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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哪座城池,过得戌时必关城门,禁止出入,故而听说司徒修来了,司徒弦月有些惊讶,她手执羊毫,行云流水般写完《兰庭赋》,起身前往花厅。

    奴婢早已招待他在此等候。

    落日余晖下,年轻男子容貌俊美,虽与他父亲有些相像,然更多的却像他的母亲张盈盈,一双瞳孔漆黑而亮,肌肤赛雪。恍惚中,司徒弦月好似看到表妹十三四岁的样子,手里捧着花儿,娇俏可人。

    她幼时常去舅父家,与张盈盈情同姐妹。

    后来她尚与许温,张盈盈却却入了宫。

    那天,她娇羞的与她道:“姐姐,我不怕,我喜欢皇上呢,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喜欢了。”

    犹记得那张脸,不知深宫的天真,却又单纯的叫人心疼,恨不得把什么都掏给她。

    她再也没有与司徒恒成见过面。

    那一年,她跟着许温去塞外,住在蒙古包里,白天看牧民们放牧牛羊,夜里听着马头琴入睡。那短暂的一年,大概是她人生里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然而什么都会到头的,回到京都,许温知道了些许往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中的刺痛,叫她如坐针毡,是她主动提出的和离。

    弹指间,十几年过去,盈盈的孩子这样大了。

    迎着光亮,她的眼眸突然有些酸涩。

    司徒修轻声道:“姨母。”

    司徒弦月展颜一笑:“今日周许两家结亲,你竟然来这儿?”

    “去那里也是喝酒,我原本便不喜,想必他们也不会怪罪。”他坐在圈椅中,面带微笑,“可是打搅姨母了?”

    “知道打搅你还来?”司徒弦月坐于对面,吩咐奴婢端来香茗,“前几年种的茶树,今年长得特别茂盛,瞧着跟灌木丛似的,我闲暇亲手制了些。你来得巧,正当这第一人了,来尝尝味道。”

    他端起来闻,淡香扑鼻,又浅尝一口道:“我第一次喝到这么香的秋茶。”

    司徒弦月轻声笑起来,斜睨他一眼:“说罢,是为何。”

    张盈盈去世后,她虽不在宫中,然逢年过节,都不忘去看看他,他从小什么性子,如今又是何等脾气,再了解不过。

    这么晚来,定是有要事。

    司徒修放下茶盅,身子略微坐直了些,正色道:“什么也瞒不过姨母,我是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而来。”

    “哦,是那裴大姑娘。”司徒弦月冰雪聪明,“我听闻裴大人最近亲自予他大女儿挑相公,都是军中将士。”她挑眉,“皇上又看重裴家,若是强迫裴大人,只怕要坏了君臣情谊,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司徒修颔首,“姨母说得不错,只我心想,父皇心里定然也是疼惜我的。”

    手心手背皆是肉,但总有孰轻孰重。

    司徒恒成虽然对几个儿子不偏不倚,可满朝文武百官,在心里都有杆秤,选了自以为最有重量的王爷加以扶持,然而,司徒修一直不知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何地位。上辈子,他先是要立司徒熠为太子,后来又要立司徒璟,他这个儿子呢?父皇究竟是如何评判他的?

    这话有试探之意,司徒弦月手指摩挲着茶盅,洁白的好似莲花:“皇上自然疼你,为人父母,心意是一样的。”她沉吟片刻,“你当真喜欢裴大姑娘?”

    那时就曾来这儿见她,司徒弦月自然记得。

    “是,所以我已请贵妃娘娘与父皇说了。”他注视着司徒弦月,“只不知父皇会否同意,姨母,我心里忐忑,但裴大姑娘我是一定要娶的。”

    看起来很是执着,司徒弦月想起裴玉娇,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般漂亮,性子却单纯,惹人怜爱,也难怪他喜欢,不惜来兰园向她寻求帮助。

    然而过去的十几年,她怕他生母去世,遭受欺凌,暗地里曾多次叮嘱,有事可来找她,但他从未来过。

    今次定是动了真心了,司徒弦月道:“皇上心软,既是许贵妃求了,多半不会反对,”她看向他,眸色温和,“皇上虽然寡言少语,却很疼你,届时定会答应,只是要委屈裴大人……”她说着顿一顿,“若你娶了裴大姑娘,可要待她好些。”

    “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娶她。”司徒修听司徒弦月那么说,已知她答应,展颜道:“多谢姨母。”

    司徒弦月笑道:“喝茶罢。”

    香气慢慢晕染了整座花厅。

    裴家上房里,裴孟坚,太夫人正与裴臻说话。

    “到底是何事,急着让娇儿嫁人?”太夫人道,“原先你最是纵她了,招婿也是随着她,可是有什么瞒着我与老爷?”

    裴臻笑道:“能有什么啊,姑娘家……”

    “混账!”裴孟坚一声怒喝,“老子虽不在朝为官,还不至于成瞎子聋子了,你还想糊弄我?是不是娇儿在外头闯了祸事,叫哪位皇亲国戚看上了?不然咱们裴家何至于要避着?你老实交代。”

    老爷子一针见血,裴臻原是不想惊动他们,叫他们担心,这回也只能承认:“是楚王。”

    二老面色皆变了变,太夫人恍然大悟:“难怪,救了娇儿两回呢,我虽也疑惑,可娇儿到底不同,原想着这等天潢贵胄总不至于要娶她罢,结果还真是,不过皇上能同意?”

    “难说。”裴臻道,“几位王爷,唯晋王,怀王二分天下,太子多数在他二人之中。”

    而司徒修性子冷淡孤僻,不得人心,外人无一觉得他会成为储君后备,要说才干,哪位能臣不能代替?是以他要娶裴玉娇,还真难说,毕竟是王爷,司徒恒成未必不会成全这个儿子。

    裴孟坚沉吟一声:“确实有些棘手,不若叫娇儿这两日就嫁出去?”

    太夫人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人都未定,怎能胡乱嫁?再说,如今也是猜测,便为这猜测,就让娇儿随意出嫁,我可舍不得!做事仍得有章法,只抓紧些,有合适的,快些定下日子便是。另外,臻儿你去使人探探,楚王是否已与皇上说了。”

    “不曾得到消息。”皇宫戒备森严,哪里那么容易,裴臻眉头紧皱,便是司徒修,他身边皆是暗卫,也很难探到他行踪。

    司徒恒成宏才大略,教导的几个儿子都颇是出色,除了周王外,都不是好对付的。

    裴家人正商议间,司徒修已然回到城中,雨渐渐小了,他从马车中走出来,马毅给他撑着伞,雨水在青石路面溅开,落在黑色的鹿皮靴上。

    东平侯府大门紧闭着,只有两个护卫立在门前。

    见他一动不动站着,马毅轻声询问:“王爷,可是要去侯府?”

    他摇摇头。

    裴臻现在肯定不想见他,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因裴臻此人虽做事果决,却对裴玉娇太过爱护,知事态紧急,仍不曾三两天就解决了此事,还予她好好挑相公。对他来说,这不算坏事,总是拖了时间了。

    所以他不想去刺激裴臻,万一惹怒未来岳父,叫他一天之内把裴玉娇嫁了如何是好。

    马毅奇怪了,那既然不去,站在这儿看着大门干什么呢!难不成能透过大门看到裴大姑娘不成?他越来越弄不清楚主子的心思。

    幸好司徒修过得片刻又往回走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也不差这几日,如今司徒弦月应允,大抵这个月便能得成,到时他想见她便能见她,何必急于一时半会儿,把事情办砸了?他压抑住心头的思念,只没料到将将走近停在小巷口的马车时,却见有二人从侯府西角门出来。

    这等时候有些显眼,毕竟已过了酉时,路上人少,空荡荡的。

    但司徒修一开始只当是小厮,因他们都穿着褐色的下人常服,身量也不高,像是两位少年。然借着月光看去,当前一人身材窈窕,即便面上抹了些炭灰,明眸仍似清泉,盈盈闪动,这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掩饰的动人。

    司徒修眉头挑了起来,微侧了身子避开她们,暗自心想,她这般打扮,莫非是要月下私会某人?

    他不动声色坐入马车,吩咐马毅:“跟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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