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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早晨,田龙闲着没事,出门去那荷塘边散步。
荷塘就在附近,有百十亩宽阔,虽说时值深秋,但这儿属南亚热带气候,池塘水面依然荷叶如伞,花蕾绽放,菱角肥美。放眼望去,一片摇曳的浮绿托纣着星星点点浅红,一池清水时有鱼儿跃出,景色十分婉美怡人。盈盈水面,绿荷随风影动,一只白鹭在轻盈地飞翔,有几叶渔舟远远飘泊,更遥处却是一横青山黛峰。
荷塘边系条不知谁家的扁舟,田龙瞅见禁不住童心大发,操起木桨,将扁舟依依呀呀摇进荷塘深处。
早晨的阳光和煦明媚,小舟穿行在绿伞一样的荷叶间,惊起两只翠鸟,拨散几尾红鲤。田龙正兴味盎然地摇桨弄舟,忽闻荷塘深处传出一阵轻柔的歌声。是个女子在歌唱,歌词是泰语,曲调却有些熟悉。他想起来了,是馨姑曾经唱过的一首歌,歌曲很美,歌词更美——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居水而居;我愿顺流而下,找寻她的方向,却见依希仿佛,她在水的中央……
于是,船寻歌声而去,桨出密密挤挤的荷叶,前面是片空旷的水域,看见一位少女真的伫立在那水的中央。
这位少女竟是芝雅。芝雅坐在一叶小舟上,口中轻声曼歌,时而操浆弄舟,时而伏身采撷水下紫红的菱角。阳光里,碧水上,一位无比清纯娟美的少女伫立中央,就仿佛是菡萏仙娥嬉水,芙蓉神女凌波——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瀑帘似的垂挂在她洁白的颈项边,半掩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熠熠阳光从盈绿的水面反射,映纣着她美丽的面庞更显白里透红,青春健康;她穿件无袖浅蓝衣衫已被池水溅湿,苗条身段凸显出少女特有的一对玲珑乳峰;还有,她采撷菱角的那粉藕一样姣美的手臂,在缓缓划动清波……
田龙手握木桨止住划船,一时看呆了,看痴了,看醉了。这芝雅简直同馨姑如出一辙般地美丽可爱,倘若不是有馨姑在前,田龙难保不会怦然心动,事实上,身临如画佳境,任随天下的男人皆可能会不顾一切地爱上这个如仙似娥的妮子……
“田龙哥,你也来了。”芝雅抬头瞅见田龙,嫣然一笑,甜甜地向他打招呼,“小心点,把船靠近来。”
田龙拙笨地将船并拢,问道:“芝雅,一大早你跑到这干吗?”
芝雅从船舱拎起一只竹筐,沉甸甸的,里面盛有好多肥硕个大的螃蟹,举着对田龙兴冲冲地说:“你看,这是我今早在打渔阿伯那买的,等会回家我蒸给你们吃。还有,我采了好多菱角,菱角又甜又脆,可以补身体防病,还可以祛毒,你跟玛泰都要吃,你生病,玛泰又有伤……”
芝雅娓娓述说,随心侃谈家常,田龙听了却是心绪难平,感念不已。这几天,玛泰家里一病一伤还有年迈体衰的老妈妈,缝补浆洗,油盐酱醋,皆由芝雅一个弱女子来操持,尤其是他卧病在床,吃喝拉撒全是芝雅日夜伺候,田龙再粗心也感受到了,无奈心里已有爱妻馨姑,实是衷肠难述,却一时又苦于找不出适当方式回报,不禁心里有些戚然。田龙正沉思感慨,忽闻芝雅在对面问——
“田龙哥,瞧你苦脸皱眉的,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我没事。”田龙旋即敛收脑海里的感慨,叠声说,“我是在想,这段时间把你累苦了,家中里里外外你一个人劳碌,都怪我生病把你拖累了。”
“嗯嗯,田龙哥你今天才知道我辛苦呀?”芝雅忽然破颜失笑,竟顽皮地向田龙撒娇起来,“那好,你把我的船系你船尾,劳你划回家去,我也要你辛苦一回!”
田龙也笑,恍惚间,娇笑的芝雅变幻成娇纵的馨姑,忙答应:“行,行,就让我们芝雅妹妹坐好,我来划。”
两条小船首尾相连,田龙在前拨桨摇棹,行一会便感觉轻松了许多,回头看,芝雅却也在推橹划船。瞅田龙望她,芝雅淘气地冲他笑笑。田龙心念一转,明白是芝雅怕他生病初愈,用劲太过伤身——好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田龙哥,你能给我说说馨姑——馨姑嫂子吗?好多次我都想问你,怕勾起你思念伤心。田龙哥,我听玛泰说馨姑嫂子很勇敢,很爱你,我想那馨姑嫂子一定也很美丽,希望哪天你们能早日相聚就好了,我也真想见见她。田龙哥……”
这真是一个人美心美人见人怜的好姑娘,将来是谁有福分把她娶回家?我是无缘无分了……田龙边摇浆边暗忖,思绪中竟然冒出一缕酸酸的味来。
船抵湖岸,却见一群白羽红冠的肥鹅在“哦哦”乱叫,伸颈振翅欲下池塘,一位老婆婆身在鹅群四下张望。原来,这位牧鹅的老婆婆在寻找她的小船,是田龙一时好玩将她的小船划走了。耽误人家放养生计,田龙甚不过意,歉疚地对老婆婆笑笑,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芝雅却不以为意,她冲老婆婆嘻嘻一笑,上岸来十分熟练地帮老婆婆赶拢鹅群,对老婆婆说:“阿婆,你好!放鹅呀——是田龙哥用了您的船,他不知道这船是您的。”
这阿婆是芝雅的近邻,与她十分熟识。阿婆一生未嫁,仅有一个侄儿远在南洋,自己鳏寡居家,清贫凄苦。芝雅善良,常去她家陪阿婆说话,帮她写信读信,挑水劈柴,阿婆将她当孙女一样看待。今日,阿婆瞅见芝雅与一陌生年轻男子亲密上岸,还一口一个田龙哥,慈祥的脸庞不禁舒展绽笑。她虽不曾婚嫁,但古稀年岁,见多了儿女情长之事,却又对孙女般的芝雅倍为关心,自然要问询。
“芝雅,你这田龙哥生得好俊,哪个寨子的后生?你的未来夫婿——告诉你年轻人,芝雅可是我们这里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要能把她娶进门是你上辈子修来的功德,你得好好的待我们芝雅哟!”
阿婆喋喋不休的一席话把芝雅闹了个大红脸,她语无伦次地慌乱解释:“阿婆,田龙哥不是我夫婿,田龙哥是我阿哥,是我阿哥把田龙哥带回家的,田龙哥有阿嫂的……”
回家后,芝雅对田龙就显得有些生分了,虽然还是如过去那样悉心照料田龙。
在玛泰家休息了几天,田龙的病完全康复。玛泰的伤口也基本愈合,还好,他脸上的刀疤不甚明显。伤好了,玛泰在家就呆不住了,他手下的这个分队押运的海洛因在贡钦镇夜巢客栈落到政府军手里,由其他渠道来清迈汇合的分队呢?他这个特别联队长得去看看,去履行职责,那是好几吨值钱的货哩。为了不使母亲担心,他谎称闷在家久了难受,说今天星期天想到清迈市区去玩玩,散心。
这几日,玛泰母亲与田龙接触,与他也十分熟悉了。她觉得与儿子年纪相仿的田龙成熟稳重,说话办事有条有理,自己的儿子对他也十分尊重,就嘱咐田龙看紧点玛泰,好好玩千万别出事,早点回家。
倒是聪明心细的芝雅有几分担忧。玛泰母亲从未对芝雅讲过玛泰的事,但天生就敏感的芝雅隐约知道,哥哥玛泰长年在外奔波与贩毒有关,而同哥哥一道来的田龙显然与贩毒脱不了干系;在泰国,贩毒虽说也猖獗,但毕竟非法且令人不齿,尤其贩毒更是极具风险充满尔虞我诈,她猜测他们此去必是与贩毒有关。
这两人中一是同胞兄长,一是芳心暗恋的田龙——特别是田龙,这段时间照料他,与一个青年男子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少女的情窦悄然开启,知道了馨姑之后,她不免悲伤酸楚,但依然对田龙亲近好感,只是那情感之中的内容变得有些复杂——芝雅内心暗自担忧,她倚靠门扇,默默不语,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望着田龙与哥哥渐渐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