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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身旁的方袭阳,却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向跟皮猴似得方袭阳此刻竟然坐得端正无比,一脸严肃。
再往细里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方袭阳毕竟是官宦人家出生,这平日里的教养那也是极好得。
再加上这胡宿做着大官,方袭阳的爹也做着官,方袭阳再浑也不会在这里乱来,万一被胡大学士知道了,给自己爹吃瓜落怎么办?
想起自己心里刚刚那浮现出的烦躁,也就明白自己的心态了。
不是仇富,而是这样的大户人家给自己带来了压迫感,自然而然地就会感到烦躁,甚至是不满……
想到这里,杨涵瑶心里叹息了一下,自己这心智还有得锻炼啊!
郑氏端着茶杯,拎着茶盖子,抿了口茶,观察着眼前两位小姑娘,特别是小得那个。
听过儿子的介绍,这位眼前跟自己女儿同年的姑娘便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桑梓远,那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更是把人震得不轻。
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坐在那里,明明才十岁的年纪,可在脸上已看不出情绪,十分淡然。
郑氏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定力与城府,会写出那样的诗句也就不奇怪了。
“听闻小女说桑先生不仅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连算学上也颇有心得。”郑氏一边笑着,一边望着杨涵瑶说道:“前两日弘毅拿了先生三本著作回来,妾身翻看了下,不解之处颇多,犹如观望天书,不知先生可否给讲解一,二。”
杨涵瑶看了一眼胡弘毅,见他脸上闪过尴尬之色,心下明白。站起身来,看了看郑氏,心道,这个女人恐怕不好对付,看她对女子的控制欲便可看出。
她福了福身,说道:“让夫人见笑了,只是些许微末之道,上不得台面得。”
“先生太过自谦了。”郑氏微微一笑,“说来修儿也对这算学一道颇有天分,先生小小年纪已名满天下,若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倒是她的福分了。”
杨涵瑶微微皱起眉,这妇人说话怎么有些刺耳呢?再一想,唉,自己这别号“桑梓远”三字,现在虽然被自己刷得很热,可毕竟还没到了天下人人追捧的地步。
且这郑氏见自己是个小孩子,她又是大学士家的当家主母,自然而然地就会把自己看低了去,端着一副官家太太的做派与自己说话也就最自然不过。
不过自己也不能给她看轻了!开什么玩笑,说实话就算皇帝老儿站在她跟前,她也不会感觉到什么紧张得。
阶级之说,在她眼里啥也不是。虽然她上辈子连市长大人都是在电视机里见到过得,可法制年代那种人人平等的教育已深入她的骨髓,想改恐怕是难了。
因此,杨涵瑶虽然知道古代阶级分得很清楚,她自重生大宋以来也一直比较低调,谨受这个时代的规矩。
可守规矩是一回事,受规矩也不代表着软弱,因此见这妇人言语不善,她抬起头,目光直视郑氏,不卑不亢地答道:“夫人言重了。我与文柔妹妹一见如故,故而以姐妹相称……”
她顿了下,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再者文柔妹妹算学天赋极高,我又极喜爱算学,能有志同道合者,心中自是欢喜不过。若说指点这话,那倒反而失了朋友之意了”
郑氏瞳孔猛然一缩,屋内气氛变得有些凝固,胡弘毅和胡淑修的脸色都变得很尴尬。
自己的老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两孩子心中都有数。只是没想到得是,面对桑梓远这般身份的人,自家母亲也打起了拿捏的主意么?
胡淑修年岁还小,虽是聪慧,可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可不知道那么多。只是觉得母亲有些在刁难自己的朋友,心下有些不悦。
可为人子女者哪能说父母的不是?哪怕就是这样想想也已是罪过了,因此她只能站出来,慢慢说道:“母亲,姐姐们是来找我得,不如我们就先回……”
郑氏一摆手,喝斥道:“娘在与客人谈话,你一小孩子家家地,怎可这般不懂规矩?还不退到一旁,没得让人看笑话!”
胡淑修没由来地被自己老娘当着这么多人面喝斥了一顿,顿时红了眼,蠕着唇,喃喃说道:“是,母亲。母亲切勿生气,女儿知道错了。”
方袭阳早就看出这郑氏不是善茬,刚藏在袖口里的手早就握成了拳头,这会儿看见这妇人这般作态,心中更是气氛。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胡弘毅,果然有什么样的老娘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子女来!当然,胡淑修除外,但也太软弱了些……
自打郑氏那不善的口气露出来后,柳芸娘的眼睛便一直盯着方袭阳。知道这主是个冲动得,虽说郑氏无礼,可自家姑娘可是没什么背景的人,郑氏是胡家长房的嫡媳,又是胡府的当家主母,若要找自家姑娘麻烦,那可是容易得很。
方袭阳脾气暴躁,若与这郑氏冲突了起来,方袭阳起码还有个当官的爹,可自家姑娘可啥都没有,唯一有得也只是一些虚名。
可在这些官宦人家的眼里,哪怕有些许虚名也是不顶用得。可千万不能让方袭阳把自家姑娘也拖下水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饱尝家世巨变的柳芸娘太懂这道理了。因此她看见方袭阳那两眼里冒出了火星子,她便已慢慢移步到方袭阳身后,见她一有起身的样子,忙伸手按住了她。
方袭阳回头看柳芸娘,柳芸娘微微地摇了摇头,方袭阳略微一想,又看了看杨涵瑶,咬了咬牙坐回了位置上。
只是那脸上就不好看了,跟结了霜似得。
柳芸娘与方袭阳这些小动作当然没逃过郑氏的双眼,她心道这个女子应是桑梓远的仆从,倒是个拎得清的。
她也不是故意针对谁。只是自己的家世摆在这里,女儿又小,桑梓远的名气又大,这两人往来,她自是有些担心得。
今日这般作态无非也只是敲打下这个桑梓远。不要仗着自己有虚名,便可压着自己的女儿。
我们胡府可不是一般人家,不仅是这晋陵的士绅,也是朝中大臣的家眷。
只能说郑氏从懂事起一直嫁到胡家便是在各种尔虞我诈中度过得,如果她要写本自传的话,那书名一定是叫“我的斗争史”最为合适不过。
心灵早在这多年的斗争中被磨练得看不到一丝柔嫩的地方了,哪怕面对杨涵瑶这样一个小人儿,她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多了,顺带着也觉得对方是一个“有心人”。
杨涵瑶到了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了。来之前就没想清楚,这胡府家大业大得,自己一乡下丫头和人家的千金往来,自是会被人揣测其心意,郑氏这般敲打,可不就证明了她心中就是这么看自己得么?
顿时就觉得血气有些上涌,也有些委屈。自己本是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一枚,虽说工作不是太顺利吧,可也不缺吃穿。
从小成绩优异,是老师与父母的骄傲。打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得,何曾被人这样看待过?
你们家里有权有势,可关她屁事啊?在杨涵瑶看来,哪怕是金銮殿上的皇帝,其物质生活也无法与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民众相比。
要是可以选择,打死她都不要来这古代!哪怕给她当皇后,天下第一的女人她也不觉得会比在二十一世纪快乐。
自己与胡淑修的往来或许是有一些不纯的目的,但那绝对不是贪慕别人的家世或者财富。
仅仅只是贪慕人家的才华罢了!仰慕一个人的才华这也算错?这个郑氏鼻孔朝天,眼珠子长在了头顶上,以为是个人就要上来巴结你们胡家?
岂有此理!杨涵瑶恶狠狠地在心里把郑氏一通骂,可心里骂归骂,面上却又不能显现出什么了。
只得做个鸵鸟状,心里安慰自己,这些大户人家的妇人尔虞我诈惯了,心里装了坨屎粑粑,所以看谁都是堆屎粑粑。
看在她是胡淑修老娘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不过姑娘我可不能让一个宋朝土著女人给欺负了,该有的气势咱还是要有得!
想到这里,杨涵瑶福了福身,说道:“夫人莫要责怪妹妹。是涵瑶不请自来,失了规矩,倒叫妹妹替我受过,这让涵瑶情何以堪啊!”
妖孽!郑氏一听杨涵瑶这话,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下,脑海里闪出这两个字来。
杨涵瑶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上门是客。哪怕您胡夫人认为我杨涵瑶处心积虑,不安好心,也不能头次见面就这样打人脸得。
您骂得是您家闺女,可您当着客人的面这般斥责是做给谁看?到底是要谁难堪?
我不过才十岁,是个小人儿都知道该做的规矩要做足了,难道你一个大人不知道吗?
就算我杨涵瑶不安好心,接近您家闺女是有目的得。可俗话说得好,出手不打笑脸人,我这般客气,您也不能一直踩我脸不是?
短短几句话,虽说得风淡云清,可其中暗藏隐喻,虽未明说,却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得一清二楚,还把自己放在了低处,哪怕郑氏此刻心中再有想法,却也是不能再刁难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