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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此话一出,范景文、郑崇俭,吴甡、方有度等人都是精神一振。
若真的被冯紫英说准了,那意义就大不一般了,而且若是要论对边疆军务的了解,恐怕整个书院乃至整个北地书院都没有几个能有冯紫英了解领悟得深刻,更遑论南方那些书院士子了。
“紫英,可是我们也对这个情况不太了解啊。”方有度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嗯,那就将就今晚这段时间小弟谈一谈对边疆军务的了解和理解已经一些自己的看法,能不能蒙上也说不清,反正这一块大家了解一下也没坏处。”冯紫英笑了笑,显得很轻描淡写。
但是练国事和冯紫英相交甚深,却知道他这个人,越是这般,说明冯紫英内心越有把握,心中也是更加好奇:“紫英,难道就凭着那赵率教的一番话和女真贡团的入京,就能让你有如此把握?”
“君豫兄,可千万别说什么把握,小弟都说了,就是一种感觉吧,当然肯定也有一些依据,比如女真贡团如此气焰嚣张,兵部不可能不知道,如楚材兄就已经多次上报兵部的主官,君豫兄不会不知道当下兵部尚书虽然是萧大亨,但实际上能在皇上那里说得起话的是谁吧?”
冯紫英的反问让练国事倒不好不回答了:“左侍郎张大人。”
这些情况像吴甡、方有度、郑崇俭他们出身普通家庭的学子就一无所知了,甚至连范景文也只是隐约知晓当下兵部内部不睦,尚书萧大亨一直尸位素餐,兼着刑部尚书,主要是负责刑部事务,却对兵部尚书一职一直没有撒手,但具体什么情况他却不清楚了。
练家在朝中颇有人脉,所以却瞒不过练国事。
“嗯,萧尚书为兵部主官,但是大部分日常事务还是张侍郎在负责,但目前朝廷军务这一块有些混乱,嗯,具体情形以后大家可能就会知晓。”冯紫英没有说明,但大家都能领会到一些,“但兵部内的诸多问题都是迫在眉睫的,我相信皇上也应该知晓这些心腹之患和肘腋之患,……”
“除开建州女真的扩张威胁外,来自蒙古左翼威胁也在增大,那位林丹汗自诩为草原黄金家族的后裔,理所应当的应该统一蒙古,而且也对咱们大周虎视眈眈,不可避免的会对宣府、大同和山西这三镇带来压力,……”
“除开北方,西南方向,非熊和仲伦也都提到过西南不靖,后来我也找楚材兄了解过有些西南的情形,他也谈到的确不容乐观,特别是贵州形势严峻,当地土司对山民压榨过甚,而本地流官在处置一些事情上也欠缺长远打算,所以很有点儿一触即发的感觉,……”
“……,还有就是东边海上的倭人威胁了,这是老问题了,但是就目前来说,看起来还算相对平稳,但倭人一直对朝鲜垂涎不已,如果其再演壬辰倭乱一幕,大周该如何应对?……”
随口而出,娓娓道来,听得一干人都是皱眉沉思,即便是练国事也没想到冯紫英对这些边疆军务了解如此之多,虽然说深还有些夸张,但是如此广博,却委实让人意外,绝非寻常士子能做到的。
“……安南和洞武洞武威胁都只能算是癣疥之疾,但如果不予以惩戒,这些弹丸之邦仍然会不断骚扰大周,大周难以集中精力应对其他敌人,而对大周威信的破坏则更是不能容忍的,……”
一口气把自己对周边边患说了个透彻,也听得几个人都是如饥似渴,万一涉及到这些方面的题目,哪怕就是一知半解的添上几句,相较于那些个完全不了解的士子们来说,那也要强太多了。
听完冯紫英的介绍,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但是冯紫英觉得还不够,既然已经把底儿都交了出来,那就送佛送到西。
他又把自己对这几方面外敌威胁的情况谈了一些自己的相关看法,吴甡、方有度、范景文以及郑崇俭等人也都是听得连连点头,又问了不少问题,一直到子时才算散去。
练国事睡下时都忍不住心中暗叹冯紫英的大气。
寻常人若是有这份优势,那肯定是敝帚自珍,挟技自重,深怕别人知晓,哪像冯紫英这样还要主动和盘托出,甚至还要帮助别人指点应对之策。
这份胸襟,扪心自问,恐怕自己都做不到。
这种感觉也让练国事对冯紫英的感觉更为复杂,这样一个比自己都还小十岁的少年郎,究竟是在怎样一个家庭,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活才会锻造出这般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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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义考试无甚波澜,能够考过举人,经义考试只要不是发挥失常,基本上都能过关,可以说经义考试更像是一种资格赛,但对于经历过秋闱的学子们来说,这个挑战不大。
最关键的就是二月十一开始的时政策论。
虽然朝廷屡次三番要求主考和同考需要认真对待策论三题中前两题,但是毫无疑问,最后一道主题仍然是众多同考和学子们最为重视的,因为按照惯例,考中的进士们,只有最后一道题的策论答卷,才会进入主考官的视野,会试排序一般也会以最后一题的优劣来进行排序。
按照大周例制,十一日考两题,十二日考一题即主题。
十一日晚便是在贡院考舍中睡的,这一觉没有几个人能睡好,但十二日一大早,主题考题正式下发下来。
方有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两道副题的撰写方有度不是很满意,感觉只能说是一般。
他意识到今科恐怕自己要落榜了。
实际上他已经很满意了,考中举人就是他最大的希望,甚至他当初还做好了再考一次秋闱的思想准备,没想到秋闱却一跃而过,整个家乡都轰动了,方氏一族数百口人,大周一朝就从未出过一个举人,甚至连秀才也只有两三人,现在方有度骤然考中了举人,这等荣耀足以让他在家乡挥霍一辈子了。
但对于方有度来说,在青檀书院这几年让他早已经不满足于家乡那种乡绅生活了,没错,考中举人之后,媒婆就踏破了家门槛,其中有好几家都是县里的士绅大户,愿意将嫡女嫁于她,有一个甚至是方有度在乡里读书时梦里幻想过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而后定亲之后,那家便主动送来两个丫鬟,一个侍奉自己老娘,一个就成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而且新的宅院已经在他离开时开建了。
生活变化如此之大,甚至让方有度自己都感觉像是做梦,总觉得有些漂浮,一直重新回到书院,才算是慢慢找回自我。
看来自己这一轮可能就要就此止步了,方有度略微有些遗憾,但是却并不失望。
事实上他对比过自己和一起来参考的书院同学,自认为自己的实力在这五十余人中处于中下水准,便是吴甡和郑崇俭都要高出自己一筹,而范景文、贺逢圣乃至陈奇瑜这些人就不用说了。
所以他没太多失落感,三年后便再来一回就是了,如自己那位老家的准岳父所说,安心读书,家中乃至自己在京中的吃穿用度不用考虑了,一切有他。
而且春闱之后,他就该回去成亲了,嗯,实际上那个时候他自己也估计自己这科春闱恐怕是难以考中的。
但有了这个举人底子,足够自己一家人在家乡吃一辈子了,便是再考上十年八年,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了。
“啊!完了,这是什么题?!”
“为何今科出如此之刁钻难题?”
一阵阵窃窃私语声从旁边的考舍传来,让有些走神的方有度终于把注意力放在面前,题卷已经发了下来,他还没有打开。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有度才将题卷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论如何破解我朝财赋拮据与边患军务开支事宜之僵局”
方有度倒吸一口气。
难怪周围考舍的考生们一个个叫苦不迭,这等题远远超出了一般想象。
如果说着财赋问题一般学子们还能论述一二,毕竟时政策论中财赋问题只是大家学习探讨的重点,但是边患军务对于很多人却相对陌生了,而且还要让你论述这边患军务与财政拮据的关系,然后还要让你找到问题解决办法,这未免有些超出想象了。
稍微稳了稳心思,方有度开始审题,财赋这一块相对容易,边患军务这一块,方有度就忍不住要说一声上苍保佑了,幸亏前晚冯紫英给大家上了一课,否则他真的要两眼一抹黑,只能凭空想象了。
如果没有之前冯紫英的那一番仔细介绍,方有度对边患军务就只能局限于东海倭寇上了,毕竟他是南直隶人,对倭寇还算有所了解,向北方的蒙古和辽东女真就只能停留在相对浅显的表面了解了,但具体如何就知之甚少了,至于西南的边患,更是闻所未闻。
就在方有度倒吸凉气之后暗自窃喜的时候,郑崇俭、范景文和吴甡等人也都是惊喜莫名。
虽然这道主题比想象的更加复杂,难度更高,但是却涉及到了很多考生都相对陌生的领域,或者说绝大部分考生都只能是一知半解的领域。
像边患,可能来自云贵川和湖广的学生对西南边患尚有所了解,但对辽东女真的威胁就知之甚少,同样来自闽浙广东的学生可能对倭患有切肤之痛,但是对于北方的蒙古威胁就未必有多么深刻的感受了,要让北直山东的学生对西南土司与流官的矛盾或者安南在广西的袭扰有多么直观的了解,本身也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
但对于那一晚的几个人来说,冯紫英两个时辰讲解简直就是如沐甘霖了,哪怕两个时辰的叙述让他们也只是有了一个大略了解,但是他们相信自己固然如此,只怕其他考生就更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