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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昭华说得戾气满溢,白子波狠狠地攥着拳,哪怕再松一分,他都要当即露出服软之色,他正值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仕途顺畅家庭和睦,两个幼子俱是乖巧听话,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会甘愿死在这种地方!可他就是不认输,他对付顾昭华的手段或许不光彩,也不那么光明正大,但这是他自官场中学到的雷霆手段,官场之上只求结果不问过程,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他也深以为然,可他骨子还还是白家的人,白家文人的傲气傲骨不容他在这种时候低头!他睚眦欲裂地怒视顾昭华,若目光能化为实质,顾昭华早死了千百个来回!
顾昭华看他仿佛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似的忍不住笑了,说实在的,她很是不耻白子波白子逸这样的人,迂腐固执,为了一已之私就可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别以什么护短为借口,顾昭华就不信,如果今日针对白婉柔的是凤行瑞、是凤行雅嘉,他们兄弟还能这么义正言辞地出言指责讥讽?所谓的替人出头不过是评估过后对自己的自信和对旁人的轻视罢了,他们所倚仗的也并非自己,而是他们背后的白家,这样的人着实不值得世人交口称道,说是伪君子也不过如此。顾昭华自然不会弄死白子波,可却不妨她让他吃个教训,她本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但白子波如此宁死不屈的样子倒让她生出几分佩服,调笑的心思也就谈了,朝他冷笑一声,“你摆出这么难看的嘴脸做什么?吓吓你而己,再说下去看你这样子恐怕要尿裤子,可别熏到我。”
顾昭华说完扭头就走,挨着山避找了个地方坐好,时刻留意着上头的动静,白子波却是气惨了,可偏生他又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倚卧在雪堆之上没一会身下的衣裳便有些潮了,好在他今日出来穿的是一件貂皮大氅,倒是保暖防风。
他一时半刻还挺得住,可顾昭华身上只有一件夹棉的披风,山坳里的过堂风又细又寒,吹在脸上就像无数把小刀子割过来一样,顾昭华的披风没一会就被风吹透了,全身缩在一起也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此时遇她们落下来也该有两刻钟的时间了,算一算知秋应该早就回来过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呼喊,她试着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顾昭华有点急了,她可不愿冻死在这里,尤其身边还是这个讨厌的人!在黑夜彻底取代暮色之前,顾昭华起身再次来到白子波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不打算冻死你,也不想冻死自己,在我家人找来之前,我们在你的大氅里挤一挤。”说完便要坐过来。
白子波忍着腿上剧痛一把推开她,“你简直不知廉耻!”两人共披一衣岂不代表他们要两相依偎?一个女人到底要有多无耻才会对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
顾昭华肋下还疼着,被他这一推也见了脾气,抬脚便踢上他的小腿,看他痛苦地抱着腿打滚,她冷笑一声,趁火打劫、极为粗鲁地扯下他身上的大氅。
“看来白四公子宁可这样!”顾昭华说完披上他的大氅头也不回地走到自己刚刚坐着的地方重新坐下,对白子波连一眼施舍都欠奉。
白子波有苦难言,因身着貂氅,他身上的衣物只是寻常厚度,几乎瞬间便被凛冽的山风吹了透,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紧咬牙关还是听得到自己牙齿相撞的声音,他强撑了一会,惊觉自己的各种感觉都不再敏感后心中开始有些恐慌,他刚刚是真的不怕死在顾昭华手里,他相信自己就算死也绝不会让她好过!可现在寒风加身,甚至感觉到自己开始困倦后,他终于怕了,死亡的威胁就在眼前,他毫不怀疑这里的风会将人冻死!可现在再求顾昭华已经晚了,并非他顾及面子开不了口,韩信尚能忍跨下之辱,他为生存开口相求又算什么?可他开不了口,他的声音仿佛被这漫天的寒风冻在嗓子里,只能发出一些极为轻微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落下来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地里至少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他相信至多只要再一个时辰,他就对顾昭华再没有什么威胁了。
顾昭华说的对,他迷糊之际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顾昭华的娘一定会包庇顾昭华,白家风华无双的白四公子就要死在这个无名的小山坳之中了。
就在他的意识渐渐远离之时,一阵剧烈的疼痛将他拉回现实,他勉力睁开眼来,就见顾昭华站在他面前,她的脚就踩在他的小腿上。
白子波极为厌恶顾昭华,可惜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临死前还要受到她的折辱,正打算闭目眼不见为静的时候,只觉肩头一暖,貂皮大氅失而复得地披在他的肩头,下一刻,顾昭华也钻了进来,紧紧地挨着他席地而坐。白子波心里是极为抗拒的,可他推不开顾昭华,也拒绝不了这复来的温暖,只能强撑着直起身子,小心地不让自己和顾昭华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
可大氅就那么大,想完全包裹住两个人并不现实,顾昭华狠扯了一下大氅边缘,恶声道:“再乱动就真的让你冻死!”
或许是刚刚死亡来得太快、走得太近,白子波并没有再反抗,就算他的嗓子渐渐松了、能说话了他也没再拒绝顾昭华的依偎。顾昭华紧紧地挨着他,肩并着肩,臂贴着臂,她身上的暖意很快地传到他的身上。
坐了一会,顾昭华开始不安起来,这里坐着并不舒服,地面上全是积雪,下面就是硬梆梆的地面,坐了一会那钻心的寒气就冒上来,压抑不住的冷。
顾昭华惜命得很,略一思考后不顾白子波的神色坐到了他没有受伤的那条腿上。
白子波刚刚才默许了她的倚偎,现在她居然坐在他的腿上!这让白子波极难接受!抬手又要推她下去。
顾昭华将大氅紧紧地裹在他们身上,冷眼朝他看去,“怎么?不想要大氅了?这回再推开我,休想我再同情你!”
白子波的手到底是没有推下去,他紧咬牙关,“你这是为何!”
顾昭华面无表情地道:“地上太凉,我信期将到,受寒恐怕会落下病根。”
白子波的思绪乱得很,他现在已分不清顾昭华说的是真的还是有意这么欺辱自己,不过就算他分辨得出,他现在也无力抵抗。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明月当空星子闪烁,白雪皑皑夜色寂静,若不是他们身陷囹圄,倒不妨好好欣赏一下这绝世夜景,可惜这两人现在都没这心思,顾昭华扯着嗓子呼救再次失败后,白子波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略带嘲弄地道:“看来你的家人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在意你。”
顾昭华知道他看自己不顺眼,自然不会傻得去在意他的挑拨,她相信知秋现在一定将她失踪的消息报给了沈氏,沈氏也一定派人来寻了,这么久也没有找到她们,只可能是寻错了方向,可她当时与知秋分开的地方离这里并不太远,他们总会找到这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说你要是死了你家人会伤心吗?”顾昭华不理会他嘲讽的话语,却突然这么问。
白子波冷哼,“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你此生怕是难以理解了。”
顾昭华抬脚一踢,如愿听到白子波的痛哼,略略转过头来便见到他额上冒着冷汗,对上他不屈的目光,她不老不耐烦地说:“好好说句话能要了你的命么?要是我的家人不能及时找到我们,拖到天亮,现在我们说的就是我们最后的话了。”
他们都清楚,就算有大氅加身,他们也绝不可能在这山坳里撑到明天天亮,而山路难行,天又全黑了,这无疑给搜救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曾经顾昭华确信自己很快就能脱困,可现在也没那么自信了。
白子波还顾昭华一个冷眼,可到底没再怪声怪气地说话。
顾昭华本是挺着脊背坐着的,这会实在是累了,便完全抛弃了男女之别,放任自己靠在白子波怀里,白子波别扭得很,一方面心里唾弃她的举动,另一方面她身上的热度又吸引着他,他直挺挺地坐着,双手扶着地面支撑自己,绝不多碰她半分。顾昭华乐得他这样,反正累的也不是她,要是他直敢抱上来,她不保证他不会继断腿后再变成断臂人。
身后靠着的人紧张僵硬,顾昭华紧了紧大氅,无形中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感觉到身后这人挺着身子的消极抵抗,顾昭华笑了笑,“如果我们能逃出生天,是不是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白子波一方面要抵抗不断袭来的睡意,一方面又要抗拒顾昭华的挨近,熬得很是辛苦,多亏了顾昭华一直与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他心里不是没有所觉,听了顾昭华这话后,他难得地清醒了一下——大概还是不清醒,他回了一句:“我看你倒也不是那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