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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证啪地打在沈梅花脸上,她要背着昏迷的太史阑,无法躲避,黏黏的路证粘在她脸上,看起来很滑稽,士兵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亚快步上前,一把抓过那路证,怒声道,“这里每个人都是功臣,容不得你们污蔑,看看清楚,这是我们的俘虏!”
“这睡着的娘们也是你们的俘虏吗?”那队正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抬太史阑下巴,“我瞧瞧美貌不美貌。”
苏亚一巴掌就挥了过去,“放肆!”
“啪。”
听起来不算响的一声,那队正忽然一个倒蹿就蹿了出去,砰一下屁股着地,杀猪一般嚎叫,“你打我,你敢打我!哎哟!”
苏亚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的力道明明并不大,怎么这人就蹿出这么远了?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有一直呆在丽京,跟随容楚见惯官场风云,最了解的朝廷体制下的各种众生态的赵十三,忽然冷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蹿了出去,一边奔一边卷袖子。
“栽我们闯关是么?”他道,“既然背了这个名,不打白不打!”
他风一般卷到那倒地的队正身边,跳起来就蹦到他肚子上,在他肚子上蹦了三蹦。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那队正装模作样地正准备爬起来,不防被这二货一踩,吭哧一声,屎尿都险些被压了出来。
这时候二五营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轰然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纷纷捋袖子。
“他娘的这也能搞出把戏,既然给我们打,那就打吧!”
也便打了。
三百来人卷进对方同样是三百来人的队伍里,可是战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二五营学生一路脱胎换骨,久经战阵的杀气凛然,哪怕很累,那一身的铁血气息依旧迫人,城门这一群士兵玩心机本就落了下乘,看他们凶恶更是害怕,各自挨了几拳几腿,嗷嗷叫着一哄而散,赶紧去报告上司了。
这边二五营众人也不理会,雄赳赳气昂昂挺进云合城,大家都不想在城门口多耽搁——太史阑需要休息,最起码得先给她雇辆车,再找个客栈,找个大夫。
赵十三抬手放出烟花,通知城内。他想着主子应该早已到了。
城门口就有车马行,众人先雇了一辆大车,让太史阑和景泰蓝坐进去,苏亚和另一个善于照顾人的女学生也坐了进去,伺候太史阑。大家商量决定先去找客栈把病人安顿下来,再去官府报到,有需要再搬。
众人买车耽误了一点时辰,等到他们赶着车从车马行出来,一抬头便见路上行人已经不见,整个城门附近的道路已经被封锁,街对面一大队士兵,衣甲整齐手持武器凛凛而立,还有几个穿着各种颜色劲装的队伍,在一边冷然相望。
二五营的人倒也没多在乎,城门那是误会,说清楚了,他们还是功臣。只是觉得对方来得好快,就算城门士兵立即去通报了,似乎也不应该这么快。
“各位。”赵十三也没在意,随随便便上前一步,一拱手道,“先前那是误会,我们并没有打算闯城门,我们是西凌行省二……”
“射!”
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解释和自报家门。
咻咻连响,箭落如瀑,几乎瞬间,乌青色的箭已经穿越窄窄街道,直奔二五营学生和他们的俘虏。
谁也没想到箭来得这么快!
“趴下!”赵十三大吼,一拳先打倒了在他身边的于定,倒下去的时候又勾住了雷元的腿,三人层层轰然倒下,赵十三被压住的大吼声传来,“儿郎们,护人……”
训练有素的龙魂卫冲天而起,人在半空胸口一振,内甲上弹出小小盾牌,挡住了射往要害的箭,这些人风一般从人群掠过,逢人就是一拳打倒!
机灵的学生,在赵十三大吼时便先躲避或卧倒,反应慢的,被赵十三的手下击倒,大多箭射到了五越俘虏身上,学生们偶有轻伤,但没人伤在要害。
赵十三抹一把虚汗——这时候要莫名其妙给弄死一个,他怎么对国公交代,怎么对太史阑交代?
正在他稍稍放心,指挥学生一边躲避一边要再次解释的时候,忽然又有几支箭,从对方人群里射出!
这次的几箭,只射大车!
更凶,更猛,更强悍!
箭过风声如啸,掠动人发须齐扬,眼睛难睁!
“啪啪!”几箭射向大车,赵十三等人怒喝跃起去拦,正在此时车门帘子一掀,一张茫然的脸探了出来,问:“什么事……”
“唰。”
一支箭正在此时掠来,如电光一闪,射中她额头!
血花一亮,亮在扑来的赵十三等人视野里。一瞬间所有人心胆俱裂!
掀车帘的女子,僵坐在门边,似乎不敢相信这一刻发生的事,眼珠子定定地往上翻,凝视着自己额头慢慢流下的血。
然后她似乎吁了一口长气,嘴角一撇,竟然现出一抹笑容,随即身子一软,坠落车下。
自始至终她一声不吭,连惨呼都没有。
赵十三已经掠到,抢先一步把她抱在怀里,几乎不敢去看她的脸,好容易吸口气低头一看,一瞬间热泪盈眶。
还好不是太史阑!
甚至也不是苏亚!
是那个跟上车帮忙照顾太史阑的寒门女学生,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庆幸完了他又觉得心痛,忍不住搂紧这少女——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模样。
他依稀记得这是第一次作战哭出来,然后被太史阑骂了又免罚的那个。
他记得太史阑对她说:下次我不要再听见你尖叫。
那女学生在他怀里,睁大渐渐茫然的眼睛,扯着微笑,十分欣慰地对他说:“还好……还好是我出来看……”
随即她头一垂,气绝。
赵十三眼泪哗地流下来。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流泪。
自幼父母双亡,他没流泪。
在外头流浪,被人欺负和狗抢食,他没流泪。
被抢地盘的混混打破头,躺在破庙里等死,他没流泪。
饿极了受骗去晋国公府偷东西,被人抓住捆上石头要沉塘,他没流泪。
国公的小公子救下他,把自己的貂裘给他穿,他没流泪。
十六岁他回到家乡,想找自己自幼定亲的未婚妻,结果未婚妻早已被当地土豪霸占,做了小妾后又被大妇折腾至死,他知道后一把火烧了那家土豪的房子,在未婚妻坟前,他没流泪。
他不想再成亲,只想在主子身边呆一辈子,后来遇见景泰蓝和太史阑,他一边讨厌着一边又觉得很快乐,更不想流泪了。
他想他如果要流泪,应该是景泰蓝回朝的日子。
然后在他最快乐的时候,他流泪了。
还是为一个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少女。
这个少女最初给他留下印象,还是那小村遭遇越人的第一战,她受惊,尖叫,险些干扰战斗,被太史阑一粒飞石击中脸颊,之后她不再叫,一直到死。
死的时候她在庆幸,庆幸出来查看的不是太史阑。
赵十三半跪着,抱着那少女渐渐冷去的身体,一边在流泪,一边觉得心里似着了火。
这些人,这些事,是怎么了!
蓦然一声大响,是木板扯裂的声音,众人抬头,才看见后来飞出的几支箭,是带着钩索的,箭钉入车身,街那头几人齐齐使力,马车“啪”一声,四分五裂。
马车一毁,车内苏亚抱着太史阑栽落地下,几个护卫电射而来,迅速将团着身子滚开的景泰蓝抱走,躲到车后。
太史阑竟然已经醒了,在苏亚怀里抬头,盯住了赵十三怀里的少女尸体。
“别动!都别动!否则一律射杀!”对街有人大叫,地面和屋顶上无数箭手操弓搭箭,对准了这边。
学生们悲愤咬牙,从地上或者马车后爬起,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自己的同伴,一路艰辛到了这里,然后在云合城内,死了。
如果不是对太史阑的极度尊敬,以及这一路已经养成了纪律性,这些学生,此刻早已冲上去拼命。
赵十三吸一口气,放下那少女尸体,道:“先别动。”
对方明显有误会,估计受了什么挑唆,冲动只会让事态变得更糟。
只要他们闹起来,必然有人趁机要趁火打劫,忍住气先慢慢说,之后再慢慢算账。
毕竟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赵十三吸一口气,只觉得这口气梗在胸膛里,像瞬间咽下一根狼牙棒,刺得浑身都在痛。
他上前一步,去掏怀中晋国公府的胸牌,他担心就算二五营的身份证明,都不足以让对方相信,那么,光武营总帅的部下,总没人敢动吧?
但对方已经有人冲了过来。
他想先按捺下事态,有人却只想将事端扩大。
那是一群衣着光鲜的青年人,并没有穿折威军军服,刚才后一批出箭杀人毁车的也是他们,这些人快马驰至,直奔太史阑。
几匹马将地上的苏亚和太史阑围在正中,当先一个男子大声冷笑,“听说云合城来了一批五越人,假作俘虏想要进城杀人夺城?哈哈居然有女人!怎么,是想献给府尹做小,暗杀和美人计双管齐下?”说完轻蔑地俯下脸,用马鞭去挑太史阑的脸。
太史阑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死去的少女,混若不觉,苏亚蓦然抬头,一把抓住鞭梢,伸手便夺,“下来!”
那少年却哈哈大笑,“上当了!”
苏亚一声低呼,迅速松手,可是已经迟了。
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抹靛青色,那颜色迅速发紫,然后溃烂!
鞭上有剧毒!
“今天以后你就要变独臂美人了。”那男子仰天打个哈哈,“哦不,哪里配称得上美人?独臂夜叉而已。”
“苏亚!”沈梅花等人惊呼,想要冲上来,对方弓箭又一扬,箭尖对准所有人,悍然警告。
二五营怒目而视,对街士兵满脸严肃,那群青年洋洋得意也充满戒备,人们或愤怒或紧张,都没听见一条街外迅速接近的马蹄声。
太史阑回首,又看见了苏亚的手。
然后她吸一口气,抬起脸,终于将目光,对准了杀她人,伤她人的人。
她瘦得已经脱了形,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眸子因此显得分外大而幽深,此刻不同于平日犀利明锐,多了一层森然幽邃,似两簇鬼火,瞬间弹射。
那男子接触到她目光,也惊得持鞭的手颤了颤——这女人看人好可怕!
随即他便冷笑,“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原来一个病鬼,路边枯柴都比你瞧着顺眼些,看什么看?再看打瞎你的眼!”长鞭忽然一甩,绕过苏亚,直击太史阑脸庞!
“滚!”
苏亚再次伸手抓鞭。
赵十三纵身扑上。
于定雷元横身来拦。
景泰蓝被捂着眼睛不给看当前场面,小子却似乎有心灵感应,小脚拼命蹬护卫的肚子,尖叫,“麻麻!麻麻!”
学生们跳起,再也不顾弓箭威胁,大呼冲来。
“快,给我射——”那边折威军一个军官眼看暴动将起,连忙大呼。
“啪。”
忽然一颗石子射来,正打在他脸颊,他一个开口音僵在那里,嘴巴里飞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马上忽然一重,身后坐了一个人,那人一双宽而粗的手,不动声色地搁在他脖子上,在他身后瓮声瓮气地道,“周营副,我觉得作为本家,你真是我们周姓的耻辱。”
……
毁坏的马车前,那青年的鞭子将落未落。
按照距离来计算,最先接触他鞭子的还是应该是苏亚,那她就得变成无臂美人了。
苏亚的指尖已经快要扫到鞭梢。
忽然一道风卷起,伴随重如擂鼓的马蹄声,马蹄声近乎癫狂地从对街人群背后冲来,经过那群青年身后时,当先一人顺手抓起一个骇然回首的锦衣青年,甩手,一扔!
“啊!”一声惊叫,那个大活人,竟然就这么被扔过了一条街,砰一声撞在那持鞭青年背上,将正身子下倾抽人的这个家伙,撞下了马背!
那人猝不及防,身子一落便知道不好——这正是落在太史阑她们面前!
那人也算机灵,落下来立即抱头,便要横身一滚滚出危险区域。
太史阑忽然蹦了起来。
她重病,无力,今天还没站起来过,但此刻她蹦起来像只最迅捷的豹子!
她跳起来时,手心里已经握住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她抓着匕首,就地一扑,正够着那滚开的青年的脚踝,她立即匕首狠狠一抹!
脚筋断!
一声惨叫凄厉。
被瞬间割断脚筋的青年,痛得浑身一颤一软,再也来不及爬开,太史阑抬手又是一刀,插在他膝盖骨缝!
她够着哪里就砍哪里,砍自己能够到的人体最脆弱的地方!
随即她身子一纵,骑到那人身上,一脚踩住了他右手,回头手一伸,“斧子!”
雷元立即递上了自己的斧子,并站到她身后保护。
太史阑抓住斧子,骑在那人身上,斧子对着他被踩住的右手,道:“解药,不然我保证你成为独臂乞丐!”
……
四面都静了。
人们张着嘴,但还不知道自己嘴张得很难看——无意识惊诧动作。
太史阑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令人反应跟不上,上一眼看见那青年被砸倒,下一眼就已经是太史阑斧头威胁了。
倒是那个被害人反应快,立即大叫,“解药在我怀里!蓝色袋子!”
太史阑点点头,手一松。
斧子掉落。
“啊!”一声更响的惨呼。
太史阑斧子是刃面向下掉落的,正砍在那人手腕上,入肉一寸!
“病鬼,手软。”太史阑面无表情一点头,“遗憾。”
……
对街看清这一幕的人,齐齐往后一仰,都觉得被这一斧砍到了心脏。
决断、凶狠、无情、还厚黑!
哪来这么凶悍的女人?
“天啊,她废了我们队长!她废了我们队长!杀了他们!杀了她们!”另一边一群人还没搞清情况,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狂呼跳跃,策马就要冲上来。
忽然一条人影,像一朵云般,从他们脑袋上跨了过去。
那是一朵珍珠色的云,比真正的云还更光彩更灿亮,掠起的袍角带着芝兰青桂的清华香气,飞越长空时留一个最流畅精致的背影。
袍角上的螭纹一闪,似一条夭矫的龙从人们视野中奔腾而过,转眼就到了对街,掠到太史阑面前。
太史阑一抬头看见他,就向后一倒。
那人一抬手便接住了她,声音带笑,也带几分惊诧和怒气,“我的天,太史,是谁把你气得瘦成这样?”
众人绝倒——有人会被气瘦?这什么意思?第一句话就开始栽赃?
随即那人抱着太史阑一个转身,正面对那群折威军以及负责城内秩序的光武营学生。
“我想知道,”他笑吟吟地道,“是谁想杀了我的女人?”
众人看清他的脸。
一瞬间惊呼如潮。
“晋国公!”
“总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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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呼声里,太史阑惬意地向后一靠。
哎,打生打死生涯暂时结束,她总算可以做蛀虫了。
四面惊呼声太响,却掩不住容楚的耳语,也挡不住……他的爪子。
“我的天。”他的手看似没移动,却已经转瞬摸完了他所有能摸而且也不会招致太史阑立即抗拒的部位,“骨头!骨头!骨头!太史阑,你什么意思,你是想逼我把你栓腰带上吗?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太史阑撇撇嘴,眯着眼,懒洋洋躺在他怀里不动弹。
她还是觉得容楚的怀抱软硬最适中。还是觉得容楚的香气不浓不淡最好闻,还是觉得他微带低沉的声音最好听,还是觉得他……算了,爪子乱摸有点不讨喜,不过这两天也没什么手感,摸多了做噩梦也许下次就不摸了。
当然她这是美好的幻想……
“容楚。”她淡淡道,“做好心理准备,我可能要让你为难了。”
二五营的学生,她曾承诺一个不少地带到,要让他们扬眉吐气,让他们在天下光武营面前抬起头,一路艰险,大小战役十几次都熬过来了,却在这云合城内,莫名其妙地折损了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当时她已经醒了,神智还有点不太清楚,探头想要看看,是这少女拦住了她。
“我看看。”她笑得腼腆,“你不要冻着了。”
这是她此生最后一句话。
她代她而死。
今日她若咽下这口气,不追讨这笔债,来日她也无脸再面对二五营。
谁的血都不能白流。
只是这债一讨,怕是要让容楚难办,他是目前此地最高统帅和主事人,一切的纷争都将是他的责任。
容楚笑了笑,拍拍她。
“你这个惹事精。”他道,“尽管惹事去吧,捅破天,我给你接着。”
“主子!”赵十三奔过来,眼睛红得兔子一般,急怒攻心之下,话都说不周全,“这事……这事……”
容楚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是我来得太迟,本来命人去官道接你们,谁知道你们竟然爬插天峰。刚才我在城北城主府会议,看见你的烟花就赶了过来,可惜路太远,还是迟了一步。”
他抱着太史阑站起,看着对街的人群。
对街的士兵,是折威军第一营的戍卫。左右穿着平常衣服的,则是今日轮值负责城内治安协助的地方光武营队,分别是山阳第三营,和东南行省的平凌第七营。
折威军第一营的周营副,现在正被他的本家大爷顶住后背,周七先生紧紧贴着他,手肘架在他肩膀上,周营副如被大山压住,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维持笔直坐着,稍稍泄气就会趴成一团烂泥,此刻他额头大汗滚滚而下,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四面的士兵和箭手得不到他的命令,都瑟缩而疑惑地望着他。
山阳第三营的学生,是刚才被容楚冲阵而过的那一群,其中一个学生被容楚经过时顺手扔出,砸倒了平凌第七营的队长,导致那青年被太史阑废了手脚。
山阳第三营和平凌第七营的人,本来都又惊又怒,然而此刻听见容楚那一句“我的女人”,都傻了。
光武营学生分布全国,不如官场中人消息灵通,知道二五营知道太史阑那是因为二五营和太史阑的消息和他们相关,至于晋国公和太史阑的关系,在场这些人还真不够格知晓。
便是普通官员,也不会知道晋国公对太史阑别有兴趣,这本来就是高层官员之间的小道消息。
此刻容楚当众表示占有,学生们就好像当头炸了一道雷,脑子里嗡嗡嗡一片。
这下糟了!
捅了马蜂窝了!
谁想到这么一个病歪歪的,穿得也破破烂烂的女人,竟然会是晋国公的禁脔?
此刻来围攻的所有人,并不知道这是二五营和太史阑——皇甫清江传讯时,夸大事态,却又隐瞒重要信息,只说城门口有一群形迹可疑人员,还带着一大群五越人,行事凶蛮,打伤城门守卫冲入城内,怕是要对云合城不利。
云合城现在聚集了包括东堂外宾在内的全国精英,治安是一等一重要的事,万万不能出岔子,折威军为此特派三个营驻扎,协助当地上府兵管辖治安,听见五越齐至这个消息,自然紧张,所以周营副将人包围,并认出五越人确实有数百人之后,立即下令射箭——五越人诡异花样多,不能容他们靠近,要么近身肉搏,要么远距离射杀,这是他们多年来对战五越的经验。
也因此,冤仇铸成。
不过此时众人紧张的是得罪晋国公——多年来从未听说过晋国公公开承认过哪个女人,他的未婚妻都完全搁在一边的,如今不管这女人什么身份,在这云合城内,众人都必须因为晋国公的态度,而对她尊敬。
众人因此有点懊恼,看来今日不仅占不了上风,还得小小的赔个罪。
也就小小赔罪而已。
光武营因为资源分配不均,一向偏向豪门官家子弟,能被选出来参加大比的都是贵介子弟,在他们心里,死一两个人,实在不算什么事。怎么都能摆平的。
皇甫清江脸色却不好看,只有他知道对面这些人是谁,他也没想到,太史阑竟然和晋国公关系这么深!
他瞧得清楚,晋国公当街抛人后,其实完全来得及拦下太史阑之后的废人动作,他当时已经到了他身侧。
可是国公偏偏没有立即冲出去,居然还拨了拨他,道:“这位小兄弟,你挡了我路了。”
他目瞪口呆——我离你还有三尺远呢!再说刚才后面的人挡你路你不是顺手就把人给抛了吗?
还没反应过来,太史阑已经把人废掉了。然后容楚才好像很急地掠了出去,他看着容楚潇洒的背影,心里只觉得发冷。
容楚是故意的!
他很急地赶来,却在太史阑下手报复的时候故意暂缓,一方面要给太史阑机会报仇,另一方面也要让太史阑威慑四方。
仅仅这份心,便可以看出,那句“我的女人”绝不是众人以为的玩玩对象,是动真格的!
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一个凶猛强硬的太史阑,没处理掉已经祸患无穷,再加上一个真心庇护她的,骨子里也绝不是好东西的容楚。
皇甫清江开始有点恨自己消息还不够灵通。如果早知道太史阑和容楚的关系,他会换一个方式。
此刻却不是出头的时候,他挥手命令其余学生后退,并暗自庆幸之前出手的一直是急于立功挣排名的平凌第七营。
“回去休息?”容楚怜惜地摸了摸太史阑的脸,“这里的事,稍后再说,你身体要紧。”
太史阑闭着眼睛,脸色淡淡的。
“人命的事比较复杂,先搁一搁,慢慢算账。在此之前,我要正名。”
容楚叹息一声,有点无奈,但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抱起了她,坐到只剩底板的马车上,淡淡看了四周一眼,道:“周营副,请给我一个解释。”
“卑下也想国公解释一下。”那周营副倒还有几分硬气,梗着脖子道,“卑下执行任务,处置五越奸细,何串有?国公派属下背后挟持侮辱卑下,这又是什么道理?”
“道理。”容楚嗤笑一声,“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下令射箭时,想过这个词没有?”他手一伸,“路证。”
赵十三垂着头,讪讪找出路证交了过去。容楚看一眼那油渍麻花的路证,转头瞟一眼景泰蓝。
景泰蓝大脑袋几乎垂到脚面上。
容楚让一个护卫把路证递过去,周营副接了,迎着日光看了半天,霍然变色,“二五营?”
四面骚动,此时百姓看停战,都已经过来围观,连带城内其他参赛的光武营学生都赶了过来。
众人一听见“二五营”三字,都不禁色变。
“这不是最近风头很劲的那个?”
“听说一路走边境最险的路,一路打五越过来的那个?”
“说是把五越打了个遍,胜了几十仗!交给官府的俘虏就有好几千!”
“假的吧,哪有这么多。”
“真的,我娘家侄子的老婆的邻居的舅舅的连襟就在凌河城附近,亲眼看见好多俘虏,官家去押解回来的!”
“这里更多五越人呀!是俘虏吗?这是大功啊,怎么会在城里打起来?”
……
其余光武营学生探头看看那些五越人,脸色也变了,五越人喜欢小股出没,如果俘虏就有这么多,当时的军队该有多少人?
“二五营。”周营副不敢置信地看了半天,才呐呐道,“你们当时怎么不说?”
“你给我们说的机会了吗!”赵十三悲愤地大喊。
周营副脸色又变了变,他是得到上司的命令要求前来处置的,上头并没有和他说太多,只说这批人形迹可疑,如果确实发现有大批的五越人,要当机立断处理,他也不知道上司的消息怎么来的,为了完成任务,他看见五越人的时候就下令射杀,谁知道竟然是个天大的误会。
周营副一边暗骂上司,一边冷汗就渗了出来,勉强道:“这不能怪我!你们不过几百人,就押着几乎同样数目的俘虏,这怎么可能!”他越想越觉得确实可疑,大声道,“对!你们就是有问题,俘虏就有三百多,说明敌人最起码上千,你们不过三百多人,还有男有女,对上的还是诡异狡猾的五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大胜!这样的大胜,南齐已经多年没有过了!”
“没被创造过的奇迹就不可能发生么?”这下连躲在人群后的龙朝都探出脑袋道,“咱们大人在北严,三千对两万,力抗西番,计伤主帅,南齐之前有过没有?”
众人听着,都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忍不住一声兴奋的呼叫。
“太史阑!”
“太史阑又如何?”周营副还在嘴硬,“没证据,都可以怀疑。”
“你要证据么?”容楚忽然笑了笑,道,“我问你,如果这三百俘虏不是俘虏,是和太史阑勾结,那么刚才,他们会死吗?”
周营副顿时哑口。
第一轮射箭,因为俘虏被绳子串住,无法躲避,已经死伤大半。
“你可以说是他们假扮俘虏,然后遭受你们围攻,一时没来及解开绳索才被射死。”容楚道,“那么第一轮箭停之后,他们绳索解开了吗?”
周营副额头汗滚滚而下。
有些事不是强词夺理就有用的,群众的眼睛雪亮,真俘虏,假俘虏,生死面前再扮不得假。人群里已经有人在笑,道:“折威军一年比一年蠢!”
容楚瞟一眼学生们脚上套着的草鞋,道:“战场在插天峰?五越联合堵截你们?人数多少?千人以上?”
他不过一眼,就已经说得八九不离十,苏亚佩服地点点头,一边把那家伙的解药往自己手上敷,一边道:“插天峰南麓半山,靠近一个豁嘴崖那里,派人去看,应该还有尸首,五越丢弃的武器,以及作战痕迹。”
容楚转头吩咐身边护卫,“请驻扎在城外的极东上府兵立即前去插天峰查看。”
护卫领命而去,等待的间歇,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周营副额头汗滚滚而下。
到此时他也知道,十有八九是自己犯了大错,一旦核实消息回来,折威军丢了脸,自己的军职也不保,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太史阑这边给留几分面子,就此罢手,不要当着全城人的面煽折威军耳光,为此哪怕事后赔罪,也没什么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全城人都得了消息,听说了挟功而来的二五营被折威军误会,当街拦截杀人的事,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人群,无疑给了折威军很大压力。
周七已经不需要再挟持周营副,早就嫌弃地下了马,蹲在屋顶上监视。周营副感觉好了些,脑筋也能开动了,想了想,下马向太史阑走来。
容楚和太史阑都没动,容楚似笑非笑,太史阑无动于衷。
周营副觉得,和太史阑面无表情比起来,容楚的笑才让人感觉压力更大,因为你会觉得你心里想的一切已经被他知晓,而他在等着看你笑话。
有种当面裸奔的感觉。
但他无可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太史阑身边,低声道:“太史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可以。”容楚和太史阑同时答。
“这……”周营副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更倒霉的是一遇就是两个。
他咬咬牙,不屈不挠地道:“既如此,可否请太史大人带着属下,先行往客栈休息?不要停留在大街上,影响来往通路?折威军在城中有专门招待贵客的客馆,太史大人愿意的话,可以带属下免费入住。”
容楚忽然给太史阑喂了颗药。
太史阑立即来了精神,坐起身,大声答:“是吗?折威军愿意免费给我们住高级宾馆,只要我们今日不要在大街上让你们下不来台?呵呵!好算盘!不过我想问,现在要我给你们面子,先前又是谁不给我们机会?”
她嗓门瞬间大得出奇,四面听得清清楚楚。
周营副恨不得煽自己一个大嘴巴……
百姓们一愣,随即大笑。
“啊哈,当街收买啊。”
“折威军也有今天?”
“做人莫太过,迟早自煽脸!”
“喂,不分青红皂白,拦了人,射了箭,杀了无辜,就几晚不要钱的住宿,就想轻轻揭过?折威军,好大威!”
折威军士兵脸上阵红阵白,有人想发作,然而瞧一眼上头虎视眈眈的龙魂卫,只好勾头当作没听见。
周营副僵在那里,眼看太史阑大嗓门说完,马上又精神萎靡地躺了回去,恨得恨不得扑上去乱刀将这女人砍死。
可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动一动小手指,容楚就能把他先乱刀砍死。
忽然一阵马蹄声响,自城门外奔来,当先的人穿着上府兵军服,众人正诧异上府兵这么快就调查回来了?却听见领头人长声道:“请问二五营诸位兄弟在吗?”
于定雷元迎上去,老远抱拳大声问:“我等在此,军爷有何吩咐!”
“不敢!”那些士兵都在马上拱手,笑容满面,“我等是极东上府第二营军士,今日轮值巡察插天峰。有巡哨说发现插天峰出现作战痕迹,尸首数十都已冻硬,经查为五越人士,我等询问附近猎户,得知昨夜插天峰有激烈一战,五越首次联合,堵截一只过路队伍,对方有二五营旗帜,所以我等前来询问各位兄弟,此事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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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帅帅吧?
我可把容楚给拖出来了,那些喊着容楚出来才给票的亲,快掏快掏!掏得俺愉快了,对手戏多多的,感情戏浓浓的,那啥那啥……那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