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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咱是不是给京里知会一声儿再干,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这手,弩制造图若是送给胡人,给人发现,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要杀头灭九族的,咱崔家乃大齐第一世族,实在犯不着这么冒险。”
崔庆平总觉着这事儿不妥当,即便他们进北征军的任务就是为了给赫连威添堵的,可这么干也太过了。
眼看大战在即,这时候要是胡人拿到手,弩的制造图,本来就善骑射的胡人,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若是大齐败了,赫连一族是打压了下去,却胡人彪悍,雁门关失守,恐大齐江山危矣,岂不成了驱虎不成反引狼。
崔家说到底还是得依附慕容氏,若慕容氏失了大齐江山,崔家自然也跟着灰飞烟灭,胡人狼性,岂会放过大好中原。
越想心里越怕,劝道:“七哥,要不这事儿咱别干了,我这心里没谱,我知道七哥挨了王大郎那二十军棍,心里恨得慌,可要收拾那个庄稼汉子,还不容易啊,如今先让他得意些日子,等回京找个机会还不办了他。”
崔庆平一提这事儿,崔庆元就恨得牙根儿痒痒,一个庄稼汉倒成精了,不就抽了那个胡女一鞭子吗,竟敢打自己二十军棍,这都养多少日子了,还没好利落,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这口气自己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起赫连威,崔庆元更恨大郎,要是这一仗大齐胜了,就凭王大郎的两大军功,封个将军真不新鲜,王大郎己的死对头,真要是封了将军,自己这口气找谁出去。
想到此,哼了一声:“回京还能办谁,王大郎那媳妇儿可不好惹,巴上了武陵先生,以先生在崔家的地位,谁还敢动王大郎。”
崔庆平:“可此事,若让人知道可是灭族之祸啊,你我可担待不起。”
崔庆元挥挥手:“放心吧,范春受我崔家大恩,此番不过让他偷个图算得什么,事情若败露,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再说,这手,弩制造图咱们又不是亲自送给胡人,你叫个信得过的心腹,骑着快马去胡地,用箭把此图射入胡营,岂不神不知鬼不觉。”崔庆平见劝不住,也只能应了。
是夜,传来消息范春撞墙而死,哥俩这才松了口气,有道是死无对证,人都死了,就算有人怀疑崔家,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崔家如何。
且不说崔庆元俩人暗暗放心,只说北胡大王贺鲁,那晚被王大郎夜袭,对齐人手里杀伤威力强大的弓,弩,记忆犹新。
他们北胡之所以可以跟富庶的大齐对阵,全靠着骑射功夫,以一当十,可大齐却有了如此厉害的弓,弩。
贺鲁拿起案头的弩,箭仔细看了看,箭头锋利,配上强劲的弓,弩,破石穿金,自己的侍卫就是给这个弩,箭射中,当场脑浆迸裂,如今贺鲁想起当时的情景,都有些胆寒。
更何况自己手下的胡兵了,被王大郎五百人夜袭,就丧失了胡兵如狼似虎的士气,胡兵怕的不是大齐军,是这威力撼人的武器,何时大齐发明了这种弓,弩?谁人发明的?何人制造?若是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武器,还愁什么?
正想着,就见贺若进了大帐,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尽是喜色:“大哥,您看这是什么?”说着把手里的纸摊在案上,贺鲁一看,大喜过望:“这是手,弩制造图,从何处得来?”
贺若道:“说来奇怪,这张图是附在箭上,从营外射进来的,大哥,您说这图是否可信?大齐人阴险狡诈,别是用的计。”
贺鲁:“去把营里的造箭师傅叫来。”
不大会儿功夫,造箭师傅进来,贺鲁把图纸递给他:“你来瞧瞧这图。”
那造箭师傅拿着图一看,顿时双眼晶亮:“这,这是失传已久的手,弩制造图,有此图,便可造出手,弩。”
贺鲁点点头:“你拿下去连夜造出来,若果真我们胡人也能造出手,弩,跟大齐这一仗,我北胡必胜无疑,到时候,破雁门,长驱直入,大齐皇帝若想保住他的皇位,必会遣使跟我北胡和谈,到时咱们北胡子民哪还用愁无粮米果腹。”
贺若点点头,当初大哥杀死父亲,自己之所以毫无恨意,正是因为大哥这种胸怀,大哥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北胡的百姓,大哥不想再看到让北胡的百姓挨饿受冻。
父亲心心念念的是北胡王座,大哥心里想的却是北胡的百姓,也之所以,北胡的百姓才会如此拥戴大哥。
只不过,齐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悍的多,这一战真能胜吗?若败了北胡百姓恐要受屠戮之苦。
正想着,忽听贺鲁道:“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绝非寻常女子,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贺若:“就是雁门城很平常的一户人家,就像她说的,家里就她跟一个伺候的婆子,大哥不用怀疑她的身份,她是个最平常的妇人,我亲眼瞧见她做饭干活,手脚异常利落,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些活儿的人,听说那些有身份的大齐妇人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前有的是丫头仆妇伺候,又怎会自己做饭,而且,她穿的也寻常,外头御寒的那件斗篷,也并非珍贵的狐皮,成色也不算好,想来是她男人贩皮货剩下的,给她挡风寒。”
贺鲁沉吟半晌:“如此,怎么解释齐军锲而不舍的追击。”
贺若:“恐是碰巧了吧。”
贺鲁脑子里闪过碧青的脸,即使大着肚子,狼狈不堪,依然能从眉眼间瞧出颇有几分姿色,她表现的无懈可击,却正因如此,才更令自己怀疑。更何况,乱军之时,自己叫人去押她过来,却没找见人,恐怕是藏了起来。
齐军夜袭,营里乱成一团,那些营地里的女人吓都吓死了,哪还有躲藏之心,如此临危不乱,岂会是寻常妇人,忽想起高丘之上的黑脸汉子,不禁暗道,莫非跟那王大郎有什么干系??
碧青可不管贺鲁怎么想,难得大郎回来一趟,当兵辛苦,即使大郎如今身为校尉,伙食一样是没滋没味儿的黍米饭,早让自己喂刁了的蛮牛,哪能吃得惯,自己得好好给他做点儿顺口的。
小年吃饺子是冀州的习俗,要是在家,即使冬底下,一样能包好几样陷儿的饺子,地窖里萝卜白菜,番薯藤,野菜干,应有尽有,还有,自己在暖房里种的那些韭菜,大葱。
暖房里种活了桃树之后,碧青就开始研究种菜了,种的都是容易活的,数九寒天,能吃上一顿猪肉韭菜的饺子,别提多香了。便不吃韭菜,就算萝卜,擦成丝儿,跟肉搅在一起,也成啊。
可在这风雪交织的雁门,有的只是自己带过来没吃完的番薯藤,雁门是个穷地儿,又守着北胡,没个安稳的时候,老百姓能跑得都跑了,剩下的除了故土难离的,就是贩皮货的商人。
虽说不安稳,可北胡的皮货便宜,冒着风险跑一趟,说不准能赚出全家老小一年的吃喝穿用,故此,即使有性命危险,为了生计,也有不少人留在雁门。
正因如此,在胡营的时候,碧青才说自己男人是贩皮货的商人,这样才会不引人怀疑。
人都跑了,也没什么人种地,更别提菜了,包饺子只能用番薯藤了,既然包了就不能包太少,陆超父子,江婆婆,燕子,东篱先生,还有自己跟大郎,这七八张嘴呢,大郎跟陆超又是俩吃货。
故此,碧青让陆超来剁了足有小半片子五花肉,把番薯藤用开水焯了,兑进肉里,调好了馅儿,就教燕子和面。
胡人以肉食为主,面食有荞麦面,却跟大齐的小麦大不一样,荞麦是健康食品,但碧青不喜欢,觉着有股子奇怪的味道,她还是喜欢白面,尤其自己家地里种的麦子。
都是仔细挑了麦种,肥水跟上,到了麦收的时候,站在地头一望,垂坠的麦穗仿佛金色麦浪,一阵风吹过去,美不胜收。麦粒脱了晒干,放起来,等到吃的时候,拿石磨,磨成细细的面粉,擀面条,蒸包子,烙大饼,包饺子,那股浓浓的麦香,令人回味无穷。
可惜雁门种地的人不多,更别提小麦了,白面也不是没有,都是陈的,远不如自家收的好吃。不过,出门在外的也别挑了,总好过没有。
燕子对做饭很有兴趣,尤其看着那些白面在碧青手里迅速揉成了一团,从刚才就跃跃欲试。
碧青见她那样儿,给她另外拿了个空盆,舀了半盆面,让她和,小丫头很聪明,记着碧青和面的步骤,不一会儿就把面和好了,抬头看着碧青,眨着两只大眼睛,小脸上满是渴看着碧青。
碧青笑了:“我们燕子真聪明。”小丫头立马高兴起来,拽着东篱先生的手:“外公,外公,您听见没,青姐姐夸燕子了。”
东篱先生笑着点点头:“不能叫姐姐,该叫姑姑才是。”
碧青一愣:“您老这是从哪儿论的啊?”
东篱先生道:“从你师傅哪儿论的,你师傅跟老夫平辈相交,你是他的弟子,燕子是老夫的孙女,自然比你矮一辈儿,你不想让燕子叫你姑姑也成,那你就认了燕子当你女儿,如何?”
碧青愕然,这如何使得,过了年自己也才十七,燕子可都快十岁了,自己哪能当她的娘,岂不荒唐。
东篱先生拍了拍燕子的头:“去里屋瞧瞧弟弟可醒了,没醒你看着弟弟,醒了,你就陪弟弟说说话儿。”
燕子很喜欢碧青的儿子,如今小家伙不会说话,但是会咿咿呀呀的发声,更会笑,笑起来很好听,哭起来的声儿也大,小家伙一哭,旁边院子里的匠人们都能听见。
虽说生在北胡的营地里,小家伙的身子却异常壮实,碧青觉得,这完全遗传了他爹,简直就是一头小蛮牛,而且,长得也颇像大郎,才刚满月没多久,就能看出浓眉大眼,颇有乃父之风。
小家伙咿咿呀呀的语言,也只有小燕子会认真的回应,小家伙也格外喜欢燕子,只要一见燕子,哪怕上一秒还在大哭,也会停下,咿咿呀呀的跟燕子打个招呼。江婆婆总说小家伙跟燕子投缘,却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真成了姐弟。
等燕子进了里屋,东篱先生才道:“燕子娘没了,虽说有我这个外公,到底不如亲娘,更何况,燕子也不小了,回京之后,老夫仍会住在太学,燕子跟我去不妥当,照理说,她应该在赵家,赵家便比不得崔家,也是京里的世家大族,丫头,想必你也知道,世族内是什么样儿,燕子虽是我的孙女,到底有胡人血脉,又在胡地长大,性子天真,不知人情世故,进了赵家恐会受委屈,老夫已对不住她娘了,不能再对不住她,老夫这两天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妥当,让她在武陵源跟着你,老夫才能放心,昨儿你护着她的时候,老夫就想好了,让她认你当娘,干娘也好,义母也罢,丫头,帮老夫护着她长大,这孩子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话说到这份上了,碧青哪能拒绝,再说,她也实在喜欢燕子,虽说十七的自己,有个九岁的女儿有些奇怪,但奇怪就奇怪吧,多个女儿总是好的,遂点点头,却也笑道:“先生不怕我把燕子教坏了吗?”
东篱先生哈哈大笑:“若能教的燕子跟你这丫头一般,老夫求之不得。”
两人正说着,忽见燕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儿上,两只大眼满是惊喜的望着碧青。
东篱先生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娘。”
燕子冲了过来,一下扑进碧青怀里哽咽的叫了声娘,东篱先生说的是,燕子娘没了,虽说有外公,可小丫头对未来的生活仍有些害怕,毕竟京城不是她所熟悉的胡地,除了外公,她也不认识别人。
碧青就不一样了,小孩子很聪明,天生就知道谁对她好,娘没了,燕子下意识依靠碧青,燕子心里明白碧青跟她娘一样会护着她,有时看着小家伙,燕子也会想,要是青姐姐是自己的娘该多好,那样自己就有两个娘了,却没想到这个偷偷许下的愿望竟然成了真,怎么能不欢喜。
碧青摸了摸她的头发:“以后就跟着娘过日子,娘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回头你外公见了都认不出,好了,今儿是小年呢,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紧包饺子,一会儿你爹回来,一准儿嚷嚷着闹饿。”燕子点点头。
正说着,忽的门从外头推开了,一阵北风夹着雪粒子跟着大郎飘了进来,人刚进来就嚷嚷:“媳妇儿,儿子,可把俺想坏了。”
一屋子人呢,碧青忍不住有些脸红,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还不见过先生。”
大郎倒也听话,掸了掸身上的雪,规规矩矩鞠躬:“大郎给先生见礼。”
东篱先生摆摆手:“不必如此多礼了,你不嫌老夫来你家蹭饭就成。”大郎不善言辞,只呵呵傻笑了两声,一头钻屋里看儿子去了。
头一回当爹,又是这么些日子不见,大郎稀罕不够,看着儿子不解恨,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儿子睡的红红的小脸蛋。
想大郎天天在大营里练兵,不是拉弓射箭,就是抡大刀,手上都是厚厚的茧子,那指头跟小锉刀似的,小孩子的嫩肉皮哪受得了,一感觉疼,眼睛都没睁开呢,哇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碧青急忙撂下手里的面团进屋,见蛮牛手足无措的立在炕边儿上,手伸过去想抱儿子,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儿子干着急。
碧青笑的不行,伸手把儿子抱起来,先打开儿子的襁褓换了尿布,坐在炕沿儿上,解自己胸前的衣裳,饭碗塞进小家伙嘴里,小家伙立刻就不哭了,却仍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吸着奶水,时不时还委屈的抽搭一下,可怜非常。
大郎一开始还挺愧疚,后来,目光就从儿子转到了小媳妇儿身上。生了孩子的小媳妇儿更好看了,一个月子养下来,皮肤雪白透亮,仿佛都能掐出水来,那脸,那胸,那奶,子,还有那隐在棉袄下细软的腰肢,那两条白皙纤长的腿,紧紧绕在自己腰间……
正想着,忽觉鼻间一阵热烫,抬手摸了摸,竟是鼻血,碧青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从炕上翻出帕子甩给他,小声道:“没出息的样儿,看见啥了就值当流鼻血,快擦擦,外头可一屋子人呢,要是瞧见了,看你丢不丢人。”
大郎摸了摸鼻子,凑过去:“媳妇儿今儿晚上……”
碧青白了他一眼:“甭想好事儿,今儿晚上我跟燕子睡,如今大战在即,小年能放你回来过个节,已是太子殿下的恩典了,若留宿却不妥当。”
大郎不怎么乐意:“可是媳妇儿,俺想你了。”
碧青见他那样儿,手指戳了他的脑门一下:“这么几天就不能忍了,前头大半年怎么过来的。”
大郎:“那不是没见着媳妇儿吗,这见着了,不让俺吃,哪受得了,媳妇儿,要不你先让俺亲一口解解馋,俺这些日子都快想死了。”说着大嘴就往前凑,忽听外头有人进来,接着就是参见太子的声音。
碧青忙推开大郎:“还闹,太子殿下来了,还不出去接驾。”
见儿子吃饱了,碧青整理好了衣裳,两口子抱着儿子出去了,跟众人跪下参见太子爷。
慕容湛抬抬手:“本宫不过随便走走,不必多礼。”目光落在碧青怀里,忽的伸出手:“本宫抱抱。”说着去接碧青怀里的孩子。
碧青不好不给,只能把孩子交到太子怀里,小家伙睡饱吃足,又换了尿布,这会儿浑身清爽,正是最精神的时候,天天人来人往的,也不大认生,大概觉得慕容湛脸生,两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望着慕容湛,忽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这一笑,慕容湛不禁有些意兴索然,真是父子,这么大点儿就能看出跟他爹一个样儿。
把孩子交还给碧青,看了苏全一眼,苏全会意,把特意准备的礼递了过来:“王校尉,这是太子殿下给哥儿的满月礼。”碧青跟大郎只能又跪下谢恩。
太子给的是一个赤金的长命锁,估摸是宫里内造的,格外精致,纹路也大气,这远在雁门也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
慕容湛来了,大家都不免有些拘束,碧青盼着这位大爷赶紧走呢,不想慕容湛四下看了看:“这是包饺子呢,倒是新鲜,本宫也来帮忙如何?”
谁还敢说不行啊,只能腾出位置来给慕容湛,开始包饺子,慕容湛还算不太笨,经过前几个四不像的饺子之后,终于包了个完整像样儿的,顿时大喜,指着自己包的饺子问碧青:“本宫包的如何?”
碧青真想说,难看极了,可见慕容湛难得的好心情,只得违心的说了句:“太子殿下包的好。”受到鼓舞的太子殿下兴致高昂的包了很多,碧青看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饺子,决定一会儿单独煮上一锅,估摸十有八,九都得成片汤。
人多,自然包的就快,别管像不像样儿,到晌午的时候,包了满满十几个盖板饺子,大锅里舀了水,燕子跟江婆婆负责煮饺子。
太子左右看了看,没见着自己送来的两个奶妈子,不禁问了句:“那两个奶妈子呢,怎么不见?莫非使着不顺手?”
碧青眉眼低垂:“民妇乃乡野里妇人,耕田劳作是本份,奶个孩子自己来就成了,正巧旁边的匠人多,少个做饭的,我就私自做主,叫那两人去旁边院里帮忙去了。”
太子目光闪了闪,点点头:“如此也好。”
饺子煮好了,怀里的小家伙也睡了,碧青把孩子放到里屋,叫燕子看着,自己出去,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配上白嫩嫩的饺子,勉强也算过得去。
慕容湛来了,怎么也不能光吃饺子,加上今儿是小年也该应应景,从家里带来的酒还剩下两坛子,叫陆超搬进来。
太子殿下居中而坐,众人站在一边儿不敢落座,直到慕容湛摆摆手:“今儿不论身份,只当是一家子过节了,大家伙坐吧。”众人这才坐了。东篱先生左首相陪,大郎是主人坐在了右首,对面是陆明钧父子。
有苏全在一边儿伺候,也用不着江婆婆,江婆婆跟碧青娘仨在里屋,吃完了饺子,竖起耳朵听外头说话儿,有太子殿下这尊大佛,估摸外头几个人都没什么胃口,可惜了这么香的饺子。
大概慕容湛也知道,自己败了大家的兴致,吃了饺子就带着苏全走了,大家伙这才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饺子,今年的小年也就过去了。落晚,大郎依依不舍的回了大营,先生留了下来,跟碧青烹茶讲古,老晚才兴尽睡下。
入夜雪停了,却刮起了北风,这里没有炭烧,只能烧柴火,柴火烧不了一宿,江婆婆怕晚上冷着碧青娘几个,一宿起来烧了三回炕。
转过天一早,碧青喂饱了小家伙,就把儿子放到江婆婆怀里,压着她躺在炕上补觉,自己跟着陆明钧父子去看做出来的床,弩。
床,弩是碧青根据连,弩,加上前世的记忆画出来的,说是床,弩其实算车,弩,就是把几张弩,弓安装在床架子上,用绞盘为动力,用的时候,绞动后头的轮轴发射弩,箭,因为绞盘轮轴的力量,射程比手,弩连弩更远,可多张弓同时发箭。
陆明钧叫了几个力大的工匠,同时绞动轮轴,只听嗖嗖嗖数声,十几张弩,箭飞射出去,齐齐射在前方立在墙上的铁板上,竟穿透铁板,钉在了上头。
床,弩是今儿才刚制作出来的,陆明钧跟那些工匠也不知道到底如何,见到这种威力,都楞在了当场。
陆明钧喃喃的道:“竟如此厉害……”
碧青实在没看出厉害在哪儿,见过现代的核武器之后,这些在碧青看来,简直跟小孩子的玩具差不多。
只不过,如今是冷兵器时代,火器还没有发明出来,正因如此,善骑射的胡人才敢如此嚣张,假如有大炮,胡人再善骑射,几门大炮一摆,对着胡营一通乱轰,胡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必败无疑。
如今有了这个,胡人也再无胜算,即便他们造出了手,弩,跟床,弩比起来,手,弩实在不够看,地上这架床,弩,就是现在这个时期战争的绝对王者。
陆明钧回过神来:“有床,弩,我大齐这一仗必胜,此弩威力惊人,射程又远,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可,简直就是决胜的法宝。”
碧青:“虽威力惊人,精准度却不佳,用于齐射之时,方能发挥其最大的功用,若近距离进攻,还是咱们精,钢,手,弩,更有用些,你把这些话跟太子殿下说清楚,殿下深谙兵法,自然知道用在何处。”
说着,抬头往南边望了望低声道:“但愿这仗早些打完,咱们也能早一天回家,来的时候,刚过了重阳,这一晃可都快过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着了?”自己的信也该到家了吧。
马车在家门前停下,小五跳下车,手里攥着信就往里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嚷嚷:“姑娘来信了,姑娘来信了……”
一句话,家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家子老少,都挤在何氏的屋子里,眼巴巴盯着二郎,盼着他快说说信里写的什么。
碧青走的匆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碧兰跟小海,到底年纪还小,婆婆跟爹娘三位老人又上了年纪,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没个人盯着怎么行,好在二郎一听大哥失踪,就从太学请了假,正好在家里盯着,碧青也能放心一些。
何氏等了会儿,不见二郎说话,急的直捶炕:“还不赶紧着说你嫂子心里写了啥,你嫂子咋样了?孩子咋样了?莫非要急死娘不成。”
二郎这才抬起头来:“嫂子很好,俺侄儿也好,嫂子是月子里写的信儿,说俺大哥立了大功,说雁门比咱们这儿冷,入冬下好几场大雪,房檐前的冰溜子都冻的结实的不行,陆超掰下来一块,在嘴里含了半天都没化,气急了一咬,差点儿把牙蹦了。”
几句话说的屋里轻松了起来,武陵先生捋着胡子点头:“胡地苦寒,雁门自然比冀州冷的多,雪也下的大,那些年,老夫去雁门游历,赶上场大雪,那雪片子跟鹅毛一般,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是厚厚的一层,下一宿,早上起来,大门都被雪拥住了,得从外头把积雪清了,才能出门。因此,胡人最怕过冬,一场大雪过来,不定就会冻死多少牲口骡马,胡人放牧为生,牲口没了,就像咱们农人没了收成,来年可就不知道怎么过了。”
小五道:“这么说,那些胡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呢。”
何氏点头:“可是,要是吃饱喝足,有好日子,谁巴巴打仗啊,胡人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裳不是。”
碧兰道:“再穷也不能掠夺咱大齐的百姓啊,胡人是人,咱大齐的难道不是,反正,不管什么理由,抢咱的东西就是胡人不对。”
却听刘盛道:“胡人是游牧民族,常年逐水草而居,性情彪悍,即便如此,也并非不可教化,若能让胡人知道咱们大齐的礼,义,仁,智,信,明白道理,再通商贸,让胡人有衣穿,有饭吃,想来胡地不打自平。”
武陵先生挑挑眉,不禁重新打量刘盛,此人是杜子峰举荐给碧青丫头的,自来了武陵源,一直默默做事,教孩子们念书,有时会帮着写个告示什么的,自己一向没注意过他,却不想,此人竟有如此见识。
当初碧青丫头跟自己提过北胡的事儿,一开始自己觉得荒唐,过后仔细想了很久,却发现,碧青丫头的主意,或许才是真正平复北境的方法。
胡人是打不服的,更打不绝,就像南蛮,即便打怕了,大齐军队一撤,照样出来杀烧抢掠,孙子兵法上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也就是说,攻心为上。就像碧青丫头说的,先打服了,再施以恩德,用大齐的礼义仁智信,教化胡人,开放两国边境,商人可自如贸易,用大齐的布帛,丝绸,茶叶,粮食去换胡人的牛羊,牲口,皮毛,药材,长此以往,胡人过上安定的日子,哪还有心思掀起战端,到那时,北境岂能不安。
或许,等雁门一战之后,自己上书万岁,保举刘盛出使胡地,落第如何,只要能让大齐北境得安,就是栋梁之才,只不过,前提是这一仗得大胜,用丫头的话说,打服了,胡人才会老实的坐下来,让大齐施恩,那丫头的话虽糙,理儿却真不糙。
想到此,又不禁有些担忧,崔家跟赫连一族内斗已久,但愿这次两家会以大局为重,先把这仗打赢了再说,但武陵先生心里,又十分清楚,以崔家家主的性子,大概不会放过这一次的天赐良机。
但是,这一切还要看太子殿下的选择,崔家算太子这边儿的,崔家一旦倒了,对太子并无太大好处,尤其还有个淑妃所出二皇子虎视眈眈,若赫连一族独大,太子的处境恐怕不妙。
太子稍一犹豫,恐雁门这一仗就难说了,想着,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的处境何尝不是如此呢,但大义当前,为了大齐,太子殿下也应知道怎么选择,更何况,赵东篱如今正在雁门,有他在,太子不至于犯糊涂。
而此时,太子正怒不可遏,虽之前也怀疑是崔家的事儿,可事儿真查出来,还是让自己难以接受,崔家再混账,也该知道崔氏一族的显贵是从何而来,崔庆元兄弟做出如此通敌叛国之事,置大齐与何处,简直混账之极。
崔家早晚会倒,可此时却并非最佳时机,有赫连一族支持,二弟跃跃欲试,其心可知,虽自己是东宫太子,大齐储君,却也不知父皇心中到底想的什么,若父皇属意二弟,自己这个大齐储君就是个笑话。而把这些罪证交给自己的赫连威,更是其心可诛,。
慕容湛脸上的狠厉一闪而没:“苏全,请老师过来大帐。”
东篱先生进来的时候,慕容湛还在来回走动,先生挑挑眉,太子的性情极为内敛,喜怒轻易不行于色,更不要说,这般明显的焦躁,自己教了他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
见过礼,慕容湛也不隐瞒,把赫连威送了崔庆元崔庆平罪证的事儿和盘托出,然后望着东篱先生:“老师,弟子何如?”
慕容湛轻易不自称弟子,若称弟子就是极度迷茫之时了,东篱先生想了想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天小年儿的时候,老夫跟碧青丫头烹茶对坐,纵论古今,说起唐太宗之事,碧青丫头跟老夫说,唐归高宗,恐不是太宗本意,玄武门之变,太宗夺得江山,却始终耿耿于怀,试想若李承乾不起多嫡逼宫之念,或许大唐江山也不会落于高宗之手了,丫头言辞大胆荒唐,殿下听了一笑即可。”
慕容湛顿如醍醐灌顶,站起躬身一礼:“弟子谢老师教导,却,事到如今,学生该如何破局?”
东篱先生避开慕容湛的礼:“莫非殿下忘了此次雁门之行的目的?”
慕容湛多聪明,立时就明白了,赫连威既把崔庆元兄弟的罪证给自己送来,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崔家若是大齐的害群之马,他赫连一族也脱不开城狐社鼠之流,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可借机除此二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