敏昭兄弟两个,叶敏瑜是冷静如恒面不改色,叶敏昭更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显然都没将外边举子闹事当成一回事。
书生无用,叫他们拿着笔杆子写写文章骂骂人可以,真正撸胳膊挽袖子上演全武行,他们还真没那个本事。有什么好怕的!
正统立刻觉得心中一阵安慰。大儿子不成器,总算还有两个成器的。
叶敏瑜见此情景,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弧度,他跨前一步说道:“儿臣愿随同陈大人前往,愿为父皇分忧!”
正统皇帝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温言道:“好好好!你的孝心朕知道了!多带几个锦衣卫出去,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叶敏瑜答应着,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当年北京保卫战的时候,面对着突兀蛮子和女真骑兵他都敢带头冲锋,又怎么会把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放在眼里。
叶敏昭看着叶敏瑜带着陈循龙行虎步地出了文华殿,感觉到太子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由心里暗笑太子愚蠢。
这个蠢货,这个时候出面,既能在父皇面前卖个好。更关键的是只要这件事处理好了,就能在士子中间树立公正严明的良好形象,对于夺嫡的帮助之大是不言而喻的,这个白痴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把握,拱手就让给了对头,真是愚不可及。
叶敏瑜带着陈循从左顺门出来,陈嘉按照皇上的吩咐安排了一队锦衣卫保护他们。
午门前面是一个大广场,现在正是乱糟糟的一片,上千举子汇聚在此,加上只比他们人数多,不比他们人数少的内宫侍卫、锦衣卫,乌压压一大片,众举子们情绪激动,破口大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总之是人声鼎沸,一片沸沸扬扬。军兵们没有得到命令,不敢对举子们下手,只是拿着兵器虚张声势,一开始这些读书人还有些害怕,时间长了,他们也看明白了,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利用四书五经给这些士兵们洗脑起来,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能听得懂。
叶敏瑜刚刚到了广场上就有人发现了。“宫里有人来了!”
他的随侍太监十分机灵,立刻大喊了一声:“皇四子赵王殿下驾到!”“文华殿大学士陈大人驾到!”
“赵王殿下!是赵王殿下!”
“陈阁老!”
“赵王殿下和陈阁老要为我们做主啊!”
……
叶敏瑜在北京保卫战的时候表现神勇,不但让他在军中树立了威望,在民间也拥有极好的口碑。这些读书人大多数都听说过叶敏瑜的事迹,对他的印象都还不错。
黑压压的人群涌了上来,陈循也是面色一变,这些人一下子拥上来,一人一脚也能把叶敏瑜给踩烂了。
他不由大急,高声喊道:“保护王爷!”又对着激动的举子们喊道:“各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锦衣卫立刻刀枪齐出,排成一排,枪林剑雨组成一道人墙,将人群和叶敏瑜隔开。众人毕竟不敢用血肉之躯去碰锦衣卫们的刀剑,立刻停了下来,叶敏瑜神色间看不见丝毫紧张,陈循不由暗暗佩服。
叶敏瑜一挥手,侍卫们手脚麻利地搭起一座高台,叶敏瑜便上了高台。陈循见他主动承担起了责任,乐得不和他掺和,不过叶敏瑜仍是叫人扶着陈老头上了高台。
叶敏瑜先是朝着众人的方向作了一个罗圈揖,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朗声道:“各位学子,我是皇上的第四子赵王叶敏瑜。今日奉了皇上之命来和各位相见。皇上圣明,各位的遭遇,他老人家已然尽知,对于科场舞弊,皇上也是深恶痛绝,已经传下圣旨,将涉及此案的礼部左侍郎姜政并一十八房考官下狱,涉及此次案件的杨承宗、张琳等人也会很快缉拿归案!到时严加审讯,必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中气十足,语声嘹亮,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就算听不见也能交头接耳,相互传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众人到这里闹事,不过凭的是一股义愤,如今事情有了这样的结果,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之中立刻就是一阵骚动。
说完了这些话,叶敏瑜脸色一沉:“众位都是饱学之士,有些话本王不说你们也能明白。你们的遭遇就是本王也深感同情,可是本王不得不说一句,你们今天的做法却是大大的不妥。你们有不满,有意见,都可以写成条陈送到通政司,通政司自然会将你们的意见报给皇上知晓。审案断案也都有有司衙门,各司其职,法有所依,你们岂可随便干预?可是你们这样聚众在午门之前闹事,这般冒犯天颜,形同逼宫,却要置朝廷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
叶敏瑜神色严峻,缓缓道:“依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就是把你们全都抓起来投入天牢,也并不算冤屈了你们!”
众人都是一腔热血,受了蛊惑前来生事,谁也没有想到问题有这么严重,众人更是一阵大花哗!
叶敏瑜见效果到了,这才又接着侃侃而谈:“好在我皇上宽厚仁德,念你等只是初犯,又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也就不与你们计较了。你等听我一言,速速退去,皇上尚可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切不可自误!若你等仍然执迷不悔……”他哼了一声,才又道;“须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到时候就皇上肯饶了你们,国法也容不得你们了!”
这番话软硬兼施,掷地有声,众人听得齐齐一凛。
众人心中不免都是惴惴,可文人都好个面子,没有第一个人带头往外走,众人都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叫人戳了脊梁骨,一时都有些踌躇。
就听见有人在人群中喊道:“不知道王爷刚才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捉拿严贿卖考题的考官,是不是真的?为何京中谣言传了这么久,皇上也派刑部去查了,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如此官官相护,叫我们怎么再相信朝廷?”
叶敏瑜朗声道:“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查案子总要人证物证俱全了,不能让恶人得脱了国法的制裁,也不能叫冤枉了好人!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就降罪于大臣,那朝中岂不是人人自危。你们的担心本王都知道,皇上这次下定了决心要清查科考的积弊,若真有那胆大妄为,不拿国法皇宪当做一回事的,敢于泄题纳贿的,我叶敏瑜第一个不放过他们,我今天就把话撂到这儿,这个案子将来审定了,你们若是有人不满意,尽管找我叶敏瑜!到时候我大开王府的大门,亲自向各位负荆请罪!在场的数千名举子都可以为我这句话作证!”
叶敏瑜和举子们一问一答,侃侃而言,陈循陈阁老竟然一时说不上话。叶敏瑜地位崇高,举子们愿意听他说话,愿意相信他是一回事,他敢作敢当,极有感染力也是很大的原因。
文华殿里,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叶敏瑜出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外头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喧闹已经渐渐变得安静,似乎局面慢慢控制住了,皇帝虽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还是有些焦急地在等待消息。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地跑了进来:“启禀皇上,外头闹事的举子们,听了咱们王爷的话,已经全都散了!”
正统面带喜色地站了起来:“当真?”
那太监忙道:“小的怎敢欺瞒皇上!”
“举子们和侍卫可曾发生冲突,有无人员伤亡?”
小太监大声答道:“不曾!举子们被赵王殿下和陈大人批驳的心悦诚服,临走的时候还跪下磕头,纷纷说皇上英明呢!”
正统听了这话,如同大夏天里吃了一碗冰饮一般全身舒爽:“好好好!”他不由抚掌而笑:“皇儿这次立了大功,等他回来,朕一定重重赏赐!”
太子悄悄计算了一下时间,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而已。早知道这般简单,还不如自己出面揽下这一份功劳,何必叫叶敏瑜在父皇面前这样出风头。他心里不禁隐隐有些后悔。
此时的杨府也是一片风声鹤唳。昨天晚上,姜政的宅子被人烧了,张琳住的腾龙客栈也叫人砸了,若不是王爷未卜先知,命令亲卫封锁了棋盘街,杨家怕是也要遭遇一场变故。
听说举子们齐聚午门,撼门大哭,大老爷在书房里听完了家人们的禀报只觉得后背发凉:“疯了,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
本来儿子会试考了个第二名,他又见刑部查了一通,并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还在心里沾沾自喜以为这下子儿子没事儿了,以他的名次,殿试就是中不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名次靠前是肯定的。他才十七岁,将来考上庶吉士在翰林院混几年,凭老爷子在朝中的人脉和资源,混上个几十年,将来妥妥的又是一个阁老大学士。
这样一来,杨家起码又能延续三代的富贵。他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事情闹到超乎他想象的地步。
想起承宗得知自己考了第二名的时候,殊无高兴之意,反而是脸色苍白,他不由心中有些汗颜,自己竟然还不如儿子见事明白。
正在这时有下人进来回报,说是叶邑辰派了身边的小厮承影指名要见三少爷。大老爷心里就有些不高兴。
大老爷也知道,叶邑辰这样的贵婿,不能用一般的翁婿关系来约束他。很显然叶邑辰对他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这种时候有什么事情,越过了自己直接去找承宗,还是叫大老爷心中不快。
不快归不快,叶邑辰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却不敢耽搁,立即命令管事带着承影去见承宗。
承宗的书房里,承祖正和承宗在说话。
“这么说,午门外的举子们已经散了?”承宗问道。举之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京师豪门贵族之间都派了人四处打听,承祖听了二老爷的话,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里随便出门,也派了贴身的小厮过去打听。
“听说皇上派了赵王殿下和文华殿大学士陈循陈阁老出面,学子们本来情绪激动,不知道赵王殿下和他们说了什么,后来就都散了!我的小厮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看着,所以就打听出这点儿东西。”年纪渐渐长大,两个人一块儿读书,一快儿科考,承祖和这个弟弟关系越来越好,承宗这个弟弟渐渐显露出远超同侪的聪明才智,承祖却从来不嫉妒他。
所以承宗和这个隔房的大哥远比自己同父异母的二哥关系好的多。这次两人一同参加会试,承祖没什么事,承宗却被谣言诬陷,他心里竟然有种微妙的愧疚感,这几天便时常来安慰他。
却没想到承宗虽然比他还小两岁,但是却拥有极为强悍的心理素质,这几天他就像是完全没有被这件事影响一样,每天读书写字,闲来还会吹吹笛子弹弹琴,有时候也会拉着承祖下上两盘围棋,承祖觉得自己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慌乱。
承祖简直佩服死这个弟弟了。
承宗听完了大哥的话,陷入了沉思,这几天他也想了很多,可是他毕竟从来没有接触过朝政。如同雨澜,她能看透很多背后的因由那是因为她站得高看得远,叶邑辰并不瞒着她,所以她掌握了许许多多别人根本掌握不了的信息。
可承宗不一样,他没有接触过朝政,此前一直在家里闭门读书,所以他就是再聪明,也一时理不清这件事背后的因果关系。只能隐隐觉得谣言针对的应该不仅仅是他自己这么简单,不是针对他,那对头的目标就该是整个杨家。
这几天,一种什么都控制不了的无力感紧紧缠绕在他的身上,那种感觉非常不好。他虽然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忐忑的。这是这么多年的习惯叫他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就是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开始迫切地想要掌握力量,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他也知道叶邑辰正在为他的事情奔走,可是叶邑辰却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他,不仅是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叶邑辰怕是也只言片语都没有告诉他。
承宗心里总算是有点小安慰。若说这世上他最佩服的人是谁的话,叶邑辰绝对可以排入前三甲,承宗对于这位王爷姐夫的能力是发自肺腑的信任。
两兄弟正说着话,承宗的贴身小厮随风进来禀道:“王爷贴身小厮过来了,说是王爷有话要转告三少爷。”
承宗就问:“见过父亲没有?”按规矩,承影有事应该是先去见大老爷的。叶邑辰特意叫他来,到底有什么事要吩咐自己?
随风道;“未曾见过大老爷。前院的赵管事直接待到了咱们的院子来了。”
承祖见状就站了起来,笑着说:“既然三弟弟这里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
承宗知道叶邑辰派了贴身小厮过来肯定有重要的话要对他说,也没和承祖客气,亲自送承祖出门,随即迎了承影进来。承影对承宗十分恭敬地行了礼,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屋里侍候的随风。
承宗立刻就对随风使了一个眼色。随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又把隔扇关上。承影这才面色沉重地对着承宗道:“王爷得到可靠消息,说是皇上迫于舆论压力,已经颁下圣旨,将姜政姜大人,以及春闱的十八房考官,以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以及您和张琳等学子共十一人锁拿入狱……”
听到这里,承宗再镇定也忍不住脸上变色。
承影道:“王爷叫嘱咐您一声,刑部那帮王八蛋诡计多端,不管面对什么人,您都要留一个心眼,千万不要被他们诓了还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安慰了承宗一句:“您不必惊慌,万事都有王爷在,刑部天牢听着可怕,不过咱们王爷有人在那儿,您是不会受委屈的!待有朝一日您洗刷了冤屈,刑部那帮兔崽子怎么把您请进去,就得怎么把您请出来。”
送走了承影,承宗回到内室,饶是他意志坚定,心里素质过硬,这时候也有些麻爪了,随风跟着他进来,见他在内室走来走去,眉头紧锁,脸色十分难看。他成年跟着承宗,对他十分了解,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心里不由忐忑不安。
他忍不住低声叫了一声:“少爷?”心中疑惑,却又不敢多问。
承宗强自镇定下来,吩咐道:“你去把我的那件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找出来!”
随风吃了一惊,不敢多问,赶紧去旁边的小室内开箱笼。不过就这片刻功夫,就有管事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刑部主事向大人带着圣旨来了,大老爷教您赶紧出去接旨呢!”
事到如今,承宗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接过随风递过来的衣衫,一丝不苟地穿上,然后神态轻松地对管事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