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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玉英很快也带着儿子过来裴家。

    两个小家伙这是第二次见到,不过第一次熙儿生下来不过三日,眼睛都瞧不清人呢,哪里会有什么反应,这回就不一样了。两人看到对面同样是小小的人儿,眼里都满是好奇,互相盯着瞅个不停。

    大人们都笑眯眯的,太夫人道:“他二人将来正好做个伴,彦儿呢跟王爷学学武,熙儿就跟他姨父学文。”

    “这样都是文武双全了。”因裴玉画成亲,马氏得以回来,柔声细语插一句。

    这段时间她表现尚好,不再生事,二老看在儿子,孙子的份上,暂时饶她一回,不过裴孟坚私下与太夫人说了,要是再拎不清,可不只是赶到庄子上那么简单。因在裴孟坚心里,裴家的将来比什么都重要,万不能容个祸害精。

    太夫人心里有数,怕裴孟坚太过绝情,提醒了下裴统,裴应鸿,父子两个都表示会仔细着马氏,不叫她犯错,而太夫人也逐渐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予林初雪,教着她开始管理内务。

    与长辈们说完话,姐妹两个才去裴玉画那里,她正百无聊赖的对窗出神,裴玉娇把帕子送与她,还有一对儿金雀镶南珠的步摇:“一早答应过你,比妹妹那帕子绣得还精心呢,你可满足了?”

    果然上头绣得牡丹富贵秾丽,一双蝴蝶专用宝石镶的,光华闪耀,裴玉画满意的收回袖子:“娘娘绣得,我得挂起来裱着呢。”

    “还贫嘴儿。”裴玉娇捏她一下胳膊,“趁现在得空,快些吃点儿东西,我跟你说,一会儿等全福夫人来了,绞脸上妆,上轿下轿的,还要拜天地,不知怎么累呢,也没空吃饭,我那天去到洞房,脑袋都晕了。”

    “可不是,多填点肚子。”作为过来人,裴玉英也这么说。

    裴玉画噗嗤笑道:“早吃了,我是这么委屈自个儿的人?来来,都坐下,咱们多说说话,这可是我最后一天当姑娘了。”

    三人都有些伤感,围着坐一起。

    窗外花开花落,就跟这岁月一样,从不等人,转瞬便是几年,她们一个个都嫁人了,像从大树上落下的成熟果实,去别处生根发芽。等到傍晚,霞光万丈,外面鞭炮放了起来,一声声炸响在半空,那是新郎来迎新娘了,马氏看着穿上嫁衣的女儿,哭个不止,拉着她衣袖不让她走。

    众人都相劝,才叫裴玉画伏在裴应鸿肩头背着往外走,裴应麟跟在后面哭,叫着姐姐,姐姐。

    裴玉娇不由湿了眼睛,挽着妹妹的胳膊道:“还是做男儿好呀,不用离开家。”

    “男儿建功立业,哪里不用走了?”裴玉英笑道,“傻丫头,不管男儿女儿,都是一样的,咱们长大了,便得承担该有的责任。”她轻抚姐姐的头发,“听相公说,最近因废太子的事情,皇家不□□生,你要小心些,知道吗?”

    她点点头:“我晓得。”

    姐妹俩说得会儿,夫婿各自来接人,方才告别长辈回去。

    裴玉画这一嫁,很快便到中秋了。

    宫里这日又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司徒修带裴玉娇,儿子一同去拜谢父皇母后,当然,别个儿王府也一样,只因其中两位王妃有喜,而常佩有病重,一时王妃便只有朱玫跟裴玉娇二人,王爷则除了司徒澜,全都到场。

    不过今年比起去年,多了个孙儿,司徒恒成还是很高兴的,一手抱着熙儿,一手牵着司徒彰,祖孙三个其乐融融,司徒宛则陪在裴玉娇身边,韦氏瞧着笑道:“宛儿倒很喜欢你,你如今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已经大好了,谢谢母后。”裴玉娇颔首,言简意赅。

    司徒恒成这时与韦氏道:“只怕渊儿那里冷清,你送些月饼去,今儿叫他赏月,让伶人也助助兴。”

    这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司徒恒成表达了对大儿子的关心。

    众人心里少不得都有些打算,司徒熠道:“父皇,金秋佳节,不如让儿臣几位弟弟去看看他罢,这样更热闹一些,好些年未见,也实在想念大哥了……”他说着有些哽咽,“也不知大哥如今是何样子。”

    他方方面面总是表现的大度和善,重情重义,司徒恒成目光逐一掠过其他几个儿子。

    司徒裕忙道:“三弟说得不错,不妨同席畅饮一番。”

    另外两位,司徒璟,司徒修也一起恳求。

    瞧着几人好像突然同心似的,韦氏嘴角翘了翘,一个个都会见风使舵,见着司徒熠提出来了,哪个会反对,自己大哥不求两句,便真个是冷血无情了,只她并不插话,毕竟那是她亲生儿子,她要求司徒恒成的话,早就说光了。

    一时殿内寂静,外头秋风吹过,都能入了耳朵。

    烛花忽地闪烁了下,发出噼啪的轻微声响。

    裴玉娇不由有些紧张,情不自禁立起来,把手伸到身边司徒修的掌中。

    小小的手里出了汗,不知她在害怕什么,他垂眸瞧她一眼。

    目光冷静,又带着安抚的淡淡笑意,她稍许舒缓一些,其实她是想起司徒渊的死,而上辈子,并无众位王爷相求这一幕,是什么改变了轨迹?那么,今日,她也能看到这位兄长了吗?

    过得半响,司徒恒成道:“你们既然有心,便去瞧一瞧罢。”

    说完这话,他累了似的,背过身,负手往外走了去。

    韦氏一颗心也落回胸腔,满怀欢喜,他当真相信渊儿是冤枉了吗?老天保佑,她的儿子很快就要重见天日了!她笑着吩咐宫人去和光宫设宴,端去瓜果,甚至还有伶人,去款待要去做客的王爷们。

    裴玉娇小声问她:“母后,我也能去看大哥吗?”

    韦氏一怔,随即笑道:“你是他弟妹,当然可以。”

    司徒修有些惊讶,等出去后,轻声道:“你真的想看到大哥?”

    “有一点好奇。”她凑到他耳边,“总觉得很可怜似的。”

    被关了那么多年,有朝一日原是要放出来,结果到最后,还是死在那里,他这一死,还击垮了韦氏,她虽然不知道司徒渊到底是否真的犯了大错,可这样的人,总有些叫人同情。命运那么苦,儿子夭折,妻子早逝,这一生,好像没多少好的时光。

    司徒修微微叹口气,也不知说什么。

    众人前往和光宫。

    那宫殿坐落在偏僻之地,四周并无旁的建筑,只孤零零一座,连树木都很少,在前朝,也曾有太子死在这里,远看竟好像是座坟冢,守门的禁军护卫也打不起精神,觉得整日在这里,沾了晦气,眼见有人来,才一个个站直了,躬身行礼。

    门打开来,像是释放了许多年的孤寂,星辰落下来,闪耀在园中两只大缸中。

    裴玉娇眼睛盯着前面,忽见一个瘦长的人影从里面慢慢走出来,穿着身半旧的秋袍,满是落魄,只等他面孔露出来,才有那么一点儿顿悟,到底是姓司徒的,五官俊逸出众,哪怕脸色惨白,浑身上下也仍有这皇家的贵气。

    他声音低沉,又有点空,哂笑道:“原以为是做梦,没料到真是你们来了。”

    司徒熠乍一看到他,也有些恍惚。

    七年的时光稍纵即逝,原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但今日还真见到了,他想起司徒澜说得,消息不会有假,司徒渊早晚都会从和光宫出来。想起旧年他跟在他身边,司徒渊也教会他许多事情,眼睛忽地有几分湿润:“大哥。”他轻声道,“别来无恙。”

    他们年纪相近,曾是很亲密的,不像司徒璟,司徒修,他们那时小,很少与司徒渊在一起,故而这等感情,很是复杂。

    他一叫,别人也陆续称呼大哥。

    里头还夹杂着女人的声音,司徒渊看过去,见到朱玫与裴玉娇,后者倚在司徒修身边,明亮的眼睛柔和又温暖,在夜色里,格外迷人,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子,心中钝痛,忙移开了眼睛。

    司徒裕见状,这时才找回自己老二的身份,笑道:“大哥,难得一见,今日咱们好好痛饮番,我记得,你酒量一直不错。”

    司徒渊淡淡道:“已经好多年不曾喝酒了。”

    司徒裕有些尴尬:“那咱们只吃点心,喝茶。”

    众人陆续坐下,裴玉娇到底是女眷不方便留在这儿,告别一声先与朱玫离开了和光宫。

    男人们一直待到戌时才出来,虽然久别重逢,然而众人各有各的心思,便是笑谈,总是隔着一层东西,又哪里能尽兴,司徒璟出来后,轻声与司徒修道:“大哥好像变了不少呢。”

    “物是人非。”司徒修语气淡淡。

    谁被关了那么久只怕都会变,更何况,是曾经一国储君,满怀野心想要纠正父皇错误的司徒渊呢!

    司徒璟唏嘘。

    二人说得会儿,他道:“我去看看许婕妤,你去吗?”

    “不去了,上回许婕妤送了东西过来,我已当面谢过,五哥自己去罢,我接了娘子便回去。”司徒修并不多话,告辞走了。

    司徒璟便独自往许婕妤那儿,将将走到宫门处,听见两个小黄门说话:“那叫馨儿的实在勾人,只可惜咱就瞧到一眼,娘娘成日将她藏在怀香阁里,门口还守着人呢,不知当什么宝贝!”

    “谁知道呢,许是有用场。”

    司徒璟一怔,当即便想起司徒修说得那宫人,又想到许婕妤推三阻四不给他看,他进入宫门,转了个身,直朝怀香阁走去。

    两个小黄门朝里看一眼,匆匆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