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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掀开处,那人容颜如珠玉,熠熠生辉,唇角一抹笑似近实远,不是容楚是谁?
他竖指于唇,对众人“嘘”了一声,招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来。
众人有点讶异他怎么不下车,但此时也没多想,欢喜上前,正要和容楚好好说说近日发生的事,容楚已道:“我都知道了。”
苏亚仰头看车中容楚,他端坐着,膝盖搭着毯子。近看脸色微白,眼下发青,微有憔悴之态。她心中一震,算着太史阑自出事到现在,不过十日时间,容楚便已经到了静海,这速度可谓奇迹。他是怎样安排好丽京事务赶来的?这一路又是怎样奔波辛苦?
苏亚抿了抿唇,她和恣肆自由花寻欢不同,她对太史阑轻易便对容楚交付终身颇有微词,觉得容楚那个家族实在不配太史阑委屈,然而此刻看见憔悴微笑的容楚,她忽然觉得,主子是对的。
便是他的家族有一千一万个不好,单只这个人,便值得主子将终身相付。
“辛苦你们。”容楚淡淡一笑,“我来了,之后你们不必再忧心。”
苏亚等人只觉得这几天心中压着的巨石,咚地一声落了下来。一瞬间天地静好,四面安然。
容楚开口许诺的事,天下无人再质疑,他有这样令人安心的力量,来源于他惊才绝艳的智慧。
苏亚眼底泛上热潮,眼神还有些怔怔的。一直以来,容楚对她们这些太史阑属下都淡淡的,从未过问,然而直到今天,面对风尘仆仆千里驱驰的容楚,她忽然明白了容楚的心意。
他不过问太史阑属下,是一心要给她自由,培养属于她自己的忠心部属。
他在关键时刻亲自来救她的属下,是为了不让太史阑为此伤心。
所谓爱屋及乌,他为她做他能做到的一切,无关地位身份,是否值得。
不过都因为爱。
苏亚抿抿唇,比以往更加恭谨地躬身,语气也更加恳切,“多谢国公远道前来相救。国公既然来了,那我手中的契书,便交由国公吧。”
她掏出藏在贴身衣袋里,被追杀三日都死活不肯拿出的契书,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容楚也听出了她语气的变化,看契书一眼,眼神中有笑意。
“不必了,你收着。”他道,“我在此不能长久停留,将来这东西也许还是要你交给太史。”
他使计出了丽京,一路上也一直还和丽京保持联系,果然太后和康王中了他的计,太后怀疑康王卖国,不肯再信他,康王急于寻找到那个赵推官,也没什么心思再关注朝政。这两人又知道容楚受伤不能上朝,心中也稍稍放心,最初的共同对外的压力去了,彼此心思又出现分裂,再商量什么事的时候就很难达成一致。他们自己都不能形成共识,那么朝堂上关于此事的讨论,眼看着也就拖了下去。
但不管怎样,拖太久都是不行的,康王找一阵子赵推官找不到,也就会继续关注当前的事,太后不信任康王,但最终也得先为自己的利益搏一搏,所以容楚算过了,他只能以此打一个时间差,要想长期盘桓静海,很难。
也只有他,还能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使计挪身罢了。
此刻他提起太史阑,众人都心情沉重。太史阑落海又遇风暴,十日未归,凶多吉少,此时众人都替容楚觉得难受。苏亚悄眼瞧容楚,却没在他脸上看见沉重之色,只当容楚将情绪掩藏得好,不过是为了安慰她们罢了。
容楚遥望海岸,眼神里有淡淡笑意——太史阑会这么轻易地死亡?谁信他都不信。
初见她,她自云端跌下,他亲眼看见那一幕彤云撕裂,电光乍闪,她在半空大骂老天,苍穹被她划裂弧线。
世上若有人间神祗,她便是。
这样的人必然携天命而来,怎么可能中道夭折?何况他在大燕时,曾经辗转托人将太史阑的出生时辰,请大燕圣僧梵因卜算,得出的结果虽然晦暗不明,诸多神异,但也绝无早夭之说。
苏亚瞧见他脸上笑意,头皮一炸,暗想国公是不是伤心得失心疯了?
她心中本来有件事犹豫着该不该说,此刻看他这模样,想着太史阑生死未卜,万一……还是不要说了,徒增伤心。
她给火虎打了个眼色,火虎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容楚视线从海岸收回,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眼底官司,含笑对几人招招手,低低嘱咐了几句。
苏亚等人越听眼睛瞪得越大,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这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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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茫茫,你这样划船找能找到什么时候?”容榕费力地用盆将打进船里的海水泼出去,偏头问邰世涛。
邰世涛默不作声地划船,眼睛只在海面上搜寻,他也知道这是很愚蠢的想法,找到的可能性比太史阑还活着更小,可是如果不这样找上一找,他永远不会安心。
他不信姐姐会葬身在这片森冷的海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暴过去几日,渔民开始渐渐出海,陆续有一些船从海面上经过,邰世涛看见有船只,总要尽力划过去询问一番,但得到的结果都是失望。
容榕已经陪他在海上吃了几日粗糙的干粮,晚上邰世涛坐在船头,容榕在船舱里和衣而睡,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翻来覆去不敢睡,后来发现邰世涛一动不动,也便放了心。放了心却又睡不着,从舱帘的缝里偷偷瞧他,只看见少年的侧面如雕像,沉默向着月亮,脸上肌肤虽因青春而紧绷,但眼神却悠远有沧桑之态,她默默瞧着,恍恍惚惚便想起那日丽京小巷里踏花救美的少年,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翩翩年少,可不知为什么,这时候沧桑而孤独的少年,反而更令她关切,忍不住要一次次地瞧他,瞧着瞧着,心便也痛了起来。
容榕一次次捂住心口,不明白这种滋味从何而来,十五年来她活得烂漫如意,不知人间苦痛,到此刻海上明月逢着忧伤少年,她觉得自己在一瞬间长大。
喜欢一个人,愿意分享他的痛苦。
所以她沉默着,不说一声苦和累。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日子——干粮带得不足,时不时要吃些生鱼活虾,鲜虾倒还好,天然鲜味,但鱼生吃可不是什么美妙滋味,她很多时候咬牙硬吞,卡住咽喉不让自己吐出来,邰世涛瞧在眼里,默默地把活虾让给她,她再默默地推回去。她知道邰世涛一样不适应活鱼生吃。
海上湿气重,第一天她就生了疹子,夜里痒得无法安睡,挠破了水泡,怕是要留些疤痕,她默默地用袖子掩住。
最初出海的快乐,因为几日艰苦的寻找早已云散,她到此时方知,原来享有他人的侍应供奉,一生不为世事忧烦,是多么奢侈的幸福。
国公府的娇小姐,几日海上漂泊,终知生活真义。
但她愿意陪他一起吃苦,找寻一个渺茫的希望。她有时也羡慕那个失踪的人,虽然邰世涛始终不告诉她找的是谁,但她直觉那是个女子,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人。她想着那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子,能令他这样的少年念念不忘,愿意用生命去寻找和等待。
她羡慕,却不嫉妒。自幼体弱多病,长居深门,令她懂得人生不可强求,以及惜福。
她珍惜这一刻和他一起寻找心中所念的感觉。海天空茫,而心中满满,有一个人。
只是眼看着他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沉默,只知道傻傻向前走,不知道再回头,她真怕他就这样把自己放逐在云海深处,永不回归。
邰世涛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如果太史阑都不在了,他忍的辱,受的罪,想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那就这样找下去吧,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一生。
此刻邰世涛依旧不回答容榕的话,直起身抹一把汗,看见了一艘中等大小的渔船,从不远处海域经过。
容榕已经跳了起来,对着那船挥手,那边以为是落难的渔民,便驱船靠近。
容榕仰起头,将这几日重复询问了很多遍的话又问了一遍,船上人似乎很忙碌,摇头笑道:“没有看见。”又道:“如果是前几日风暴失踪的,劝你们也别找了,那样的风暴,船都散了,鲨鱼都掼死了,人哪里活得下去?早点回去埋个衣冠冢吧。”
这话容榕也听了很多遍了,叹了口气,邰世涛却忽然抬起头,问:“什么鲨鱼都掼死了?”
“哪,瞧着。”那人笑吟吟拎起手中东西,赫然是一条不大的黑背鲨,“我们刚从玉柱礁那边回来,在礁群里发现好多死去的鲨鱼,这个时候正是黑背鲨产卵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忽然死了那么多。正便宜我们捡了一些。”
邰世涛随意看了那鲨鱼一眼,忽然眼神一直,唰一下蹿起来,跳上了人家的船。
那渔民吓了一跳,邰世涛已经劈手将那鲨鱼夺了过去。
“强盗!”那渔民一声大叫,吓得往后舱便跑,去找人帮忙了。
邰世涛也不理他,细细看那鱼皮上的伤口,入口很小,出口却很大,出口处皮肉震碎,整个伤口肌肉似剑锋一样放射开来。
他的手忽然抖起来。忍不住抚了抚腰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伤口是怎样造成的——只有太史阑独门材质的暗器才行!
身后有风声袭来,他头也不回,一脚飞弹,啪一下便将那偷袭的渔民踹倒在地。
随即他将一块银子砸在那倒地的渔民脸上。
那人被踹得心胆俱裂,又被砸得两眼发直,张口结舌地瞧着他。
“告诉我在哪发现的这鲨鱼?那边还有没有人?回头,带我过去!”
“不能啊大爷!”那些渔民都在惊叫,“海水涨了,玉柱礁群已经入海了,你去也看不见什么。那边没有人,真的没有!我们过去时就看见一些死鲨鱼,那礁石上留不住人的!”
“大爷你是在找人吗?”一个比较灵活的渔民道,“谁都知道鲨鱼见血会发疯,黑背鲨尤其性子凶狠,这些死鲨都逃不掉何况人?”
邰世涛退后一步,手中死鲨落在甲板上,重重一声。
这一声似撞击在他心上,沉闷回旋,他险些呕出血来。
他在海边呆了也有一段日子,如何不知鲨鱼成群行进,见血发疯,不死不休?何况这还是产卵的鲨群,凶猛程度更加无法想象。
姐姐遇上了鲨群,如果不出手还好,一旦出手见血……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直入这深海海底,天地沉闷,四面黑暗,绍是永无止境的深渊,冰冷窒息,无法救赎……
“砰。”一个渔民趁机横挥大桨,将这忽然失魂落魄的“海盗”拍下了船。
“噗通”一声,邰世涛竟然不知道在半空控制身形,重重跌到海里。
容榕发出一声惊叫,急忙递桨去救,等她连拖带拽将邰世涛给拽上船,那条鱼船已经避瘟神一样跑远了。
“你……你怎么回事!”容榕也顾不得追究那渔船,紧紧抓住脸色煞白的邰世涛,“你疯了?”
邰世涛眼神发直,瞪了她半晌,忽然双臂一张,狠狠抱住了她。
容榕惊得魂都飞了。
她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想要推开他不舍得,想要询问他又不敢,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似在突突跳,随即发现突突跳着的是自己的心。
她抖着手,绵软无力地要推他,手刚伸出就停住——她感觉到肩部衣服湿了。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相识不过几日,她已经摸出几分他的性子,沉默厚道的少年,骨子里坚韧如铁。
然而此刻他微微颤抖在她怀中,虽咬牙一声不出,她却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恸,似黑云瞬间便压了心城,不见天日。
容榕欲待推开他的手,改为轻轻落在了他的腰上。
她将他搂紧。
没有绮念,无关相思,只想安慰这一刻绝望的少年。
她隐隐感觉,他牵念的是一名女子,那么就让她此刻同样温软的怀抱,送他一份宽慰和皈依。
邰世涛浑身僵硬,毫无所觉,绝望和苦痛将他淹没,他在海底深渊挣扎,四面毫无微光。
忽然在一怀冰冷里,感觉到一丝温暖,一双小小的手,略带试探地落在他腰间,有点笨拙地轻轻抚着她的背。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的抚摸中一泻千里。
“……她……她是我姐姐……”他终于开了口。
容榕情不自禁长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甚至是欢喜的,随即她便惭愧地红了脸,觉得这一刻的欢喜真过分。
“……我原本是庶子,认到夫人名下成为嫡子,多年来饱受欺压,直到遇见姐姐,才逃了兄弟暗算,她和我相遇短暂,却救过我两次……”邰世涛断断续续说起他和太史阑的过往。
容榕渐渐也明白,这个姐姐是义姐,却也没有多想,邰世涛提起这个姐姐的语气,确有孺慕之情。
她心中升起更多对邰世涛的怜惜,扶着他的肩,道:“你这么伤心,姐姐一定也会难过的,我想她一定愿意看见你好好的……”
“那边什么人!”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她的安慰,容榕一抬头,才发现四周很暗,再一抬头,原来不知何时,一条楼船已经逼近。
她心中一跳。她虽然刚来到静海,却也知道静海是个复杂的地方,势力林立,海盗猖獗,可以说处处皆敌。连嫂子就任总督都花了好大心力。此刻看见这华丽楼船不禁担心——能用这样的船,定然是静海的大势力,静海的大势力不是海盗就是折威天纪数军,都算是敌人,现在这出现的是哪家?
怀中邰世涛身子也一僵,他也察觉了不对劲,暗恨自己刚才伤痛太过失了警惕。正要抬起头来,忽然容榕手上用力,将他又按了下去。
随即她抬头,对大船撇撇嘴,道:“奴家自和丈夫出来打渔,几位老爷有何见教?”
上头船高,有人探出头来,离得远看不清面貌。容榕将脸藏在阴影里,身子向后仰着。
上面的人望了望,大笑道:“你们快来瞧,这对夫妻好有野趣!大海孤舟,你来我往,竟然也耍上了鸳鸯枪!”
呼啦一下上头冒出很多人头,都一脸贱笑盯着下方。
“哈,瞧这小娘子娇娇俏俏,竟然也是个小浪货儿。”
“好一处野趣寻梅!小子艳福不浅!”
“这海上小船荡啊荡,想来滋味不错,咱们下次要不要也找人来试试?”
容榕瞪着大眼睛,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那些人眼光淫秽,语气猥琐还是听得出的,低头一瞧自己和邰世涛的姿势,原本是互相抱着,此刻她身子后仰,又将他死死按在腿上,这姿势……
她的脸唰地红了。
邰世涛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颤,想着这少女名节可不要给自己毁了,便要抬头起身,容榕却用肘弯死死压住他,低声道:“没事!别人说什么伤不了人!你等我问清楚再抬头!”
她怕这船是天纪军所有,那么此刻邰世涛遇上就是死路一条。
容榕努力抬头眯眼,想要看清楚船上旗帜,但她此刻所处位置是个死角,看不见这船标志,正想着该怎样询问对方来历,忽然听见头顶一个苍老沙哑的嗓子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船上嬉笑顿止,一群人毕恭毕敬地喊:“鲨爷!”
邰世涛身子一颤。
海鲨!
他跟随纪连城见过海鲨两次,听得出他的声音!
容榕也感觉到他的异常,低头看他,正遇上少年满是血丝却分外坚定的眼神。
“助我上船,我要杀了他!”
容榕心中一跳,看进少年急切苦痛的眼神,毅然咬唇。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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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准备回静海。”海六从沙滩上一溜小跑跑进屋子,“鱼姑奶奶让人去库里拿武器呢!”
在床上练功的太史阑睁开眼,点点头,“好,你可以改名叫海五了。”
海五很兴奋地笑了笑。
太史阑唇角也扯了扯,觉得容楚的棍意就是有意思,一个名字也能玩出催人奋进的花样。
不得不说海五打听消息很有一手,这几日她不方便出面去问的事情,都由海五代劳了。
太史阑舒展了一下筋骨,心想终于出发了。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却也奈何不得。
海姑奶奶的船停在海边,人也住在船上,因此将周围海域看守得死紧,她就算想偷条船离开也做不到。
原本前两天就该走的,因为还有岛主没到,又要召集人手,便耽搁了。听海五打听来的消息,海姑奶奶这次几乎倾巢出动,除了留下每个岛的必备保卫力量之外,其余精选彪悍海匪,一起前往静海,势必要给她家老爹撑腰,血洗静海和总督府,来个一劳永逸一次了结。
也正因为她孤注一掷,遭到了其余岛主的反对,为了整合力量说服属下,又耽搁了几天。
最后海姑奶奶打开水市岛这个秘密仓库,给岛主们瞧她备的这一库南洋火枪,才让众人基本安心。
到此时太史阑才知道,海姑奶奶除了黄湾岛大本营之外,在外拥有武器最多的就是水市岛。因为这个岛有金矿也有香料,位置适中,靠近航线,前往静海城也是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因此便将近年来陆续购置的火枪都存放在这里。
太史阑下了床,思考着明日上船之后的具体计划。
门忽然被推开,司空昱快步进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海五立即机灵地溜了出去。
太史阑若无其事地瞧着,最近司空昱都这个脸色,因为他得应付水姑姑的痴缠。
太史阑的计划,要在行船前煽动本地族民,她和司空昱是外人,说话难以取信当地人,唯一指望的也就是水姑姑,这姑娘在当地很有威望。
搞定水姑姑,自然需要司空昱出马,太史阑和司空昱说起这个,原以为他要拒绝的,结果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只是每次回来都没好脸色。
太史阑知道他这个别扭性子,就当没看见,反正过一阵子他就自己好了。
她眼角在司空昱衣领上掠过——嗯?脖子上好像有一块红印子?
渔家女真是奔放啊……
“怎么说?”她问司空昱。
司空昱低头闷了半晌,才淡淡答:“海姑奶奶果然要征一批本地族民助阵。说是水市这边族民身强力壮,天生力士,这些年也足够乖顺,可以一用。”
“那么你让水姑姑和他们说了没有?”
“说了,今晚带他们去拿。”
太史阑不语,负手看着仓库方向,海姑奶奶将要带一批本地族民前往助阵,当然,火枪这些要紧武器是不会发给这些渔民的。可海姑奶奶的火枪,早已被太史阑掉包了。
太史阑现在的打算是,今晚让水姑姑带人去那仓库,将埋在地下的火枪取出,藏进渔民的的船桨里带着,关键时候出来扫射。之前这几天,她让司空昱煽动水姑姑,再让水姑姑煽动渔民,把渔民的情绪已经调动起来,又许诺事成之后将大船金银分赠,青年渔民们知道此去就是炮灰的命,侥幸回来也是继续暗无天日生涯,倒不如搏一搏。所以一切都还顺利。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但这一步也是最艰难的,是把成败都系于这批渔民身上,水姑姑和渔民只要有一个人忽然反水嚷出来,或者不小心露馅,到时候大海茫茫,她和司空昱双拳难敌四手,定然死路一条。
太史阑自穿越起,便一直将自身命运掌握在手,如今却不得不交付于他人,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不踏实。
她还担心海姑奶奶会在上船前查看火枪盒子,不过据海五打听的消息,说海姑奶奶这批火枪是秘密武器,内心里也怕诸位岛主觊觎,所以会秘密运上船,不到使用的时候不会开启。
那么现在担心的就是这批渔民的可靠。太史阑在那沉吟,她原本可以不依靠这些人,自己隐藏在海姑奶奶身侧,到时候抵达静海,擒贼擒王,也一样可以脱身回归。但那样的威慑力便受到了限制。
她要回去,还要大张旗鼓凶悍惊人的回去,如此才能再次震慑静海,打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的气焰,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刻她的护卫们一定已经受到了全静海的追杀,她如果不能悍然出现,又怎么能第一时间解决苏亚她们承受的压力?
想来想去,只能冒险。
司空昱倒没什么担心的样子,坐了一会,命海五打水来,将脖子和脸来来回回洗了七八遍,洗得太史阑担心他会不会洗掉一层皮。
司空昱一边洗一边瞧着太史阑,等她来问,太史阑偏偏走来走去做沉思状,眼角也不往这边扫一眼,司空昱气闷,将毛巾往盆子里一摔,用力开门出去了。
海五缩着头将盆子端出去,太史阑回身,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不是不关心司空昱,只是这事儿关心也没用,终究是委屈了他,还得一路继续委屈下去。
她心中也有些烦闷,便出去走走,顺便看看司空昱干啥去了。果然走不多远,便在海滩旁的林子里瞧见他。
太史阑想过去,却停住了脚,因为她发现司空昱似乎在挖什么东西。
她看见司空昱从沙滩里挖出几只海胆样的东西,生火烤干,碾成粉末,然后拉开衣襟。
他外袍里面穿的是那身特别结实的水靠,太史阑看见他用一把小刀割开了水靠的领口,从里头抽出一张薄薄的指头大的黑色物质,用水泡开,和那海胆粉末混在一起,又用火再次烤干。
最后他收集了一个小瓶的黑灰色粉末,随即揣着那瓶子,走向渔村。
这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太史阑跟着他,看他东家站一站,西家聊一聊。
司空昱因为救了水姑姑,在渔村很受欢迎,每到一家,都有质朴的渔民热情招呼他吃饭,他也一改平日高冷气质,随和地将人家饭菜都尝尝。
不过平时他也没这么随和,更不会去尝渔民那些粗粝的饭食,太史阑虽然没有瞧见他的具体动作,想来瓶子里的玩意儿应该都已经撒了下去。
不过司空昱绕了一圈,却最终绕过了水姑姑的家,太史阑瞧他快要回来,自己抢先回到屋子里。
她站在屋子里默默沉思,想着先前看见的一幕,司空昱给渔民下毒好形成控制,这一着她没想到,难怪司空昱一副有恃无恐模样。
她转而又想到司空昱那件水靠的衣领,这种衣服虽然结实,利于下水,但平时穿着绝对不舒服,她那件早早就脱下来了,司空昱却一直穿着,此刻才明白这衣领另有玄机。
这衣领藏毒,倒像武侠小说里,杀手为防任务失败,用来自杀封口的手段。可司空昱堂堂世子,也需要这么做?
身后有推门声响,司空昱回来了,看见太史阑,下意识便理了理衣领。
太史阑原本想装聋作哑,看见他这动作,心中一动,想着一直觉得司空昱有心事,这闷葫芦不打破,就怕将来再来一次密室火焚事件,不如趁今日机会问个明白。
她忽然道:“你这水靠也穿了好多天吧?该脱下来换换了。”说完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拎便拎住了他领口,道:“咦,你这领口怎么破了?还不脱下来找人缝缝?”
她向来不会做戏,这话说得生硬,司空昱一抬头看见她眼神,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想要拉开她的手,他心中不安,力道就控制不住,力气过大,太史阑给他一推向后便倒,她惦记着自己的肚子,生怕跌出问题,急忙下意识捞司空昱的衣襟。
司空昱失手将她推倒,立即后悔,也赶忙倾身来捞她,正被太史阑一扯,他怕压到太史阑,干脆借势旋个身,揽着她的腰向后连退三步,砰一声坐到椅子上。
太史阑站定,心跳微微平复,一低头看见司空昱坐着,搂着她的腰,而她紧紧压在他两腿之间,司空昱那张漂亮的小白脸,不知不觉已经红了。
太史阑顿觉暧昧,急忙站直身子,忽听门口“啪”地一声碎响。
两人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水姑姑站在门口,手端一个空托盘,脸色苍白,地上有一只碎了的碗,碗里银鱼蛋羹翻了一地。
她直勾勾地盯着司空昱,再看看太史阑,眼神里满是伤心和挫败。
太史阑一看这眼神就知道狗血误会又来了。站直身还没说话,司空昱已经毫不客气地道:“你不知道进门要先敲门吗?”
太史阑扶额——这话真像霸道的老爷呵斥失宠的小妾,而她就是那个烟视媚行的新宠。
水姑姑脸色涨红,盯着地上的蛋羹,她先前听说司空昱在村内散步,还吃了渔家饭,便想着可能是他吃不惯海匪的手艺,想要换换口味,有心在家做好了菜等他来吃,偏偏他左邻也去右舍也去就是过她家门而不入,等急了便自己端了菜过来,谁知道便瞧见司空昱和太史阑“白日宣淫”一幕。
这渔家女虽然穷困,却因为地位高尚一直被呵护娇养,向来受不得什么委屈,刚才见这一幕本就伤心,再被司空昱一呵斥,顿时抵受不住,将托盘一扔,哭着便往回跑。
司空昱满脸不耐烦,端坐不理。太史阑本来更不想理会,但因为计划已经露了一些给她,怕她反水,只得亲自上前将她拉住,道:“水姑娘,你误会了。”
她不擅长解释,干巴巴也就这一句,皱着眉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措辞,水姑姑眼巴巴地等着,结果看她脸色难看,气更不打一处来。
两人手紧紧握着,水姑姑的手指触及太史阑腕脉,忽然一怔。随即她手指一反,抓住了太史阑的手腕,道:“你……你们……”
太史阑看她神情古怪,又见她紧紧抓着自己腕脉,食指中指指腹紧贴肌肤,心中直觉不安,立即甩掉她的手,淡淡道:“我们没什么,水姑姑不要误会。另外,此事关系渔村父老生死存亡,也关系他的存亡,不可意气用事。”
水姑姑抬眼看她,眼神更加古怪,随即淡淡道:“我明白。”
她反掌抓着自己手腕,遥望渔村,轻轻道:“如果不是他,我已经死了。我也很赞同大家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搏,不然等你们走了,下次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我是渔村人供奉长大的,我不会害了他们。”
她语气竟然很诚恳,太史阑听着稍稍放心,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眼看着水姑姑低头快步离去,她不禁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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