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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谁是鸳鸯谱上人
丁幼微、丁春秋姐弟和陆葳蕤一行来到丁氏别墅时已经是夜里戌时末,天完全黑下来了,丁氏族长丁异阴沉着个脸,他可是等了好一会了,颇感焦躁,正待训斥丁幼微几句,忽听吴郡太守陆纳之女陆葳蕤也一起来到,顿时有点措手不及,所谓蓬荜生辉,丁异此时就是这种感觉,三吴顶级门阀之女上他丁氏的门,真让丁异受宠若惊。
陆葳蕤是未出阁的女郎,丁异自然不能去相见,便让老妻吴氏出面接待,又吩咐庄园管事好生款待陆氏女郎的随从。
陆葳蕤这时已经去了丁幼微居住的小院,吴氏来到小院见到陆葳蕤,见礼毕,吴氏知道陆葳蕤尚未用晚餐,便问陆葳蕤喜欢吃些什么,她即命厨下去准备?
陆葳蕤道:“多谢丁伯母,有一碗豆粥即可。”
吴氏见陆葳蕤温婉有礼,但神色显得有些疲倦,言语不多,也知她是赶路累了,不敢多打扰,便叮嘱丁幼微多多关照陆小娘子,莫委屈了人家。
吴氏回到丁异处,对陆小娘子赞不绝口,说容貌之美比幼微当年犹胜三分,性情又极温柔,说话的声音也是动听至极——
丁异打断老妻的话,笑道:“你这么夸陆小娘子做什么,人家只是游明圣湖路过此间,恰与幼微相识,便来咱们这里歇脚,明日就要启程回吴郡的。”
吴氏压低声音道:“夫君,你看我儿春秋年少英俊,若能娶这陆小娘子为妻,那岂不是大美事?”
“休想!休想!”丁异连连摇头:“这话切莫再提,让人听到了笑话咱们痴心妄想。”
吴氏却是不甘心,说道:“什么痴心妄想!陆氏门第虽然高贵,但咱们丁氏也是士族,想当年寒门陈庆之还把咱们幼微娶走了,我儿春秋人品学识俱佳,又如何娶不得陆氏娘子?”
丁异还是摇头:“绝无可能的,谁敢开这个口,谁敢上陆府为春秋作伐!”
吴氏这下子很开通了,说道:“只要两相情悦,何必媒妁之言,若陆小娘子中意我儿春秋,那事情就大有可为。”
丁异也被说得怦然心动,若真能与陆氏联姻,那丁氏在钱唐的地位定然大涨,可与全氏分庭抗礼了,褚氏就更不在话下了,沉吟道:“春秋在吴郡求学,说不定早就与这陆小娘子相识,去把春秋唤来,我来问问他。”
吴氏便命人去唤丁春秋,她又想起一事,说道:“那陆小娘子有些奇怪,称呼幼微为丁氏嫂嫂,按理应该称呼丁姊姊、幼微姐才对,却如何以丁氏嫂嫂相称呼?”
丁异也觉莫名其妙,道:“等下问春秋就知道了。”
丁春秋刚刚沐浴毕,披着头发就来了,脱屐入室,见爹娘目光有异,好象不认识他一般,上上下下打量,愕然道:“爹、娘,孩儿怎么了,洗了个澡而已。”说着还低头看自己身上,难道是颠倒了衣裳?
吴氏对丁异道:“夫君你看,我儿春秋岂不是一表人才?”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父母眼里的孩子就没有丑的,丁异也觉得幼子越看越英俊,比他年轻时还俊逸一些,点点头,表示赞同老妻之言,示意丁春秋在他面前坐下,让下人们都退出去。
吴氏便问:“春儿,那陆氏小娘子为何称呼你三姐为丁氏嫂嫂啊?”
丁春秋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不想说,摇头道:“孩儿不知,想必是三姐让她这么称呼的吧。”
吴氏看了丁异一眼,说道:“这个幼微还以陈家人自居,什么丁氏嫂嫂,她现在是丁氏娘子才对,你这个做叔父的太纵容她了,让陈操之叔侄上门探望不算,还让她回去看陈母,这少不了又要被人非议。”
丁异道:“不说这个,你不是有事要问春秋吗?快问吧。”
吴氏便问:“春儿,这陆小娘子你是不是在吴郡就见过?”
丁春秋道:“是,见过多次。”
吴氏与丁异对视一眼,心下暗喜,又问:“那你觉得这陆氏娘子容貌、性情如何?”
丁春秋不明白爹娘问这个干什么,答道:“都说‘咏絮谢道韫、花痴陆葳蕤’是江左品貌最佳的两位门阀女郎,孩儿以为陆花痴应该更胜一筹。”
看来春儿对陆小娘子有意,吴氏眼里笑意更深了,自己儿子嘛说话也不必拐弯抹角,径直道:“春儿,我与你爹爹想为你向陆府求亲,让这陆小娘子成为你的妻子,我儿可愿意?”
吴氏这口气,好象只要丁春秋愿意就可以娶陆葳蕤似的。
丁春秋“啊”的一声,差点从苇席子上跳起来,张口结舌——
丁异与吴氏都当儿子这是欣喜若狂呢,但丁春秋接下来一句话让他二人目瞪口呆了,丁春秋说道:“娘,你说什么啊,陆葳蕤是想嫁给陈操之的。”
室内极其安静,似乎三人的呼吸都静止了,丁异与吴氏面面相觑,好半晌,丁异才问:“春秋,你为何会这样说?”
丁春秋话已出口那就只有说下去了,道:“孩儿也只是猜测,但在吴郡,陆葳蕤便与陈操之多有往来,赏花、作画——孩儿见过陆葳蕤几次就是因为陆葳蕤来找陈操之嘛。”
吴氏听得心里好生妒嫉,敢情春儿说见过陆葳蕤多次是这个意思啊,说道:“那也不能说陆小娘子想嫁陈操之啊,陈操之一介寒门,他配吗?”
丁春秋道:“不管配不配,反正这次陆葳蕤托辞游湖赏花,其实是来探望陈操之母亲的,陆葳蕤称呼三姐丁氏嫂嫂,就是顺着陈操之来称呼的嘛。”
丁异与吴氏都沉默了,半晌,吴氏冷笑道:“我倒不信了,这陆小娘子难道也与幼微一般执拗?就算陆小娘子想嫁陈操之,也得陆氏族人同意,不信那陆太守会象幼微之父那么糊涂——”
丁异摆手道:“此事再也休提,也莫要对他人说起,静观其变吧,陈操之能不能娶到陆氏女郎,就看他的本事了,无论娶得成娶不成,对我丁氏都是有益无害。”
……
夜深沉,白日的暑气消去,风拂过来,一片清凉。
一弯下弦月这时才升上天际,满天星斗闪闪烁烁,好似无数眨着的眼睛。
北窗下,素色帷帐里,新浴后的丁幼微与陆葳蕤分坐在胡桃木小案两侧,两个人都未戴钗簪、不施脂粉,乌黑丰盛的长发用丝绦绾着垂在腰臀上,交领襦裙,清新淡雅,好似姐妹一般。
丁幼微二十七岁,陆葳蕤十六岁。
卧室里只有她二人,陆葳蕤双手扶膝,端正端正跪坐着,眼望丁幼微,含羞道:“嫂子,我喜欢陈郎君,和陈郎君分别我非常难受,陈郎君说一定会娶我的,可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我与陈郎君的事还不能挑明,总要遮遮掩掩,这次出来后,以后怕就没机会出来了,想见陈郎君一面都很难,我今年十六岁,上次会稽贺氏子弟就来求亲,我爹爹不喜他服散,拒绝了,这以后求亲的肯定不少,我该如何面对爹爹和张姨呢?望嫂子教我。”
陆葳蕤不在陈操之面前提这些并不表示她从没想到这此些事,这单纯美丽的女郎自从与陈操之倾心相恋后便常感深深的忧虑,她不说只是不愿给陈操之添烦恼而已,她知道陈操之一定在努力,她不忍给他压力,现在面前有一见如故的丁幼微,这是陈郎君的嫂子啊,也是她陆葳蕤的嫂子,她已经称呼丁幼微为嫂子了,可以说说知心话,而且丁幼微当初嫁给陈操之的兄长也很费周折,幼微嫂子一定有以教她。
丁幼微微笑着看着这个长发柔顺、眉清目秀的纯美女郎,眼里的深情与忧伤一如她当年,柔声问:“操之没和你说过这些吗?”
陆葳蕤微微往后挪了挪身子,臀部压在足踝上,柔软的绸裙勒出大腿和臀部的轮廓,羞涩道:“难得有单独说话的机会,我也从不问陈郎君这些事。”
丁幼微觉得有必要让陆葳蕤看到希望,便将陈操之谋入士族之事说了,陈氏族长陈咸已去建康,钱唐陈氏入士籍有望,一旦入了士族,虽然与陆氏依然门第悬殊,但总算跨过了一道坎,陈操之有了士族身份,凭他的才识和勤励,一定能出人头地,那时陈操之再与陆葳蕤议婚时阻力就会小很多,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坚持,只有你也一起努力,你们才能最终在一起,虽然很辛苦,但也很甜蜜是不是?
陆葳蕤眼眸璨璨如星辰,听得入神,不住地点头,说道:“嫂子这样和我一说,我真是欢喜,云开雾散一般。”
丁幼微拉着陆葳蕤白嫩的小手,道:“葳蕤,虽然操之很努力,但你要和他在一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许两年、也许三年,你能等吗?”
“能!”陆葳蕤应声道:“嫂子,我早就想过了,若不能嫁陈郎君,我就谁也不嫁。”
丁幼微含笑看着眼前这痴情女郎,不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祝福小郎与陆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