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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水中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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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好奇地看着那些猴子,不明白它们是怎么得到还有人的消息的,这一路上必然还有其余通讯方式。

    众人只好再等,此时已经是深夜,好在不多时,前方来路上又出现一批马车的影子,赶车的还是猴子,老远长毛飞扬。

    两辆车子在河滩边停稳,下来十来个人。

    苏亚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连太史阑都眉毛高挑,眼神惊异。

    竟然是那批彻夜寻欢的行商!

    真是怎么想都想不到,这是哪跟哪?难道这些混账也能去武林大会?

    不过这些行商,此时再没有先前的浮华放浪之气,神色谨慎,表情自如,先看看四周景色,看见太史阑等人,有点惊讶地一笑。

    当先一人便过来攀谈,赫然是那晚搂了女人炫耀的家伙,此刻他也不轻佻了,也不色迷迷了,正色对太史阑抱拳,笑道:“没想到姑娘你也是去曲水的,之前实在是冒犯了。”

    太史阑回个礼,眯着眼睛道:“故布疑阵?”

    “是极!”那人大笑,“我等不是行商,是本地一家镖局。受命护送一支重镖到此地。为求路途方便,特意做了改装。无奈之下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包涵。”

    火虎等人点点头,这些老江湖汉子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很明显这个镖局是受了武林大会中某位大佬所托,给人家送一样重要东西,因为情况恶劣,宵小太多,这些人不敢堂堂正正走镖,干脆装成普通行商混淆视听。半夜寻欢只是因为不敢睡觉,要防着有人趁夜下手。挑衅太史阑不过是想试探她的来历。这镖局算是有勇有谋的类型了,此刻人家谨慎,话还是只说一半,不过众人也都懂了。

    太史阑这下又摸下巴了——啊,这群人也来了!

    再看看这领头的人,笑容爽朗,表情自然,眼神里坦坦荡荡……呃,摸不准。

    看看他身后一群人吧,也都差不多,看她和看苏亚表情没啥区别。

    太史阑觉得自己一向清醒的脑袋,难得糊涂了……

    “上船吧。”那镖头看看天色,“不早了。”

    众人再上船,这回是镖师和太史阑等人同船,酸丁在她隔壁船上,一脸庆幸的样子。

    夜晚水域茫茫,闪着幽幽的青光。猿猴船夫们力气极大,将船桨拨得出神入化,水波晶光溅起,船似数枚碧叶,穿江面而过。

    这条河看似不大不宽,其实水域流长,曲折拐弯。几乎行不了多久直线,便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拐弯,水势起伏,礁石遍布,水流湍急,地形竟然是相当的险峻。

    猿猴船夫却好像走过这路无数次,把小船操纵得驾轻就熟。太史阑水性一般,眼看猴子们给力,才稍稍放下心。

    她想起当初那句“山高水长,曲水十八”,原来指的是这里。不过地图上却没有此处的标识,她印象中这里的地理位置,只粗粗地标了一个“曲台山脉”。

    船头宽敞,倒不必像先前马车上挤坐,她和那镖师还隔着一人距离,那人位置在她上风,一股淡淡的木叶气息传来,也是清爽好闻但不熟悉的味道。

    那镖师忽然叹了口气,问苏亚,“你等水性如何。”

    “啊啊?”苏亚还没回答,花寻欢已经直着眼睛道,“我是旱鸭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那镖师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也未必……看运气吧。”

    花寻欢急了,蹿过来抓住他胸口衣服,“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寻欢!”太史阑叱喝。

    行走江湖,随随便便出手会引人误会的。

    那人却是好脾气,笑笑,随意拂开花寻欢的手,道:“姑娘莫急,我也是猜测而已。你看这些船夫都是猴子。”

    “是啊,挺好的,操船也好。就是没人唱山歌。”花寻欢脸上写满对山歌的向往。

    “是很好。”镖师苦笑了一下,“不过猴子毕竟是猴子,这些猴子虽然训练得很好,但我听说野性并未全去,而且这边曲水之上群山间的猴子,比别处猴子聪明,也比别处猴子更通人性,所以它们有时候……会怠工的。”

    “啊?怠工?”

    “嗯……这种猴子不分季节,随时觅偶,需要的时候游走山崖,雌猴发出叫声,雄猴随声而去……咳咳。”镖师有点尴尬地咳了咳,对面几个女人,除了花寻欢眼睛一眨不眨,太史阑毫无表情之外,苏亚和史小翠都低下头去。

    “然后呢?”花寻欢这个不要脸的还在兴致勃勃问。

    镖师尴尬地抹一把汗,道:“这个……如果遇上它们正在驾船,它们是不管的。据说以前就有一起这样的事情,雌猴召唤,雄猴弃船而去,好在船上人水性精熟,也有人懂得驾船,才没出事……”

    “这是偶然事件。”太史阑道,“咱们不至于运气这么糟糕。”

    “如果走另一条路就完全安全。”那镖师遗憾地道,“可惜我们都没资格。”

    “另一条路?”

    “这条路是给第一次进入曲水,以及没有武林大会直接邀请函的人走的。还有一条路才是各参加门派和门下子弟们走的,比这个方便。”

    太史阑想着这才对,否则她无法想象李扶舟身着尊贵的大氅,坐在一群猴子中间……

    她就着昏暗的光,打量着这个镖师。见识广博,言谈爽利,为人大度可亲,着实是个不错的人,而且第一面能装成那样,也是个有城府的人物……可是无论怎么优秀,和容楚都不搭边。

    再看看其余人,面目模糊,在群山的阴影里默不作声。

    她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像,这么看来看去,自己都觉得诡异。

    诡异完了又觉得恼恨——可恶的容楚!当真我就认不出你?走着瞧!

    此时船行正到河流正中,曲水十八刚过第九,上下水流微有落差,隐约白色水波间见深黑色的礁石,形成一个个漩涡,是整个河道最危险的地段。

    猴子轻快地撑船过去,四面并没什么动静,那镖师舒一口气,喃喃道:“过了这片猴子出没最多的山崖就好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上头山崖上,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众人霍然抬头,就看见山崖上某个洞里,一只猴子蹿了出来,一边逃一边嘶叫,它身后还有一只体型壮大的猴子,在紧紧追着。

    前面那只猴子身形娇小,不断发出凄厉的嘶叫,听起来像是召唤。

    太史阑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正要站起身,忽然她身边风声一响,一个影子从她身边蹿过,留下微微臊臭的气息,随即那影子跳上船头,双爪在船头上用力一蹬,唰一下纵身而起,一蹿便上了对面山崖,眼看着手脚并用,哧溜溜沿着山崖上了几丈,去追那母猴子去了。

    不过船上的人已经顾不得去追寻这个不负责任的船夫了。

    因为船要翻了!

    此时船正行到最危险处,有一个向下的坡度,四面还有礁石,这只体型不小的猴子蹿出去时还重重一蹬船板,船被蹬得打了一个转,船上所有人未及动作,就被转得晕头转向。

    太史阑伸手想去抓不会水的花寻欢,却抓到另一只手,似乎是个男人的,此时也搞不清是谁。

    船转出一百八十度,彻底横了过来,随即一声巨响,撞在旁边一块黑色礁石上。

    又是咔嚓一声,众人眼看着一块船底没了。

    “啊呀!”花寻欢跳上船帮,尖叫,“船沉啦!进水拉!救命啊!”

    “别叫了抓住我!”火虎在喊,另一条船上于定在掠过来。

    “保护主子保护主子!”更多人在乱七八糟喊,还夹杂着景泰蓝终于忍不住的尖叫。

    太史阑只来得及抓住她的大氅,随后就落入了水里,她一边肚子里大骂今年必定是有水厄,怎么动不动就落水,一边试图抱紧一块船板。

    她倒没什么太担心,她这船落在最后,但前面一艘上也坐了她的人,自然会有人来救她。

    不过水流真的很急,她刚刚抱住一块碎裂的船板,忽然手中一空,大氅被水流卷走了。

    太史阑下意识伸手去捞,结果手一松,哗啦上头一道水柱压过来,迎面对她一冲,瞬间把她压到水底。

    太史阑呼吸窒住,眼睛剧痛,冰冷的水灌进全身,浑身都似发僵,可她还在努力伸手,一边捞木板一边游泳一边试图找到那个大氅。

    她挣扎了一会儿,努力睁开眼睛,然后……

    然后她看见白茫茫的水底,竟然窜来窜去很多人影,而前方不远,大氅在水里翻飞。

    她心中一喜,急忙伸手去够,忽然大氅如云一卷,离开了她的指尖,随即一条人影游鱼般掠过,手里抓着那大氅,毫不客气地把那宝贝给卷走了。

    那身影……

    太史阑正目瞪口呆,忽然又觉得脚下碰到实地——咦,这么快到水底了?感觉很浅啊。

    她勉强低头,就看见托住自己脚的竟然是一双手,一个脑袋顶着她向上升,可是却看不出是谁。

    她心中刚刚一松,忽然又感觉到身后水波游动,似乎有人接近,她刚要转身,忽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搂住。

    她一惊,下意识要给一个肘拳,但此时在水底已经有一会,氧气不够,她已经没了力气,必须立即上浮呼吸新鲜空气。

    身后那人却不给她上浮,抱紧了她的腰,太史阑又急又怒,脑袋狠狠向后一仰想要砸他额头,可是在水中哪里能发挥什么速度和力量,她脑袋一仰,身后的人一让,随即那身影游鱼般一转,转到她侧边,忽然一低头,吻住了她。

    太史阑下意识张嘴要叱喝,那人的舌头已经毫不客气钻进来。

    滑溜溜的是水,也是他的舌,灵巧轻便又霸气掠夺,是占有她这片海的霸主,在自己的水域里品尝战利品。品尝这水波里甜美的胜利果实。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得意几分宠爱,用舌尖细细扫着她洁白的齿缝,偶尔逗弄她温软的舌,轻点、慢捻、吸吮、挑逗,每个动作都慢条斯理,每个动作都享尽春色。这曲水十八的河底,幽蓝色的水晶宫内,天地静谧,水波如罩,是人间此刻最纯粹的去处。他因此能更细致地感觉到她的柔软如水的柔软,她的洁净如水的洁净,她的无所不在如水的无处不在,靠近、摩擦、包容、怀纳。所有的感受细密而又喷薄,是一簇激越的水,在怀中也在血液里,在肌肤相接处也在口舌纠缠中。

    乌发慢慢散了开来,延展一片如黑色海藻,彼此之间一串晶莹水泡咕嘟嘟上浮,两人的肌肤都越发细腻水润,碧清的天地里一对玉人。

    太史阑想拒绝,她不要莫名其妙的被偷香,这要不是他怎么办?在水底感觉如此模糊,又是一种似是而非。然而她此刻气息不继,靠他不断渡气,不得不张开口,任他予取予求。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软了,软成了水分子,散在了湖海间,灵魂震颤而分裂,化为齑粉。

    等她好容易顺过气来,脑袋清醒了点,想要睁开眼睛,眼睛却被那混账用手给盖住。

    太史阑蓦然一脚,狠狠蹬在了他腿上。

    她是铁腿,这一脚力道自然不小,他又正在沉醉,顿时被她恶狠狠蹬开。

    “哗啦”一声,太史阑破水而出。

    她披头散发,水淋淋地大喝。

    “尼玛,混账!等我找出你来,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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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上的人原本忙忙碌碌,驱船的驱船,救人的救人,忽然看见一个人破水而出,晶光四溅,正惊叹这冲出来的姿势好帅,好强大的水性,随即便听见这么一句杀气腾腾又莫名其妙的话,顿时傻了。

    再一看,这水神一样蹿出来的家伙是太史阑嘛,全身水流如披风,倒是威猛霸气,就是脸上的表情和颜色看起来有点不搭调。

    此时晨曦方露,一线日光穿透云层,正射在这一截河面上,将太史阑周身的水流勾勒渲染如淡金色披风,云烟般在周身飞腾。

    那一片亮眼的淡金色之中,她的脸颊却是微红的,沾染了水珠便晶红发亮,眼睛也是亮的,沾了水汽的雾蒙蒙的睫毛也没能遮掩这般的亮,三分杀气三分恼怒三分羞意,看起来婉转流波,灵动无限。

    众人都呆一呆,没见过这样的太史阑,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忽然都觉得眼前的人美得出奇,人间天上无与伦比,尤其那双眼睛,那样在河面上一掠,整个天地都似乎只剩下她眼波,连那般华丽的日光彩霞都瞬间退避。

    这感觉只是一霎,随即太史阑爬上一艘赶来援救的船,众人再看看她利落的动作,爬上船时和男人一样把袍子一甩,忽然都觉得自己刚才眼睛有病。

    不过人群里还是有个人眼睛一亮,露出狐狸般的眼神,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她还是练了?这是……练成了?”

    太史阑坐上船,脸上表情慢慢恢复,众人此时也都援救完毕回来,好奇地瞧瞧她,觉得似乎和先前有些不同。

    刚才众人下水救她,却没找到她,眼睛一眨她自己冲上来了,不过冲上来那姿势,不像游出来的,倒像有人在水底把她顶上来的。

    “大人。”苏亚问她,“刚才是谁救你的?”

    “我也想知道。”太史阑眼睛在人群中搜寻,刚才救她的人不止一个,而且可以确定不是她的护卫,这年头真是奇怪了,个个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

    此时每条船上都乱糟糟的,忙着安置先前落水的人,下水救人的人也一批批地爬上来,大家都湿淋淋的,神色惊惶未去,大声谈刚才那猴子的不靠谱,个个神情自然,实在看不出那水下耍她的家伙是谁。

    原本以为一落水,某人就要现形,谁知道人家如果真心不想给她知道,她还就真不知道。

    太史阑略有挫败感,随即振作起精神——走着瞧!穿上马甲我就不认得你了?小样!

    “大人,你的大氅呢?”苏亚想找东西给她御寒,才发现大氅不见了。

    太史阑哼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回答说大氅给某个醋坛子抢走了。

    他是不是想抢很久了?

    他是不是对她瞒着他去帮李扶舟很有意见,所以要给她个教训?

    “大概顺水流走了吧。”她叹息一声。

    “还好大人你贴身有那小裘,那也是水火不伤的,里头应该没湿。”

    太史阑又哼了一声。

    苏亚有点奇怪地瞧着她,不明白一向冷静的太史阑怎么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船继续前行,这回没再惹事,猴子们也知道同伴不靠谱,后来撑船便很卖力,又过了九曲,便看见陆地。

    不过陆地上不是想象中人流来往,雄伟壮阔的武林大会场地,还是河滩和山。太史阑皱眉——难道还要赶路?

    武林大会的地点选得可真隐秘,路程也许不算远,却周周折折,走一段陆路,再走一段水路,保不准还要走一段陆路。

    他们上了岸,猴子们撑着船向一个山坳里去了,太史阑正在找接应的人,忽然身后有骚动,她回身一瞧,一批人从后头山坳里转出来了。

    太史阑愣住了。

    赫然是那批押解叛徒的山匪!

    他们也来了?

    山匪还是押解着叛徒,直直向他们走来,领头一个黑脸汉子,把三拨人都打量了一下,呸地吐了口唾沫,大声笑道:“哈,就看着你们不是好东西,原来也是来武林大会的!怎么一个个落汤鸡似的?游过来的?哈哈。”

    后头山匪们都大笑,神色轻狂。

    那酸丁怒道:“晚生身上可没湿!”又嫌弃地对湿了的花寻欢道:“你站我远点!”

    “好!”花寻欢点头,一把搂过他,用力贴了贴,然后才站开。

    “湿了没?”她大笑。

    “荒唐!有辱斯文!放浪无耻!”酸丁被她惊得双脚一蹦,湿淋淋地逃开……

    那镖师一看这群山匪,便神色警惕,带着自己的人站到一边。山匪们倒也不想惹事,冷笑一声走开,前头果然又有猴子赶的马车过来。

    太史阑心中疑惑,不明白这些山匪怎么能进来,而且好像是从安全通道直接进来的,还是武林大会的熟客?

    她命龙朝去探听消息,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拿手这事儿。

    过了一会龙朝回来,道:“嘿!简单!这些人是北冥海的分支势力,过来帮手的,绑着的确实是他们的叛徒,这几个叛徒掌握着他们门中几样要紧东西的下落,所以不能杀。这些人本想回山门的,收到北冥海的紧急召集令,不敢违背,只好带着叛徒一起进山了。”

    太史阑对那边望望,呃,不会容某人其实是在这一群吧?

    那刚才那个水底那啥的是谁?

    啊!是谁!

    龙朝眼瞧着,刚才还好好的太史阑忽然青面獠牙杀气毕露,惊得唰地跳开。拉住苏亚咬耳朵,“喂喂,你发觉没有?她不对劲啊,落水中邪了不是?”

    苏亚忍笑看着太史阑一眼——跟了她几个月,还是第一次看见强悍的太史阑茫然吃瘪。虽然想同情,但还是想笑。

    她拉着龙朝一边乐去了。留下太史阑暗暗磨牙,有种拳头攥紧却不知道打谁的郁闷感。

    猴子赶的马车过来了,这回只有两辆马车,都很大,也很封闭,看样子这是最后一程,要将四批人都一起运走。

    镖师似乎对山匪很顾忌,二话不说便带着他的人爬上一辆,酸丁也急忙和镖师一辆,那辆车还有位置,太史阑大可以去坐,她忽然改了主意,让赵十三带着景泰蓝和其余护卫坐那辆。她带着几个身边亲信,和山匪们坐了另一辆。

    前头两批人都接触过了,现在这批人她想摸清底细。

    人很多,大家乱纷纷地爬上车,猴子们等人坐稳,马鞭一甩驾车而去,

    这回直往山中行,道路是开出来的,只是越走越往下,光线越来越暗,太史阑感觉,就像往地底而去。

    她身边的山匪在肆无忌惮交谈。

    “每次来这里我都不舒服。”一个年老山匪道,“明明号称天上宫,却要先走幽冥道,曲折幽明十八关,走得人毛骨悚然。一点武林堂皇气象都没有。”

    “我是没走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五叔你来过几次?”一个年轻山匪好奇地试图向外张望,可惜马车几乎密封,只留了一些少量的镂空花纹作为通气之用,只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却看不到什么实际景物。

    “能来几次?武林十年之约也不是说约就约,自然是十年前那次。”那山匪叹气,“死多少人哟。当年。武帝世家也是折损了多少人才巩固了这十年地位,这一次……难咯。”

    “要我说,这种浑水不插也好,只是尊门的命令不能抗拒……”有人咕哝一声。

    山匪们都不说话。车厢内气氛有点沉闷。渐渐的开始聊武林大会的轶事,说上任武帝世家家主风流,又说新任的那位少年时才回归家族,这些年也大多在外面,不知道有什么能力可堪大任。又说李家其实是被诅咒的家族,族中子弟虽然繁茂,但每代嫡系子弟都会出一些事,代代都有人急病暴毙,生的多也死得多。还说上代曾出现兄弟阋墙,上代家主亲手杀了叛乱的兄弟,这一代还没听说有什么事,但新家主十几岁才回家族,之前到哪里去了?李家子弟又怎么会流落在外?说起来也是不为人知的奇事。

    众人聊起八卦都是口沫横飞,太史阑听得目光闪动,她看看坐在对面的龙朝,他垂着头,专心地削一个口哨,手指很稳定,看不见他的表情。

    感觉中马车还在下行,真像到了地底,每走一阵子,都要停一停,似乎在被盘查,不时有人探头进来数人数,盘查得十分严密。

    可太史阑觉得进入武林大会的关卡似乎很严格,其实也不算严格,她混进来就很容易。

    感觉中马车已经停了很多次,所谓十八关卡应该也差不多了,太史阑又一次检查武器。忽然马车一震,停了。

    坐在外头的太史阑正要开门,头顶又是一震,随即啪一声巨响,天光大亮!

    那不是一般的亮,那感觉好像无数白炽灯啪地闪在了头顶,四面照得一片雪白,其间还有光彩变幻闪烁,眩得人眼花。

    有冷飕飕的风灌下来——车顶被掀了!

    所谓灯下黑,极亮有时候就是极暗,尤其刚从黑暗的车厢里遭遇这样的亮,所有人瞬间都失去了视力。

    太史阑在这一刻只做了一件事。

    她抱头滚下车,同时大喊,“立即下车!”

    她喊声方起,上头亮光最盛处就响起呜呜的风声,是无数柄利剑瞬间扫荡而过的锐响,正正掠过被掀开车顶的两辆马车上方!

    砰一声太史阑滚倒在地,随即她听见上头马车里无数人或滚或跳也逃了下来,隐约听见猴子的尖叫还有人的惊叫,听见酸丁大叫:“哎呀救命!”,听见镖师大喝:“到我这里来!”听见赵十三大喊,“别乱跑!”听见山匪怒喝,“把那两个看好!”

    上头不断有人跳下来,太史阑滚来滚去,听声辨位,极力避免被乱跳的人踩伤,她有心想滚到角落去,但是两辆巨大马车的车顶被掀,车顶就横在地上,阻挡了她的去路。

    光线还是那么亮,似十个太阳一起发威,剑光咻咻,似乎上头有人一直在联剑扫荡,太史阑听见山匪里有人喊,“荡剑术!松风山庄的拦截!”

    这种剑术似乎是多人联展,先声夺人,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半人高的位置呼啸来去,篦子一样篦过空间,所有人失去了先机,便无法再站起应战,因为只要一站起来,就会立刻被横卷而来的剑风绞成两半。

    好在大多数人也作战经验丰富,没人试图站起,都在地下滚着寻找掩体。光线太亮是弊病也是好处,自己看不清对方一样看不清,只能靠绵密无缝隙的联合剑术来推进杀人,所以此时躺在地上才是最好的逃生办法。

    太史阑也在捂着脸乱滚,听着上头马车上人似乎都已经逃了下来,想着苏亚她们不知道怎样?忽然又听见马车上微微一震,一人骨碌碌滚下来,啪一下正压在她身上。

    太史阑此时刚刚摸准马车车轮位置,准备爬到马车下躲避,结果给这一压,险些压闭气。她怒极,恨不得小刀子来上一下,却又不敢确认这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只感觉到这是男人,便伸手去摸他的腰。

    她怀疑这是龙朝,她记得龙朝腰上永远挂着木制的玩具和小刀,一摸就知道。

    身上的人原本似乎想扶起她,给她这一摸,忽然一笑,身子一软,一把抱住了她。

    太史阑一惊,此时四面吵闹,听不清那人笑声,那人的身体有点熟悉有点陌生,气息也给她一样的感觉,她实在不敢确定这人是谁,怎肯在这时候给人占便宜,伸手便去拍他耳后,想要将他拍晕,再拖到一边辨认。

    手刚伸出去就被抓住,那人手指热而有力,将她一只手臂按过头顶固定在地,太史阑另一只手臂却也到了,这回毫不客气,直插他双眼。

    那人一偏头避过,似乎发出“嘶”的一声,手一挥又抓住了她这只不安分的手,举过头顶再次固定在地。

    这下她两只手都被高高压过头顶,她还想用铁腿踹,他肚腹一吸,让开她的膝盖,随即整个人啪一下扑到她身上,头埋在她颈窝。

    然后他恶狠狠咬了一口。

    牙齿尖利,用力不小,太史阑没想到这家伙狼一样咬人,哎哟一声。

    那人一偏头,迅速堵住了她的嘴,在她唇上又是一咬,这回力道轻了些,不过太史阑的唇还是微微肿了。

    太史阑也动了火气——这是要闹哪样?

    她呼地对着那家伙的眼睛吹了一口气,那家伙下意识一让,太史阑迅速在他锁骨上也咬了一口。

    她这个力道可比刚才那家伙的大得多,瞬间感觉到齿间有热热的液体流下来。

    那家伙竟然一声不吭。忽然放开她,一边塞了样东西在她怀里,一边把她往车底一推。

    太史阑扒着车底努力探头,想要大骂一句“你这个混账到底搞什么”,结果嗖地一道剑风荡过来,她惊得立即缩头,骂人也忘了。

    她懊恼地摸摸肿成猪拱嘴的唇,又摸摸自己沾染鲜血的牙齿,恨恨地咬牙——这叫怎么回事,每次都看不见人,还每次都没什么机会讲话,她有很多问题想问的!

    外头剑风越来越急,拦截的松风山庄的人似乎也心生焦躁。他们从出现开始就一言不发,只管动手,很明显想速战速决,早点离开。

    这两辆马车的人却都很警醒,连那个似乎不会武功的酸丁都好像没有受伤。

    太史阑冷笑了一声。

    她闭上眼,将先前看见的所有脸慢慢回想,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

    忽然外头又是一阵风声,比刚才更猛更急,风声从上头来,很明显不是冲着他们去的。

    太史阑躺在马车下,先是听见啪啪几响,似乎击碎了什么东西,随即四面那种逼人的光线忽然暗淡许多,景物也能看清了。

    头顶上风声呼啸,转折回旋,那些一直在使用荡剑术,想要剿杀这群人的松风山庄门人,默不作声开始回扑,似乎想要逃走。

    可是已经迟了。

    对方一出手先灭灯,随即便开始杀人,劲风鼓荡,呼啸不绝,藏在马车和木板下的人们听见上头“砰嗵”“砰嗵”之声不绝,不断有重物砸在头顶马车和木板上,震得物体微微摇晃,有湿润的液体透过木板缝隙不断滴下来。

    众人心中凛然,都知道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松风山庄的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头顶的尸体。

    杀人者人恒杀之,真是千古不移的真理。

    众人心中更凛然的是,很明显武林大会已经撕破和平的面纱,公开进入了杀戮阶段,而且这个杀戮是疯狂的,原本传说里形成合议要齐力对付武帝世家的四大名门,此刻似乎也出现了分裂,不然松风山庄怎么会忽然截杀北冥海的后援?

    太史阑却想得比别人更深远——四大世家开始内讧有两种可能,一是武帝世家的挑拨分化,让本就只是为利益勉强糅合在一起的四大世家提前分裂;一是四大世家已经抱团成功地毁灭了武帝世家,现在因为分赃不均而内讧。

    她当然希望是前一种。所以此刻她仔细听着上头的风声,想要听出对方的武功路数,她见识过圣门和武帝世家的出手,一个诡奇一个开阔,万象宗长于内力,剑术上似乎也平平。现在的感觉,这凶猛狂暴的作战风格,倒更像武帝世家,就是不知道北冥海是什么武功风格。

    这么想着,上头风声忽然静了,似乎战局已经结束。

    随即一个声音,不急不慢地道:“抱歉让诸位受惊。在下武帝世家彭南奕,特来迎接。”

    太史阑立即从马车底下爬了出来。

    果然是武帝世家!

    这个人既然还在,还能出手处理松风山庄,说明李扶舟也应该没事。

    她一出来,就看见满地尸首,都穿着松绿的劲装,横陈地下。而这里其实只是一截拱形的山洞,经过修整,宽大开阔可供马车出入,两头还有门,随时可以关闭。而在洞穴的上半截,是一种透明发白的石头,晶光闪烁。

    刚才松风山庄的人,就是关了两边的门,再用很多灯照上这些石头,利用反射的光,逼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另一边通向内部的洞门已开,高大轩昂的银衣男子站在门口,目光遥遥地望过来。

    他竟然一眼就看住了太史阑,微微一打量,随即笑道:“可是太史姑娘到了?”

    太史阑暗赞武帝世家了得,她还认真改装过,又费了好大心力混进来,结果全在人家眼皮底下被看得清楚。

    她原本不知道里头情形怎样,怕武帝世家处于不利状态,改装进来好偷偷帮忙什么的,现在既然武帝世家还控制着全局,她再偷偷摸摸就没必要了。

    她走上一步,点头道:“彭大侠好久不见。”

    彭南奕上上下下看她,表情很有点古怪,他身后的随从们也是一副想笑却忍住,努力严肃的神情。

    眼前的太史阑,湿淋淋,脏兮兮,袍角上缠了没弄干净的水草,水草上沾满马车粉碎的木屑,头发狗啃似的乱着,嘴角还有点血,让人担心她是不是刚才躲在车底下啃尸体来着。

    众人尴尬地笑。

    这位传说中的家主意中人,每次见,造型都很特别呵呵呵……

    太史阑坦然自若,她早习惯各种怪异眼光,所谓狼狈或尴尬,都是别人的事,她这辈子不晓得什么叫自惭形秽。

    她掸掸挂了水草的袍子,理理狗啃似的乱发,湿淋淋而从容地上前。和彭南弈寒暄。武帝世家的人瞧着,一开始还以为她勉强撑着,后来发觉她是真的不在乎,忍不住也要赞一声——确实特别!光这脸皮之厚,便天下少有!

    彭南奕命属下分别带走了那几批人,按照他们各自要办的事进行处理,不过来给北冥海帮忙的那批山匪,被另外带开。

    他们走的时候太史阑回身,数了数人数,看了看人群,唇角又是微微一扯。

    最后只剩下她所带的这一群,看彭南奕的模样,是打算亲自招待。

    果然彭南弈道:“家主猜到姑娘要来,已经等候很久。原想亲自来接,只是怕惹姑娘不快,所以命在下来接。只是最近多事,在下处理一件急事来迟一步,险些令姑娘遭受生死之厄,请姑娘包涵。”

    “哦?”太史阑没有看他,淡淡道,“你难道不是故意来迟一步,想要看看我的本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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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利不错啊,明明是去帮李扶舟,结果一路上土肥圆都安排某人占太史便宜,存稿君表示土肥圆真是太亲妈了。

    看在土肥圆这么亲妈的份上,有票的给票啊,土肥圆今天要肥来了,四天人不在,江山依旧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