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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仗,一打就是一年多。
等到了漠地的大雪天来临,漯城那边霍冬灵已经出嫁,霍家二少爷成亲,两桩喜事过后,这边的青岭战事越来越凶。
皇上两次调兵前来,包括沈老将军手下的将士带兵前来支援,十一月时大雪很快要封山,霍府中霍靖祁已经长达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来,柳青芜吩咐翠玲她们去青岭乡下买一些农家新鲜的菜回来,那边院门口知叶和知绿两个人带人抬着几个箱子回来,说是漯城柳家派人送过来的。
箱子里放的都是一些日常用的东西,还有许多送给孩子的东西,年初生下硕哥儿后报喜回去,这是柳老夫人第二趟派人往这边送东西了。
柳老夫人总是担心孙女在这边会吃苦,一年多时间未见,心里也想的紧,一同带过来的几封信中,字里行间都交代她要好好的,家中大嫂又生了个哥儿,青妍头胎生了个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孕,小日子过的也十分的好。
十个月大的硕哥儿还不会说话,正在学步,喜欢在床上爬来爬去,看到柳青芜低头看信,他趴过来趴在了她的腿上,伸手啪一声把信从她手上拍落,然后踩着柳青芜的腿开始攀,拉着她的衣服站起来后咿咿呀呀的要她抱,柳青芜放下信把他抱起来,硕哥儿又指门口,他要出去。
“外头冷,下雪呢。”柳青芜拉回他的手,硕哥儿不依,啊啊着非要出去,墩哥儿进来看他,硕哥儿就更高兴了,不要柳青芜抱,要哥哥带着他玩。
奶娘进来给他穿上小斗篷,带上帽子,这边冬雪打开窗子,没有风吹进来也不算冷,墩哥儿坐上去,再把他也抱上去,硕哥儿爬到哥哥怀里,做好,继而仰头看窗外,就算是白皑皑的一片,他也看得高兴。
墩哥儿的性子很软,向来话不多,宠着弟弟,他要什么都依着他,弟弟要站起来,他扶着,坐下了,他就抱着他,还小心的握着他的手,以免窗框上的小刺扎着他的小嫩手。
柳青芜这才有空清点祖母送过来的东西,知道她爱吃鲜味儿,新鲜的这儿送不到,柳老夫人命人晒了许多上好的干货给她带过来,走出屋子,外面雪大的有些大,柳青芜去了一趟厨房,那些干货多存在了屋子里架起来放着防止起霉,等她回来,这边兄弟俩已经靠在卧榻上睡着了。
睡着的是硕哥儿,偏着脸趴在哥哥身上,墩哥儿怕吵醒他,也躺在那儿不动,就让他做靠背了。
奶娘把硕哥儿抱到床上,柳青芜摸了摸墩哥儿,“雪下的大了,夫子来去不方便,明天可以邀请严家二少爷过来与你一起玩。”
“那我派人给他送信去。”墩哥儿高兴的点点头,好不容易有同龄的朋友,又能说得上话,他和严家的二小子关系十分的好。
“去吧。”柳青芜拍拍他的肩膀,墩哥儿回屋子写信去了,柳青芜回头看躺在炕床上的儿子,如今是以四叉八仰的睡姿躺在那儿,柳青芜上前给他盖了小被子,伸手轻轻的拍着被子,无忧无虑,还是做孩子好啊...
十一月低时,和狼族之间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一年之中接连不断的打其实是一件极度劳民伤财的事,大雪封山,狼族卯足了劲派兵前来,勇王更是数次亲征,誓要拿下青岭,再拿下漠地,完成他这么多年以来心愿。
十二月初八,腊八这天,天还未亮,各家中都煮着腊八粥,大街小巷中更是飘起了香气,忽然东南城墙那边一声巨强,就连这边住的远的人都听见了,紧接着没有过多久,灰蒙蒙的天色又是接连几声巨响,东南城墙被炸出了个洞,数头雪狼身上扎着药弹冲进了城墙内,四处窜了开来。
爆炸声肆起,那些雪狼身上绑着的药弹都是点了绳索的,一旦绳索烧尽,药弹就会爆炸,这时就是跑到哪儿,炸到哪儿的情形。
守城的官兵很快派遣去追在城中乱窜的雪狼,还有的堵住了被炸的洞口,但狼不是人,速度惊人不说,伤人也十分迅猛,东南城墙被炸,那边勇王带着狼族士兵也已经到达城门之下。
远远的柳青芜都听见了爆炸声,而且这些爆炸声越来越近,其中还掺杂了百姓的哭喊,一部分雪狼身上绑着药弹,一部分跟随者窜进来在城中作乱,见人就咬,雪狼闯入民宅,随之而来就是院子中的爆炸声,街上,巷子中,惊叫声一片。
赶紧让人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青芜让翠玲把墩哥儿带到自己屋子里来,命桑妈妈集合府中所有人,守住大门口和各个后门,把家里的能抗的刀具武器都找了出来。
门口的管事很快就打探来了消息,东南城墙破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雪狼,爆炸声就是那些狼身上缠着的药弹,那些雪狼像是训练有素一般。
柳青芜走出屋子抬头看去,靠近东南城墙那边都有了火光,随即吩咐,“狼怕火,何管事,快去准备一些火把,还有没有可以烧起来的东西。”
“夫人,前院还有一些火油。”
“都备起来。”
外面的爆炸声渐渐停息下来,大概是那些帮着药弹的雪狼都已经死了,余下的尽是百姓的呼叫声,还有雪狼的嘶嚎,天未亮时听起来尤其渗人。
柳青芜记得相公说起过那次炸死了两百多匹雪狼,如今闯进来的数目可能远不止这个,青岭镇并不大,如今大雪封山,镇子中更是无外援,除了军营里的人之外各家之间也难有人出来支援,那么就唯有自保。
前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桑妈妈赶紧把柳青芜推回了院子,只见两匹雪狼闯进了府中,何管事他们手中拿着火把不停的吓唬那雪狼,雪狼伏低着身子,慢慢的靠近他们,在他们四周转圈着试探,试图找到可以进攻的机会。
染了火油的布团点燃之后被扔了出去,雪狼嘶吼的吓退了几步,其中一匹朝着天空嚎叫了几声,何管事暗叫不好,它这是在召唤同伴前来。
没多久,又有几匹雪狼窜上了墙角进入府中,其中一匹快速的窜上离他最近的一个管事,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整个人被它拖着往后,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个管事反应过来,忍着痛把火把王那狼头上扎,都能闻到皮毛烧焦的味道,何管事赶紧上前帮忙,几颗火球下来,雪狼痛的松了口,朝着他们嘶喊,空气里的血腥味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暴虐。
零头的一匹狼抬脚趴了趴地上的雪,它似乎是有意识何管事是这几个人中的领头,深幽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何管事,张嘴露出了锋利的牙,冲着何管事低吼了一声,蓄势待发。
正当那狼飞起朝着何管事扑过来,忽然墙上一支飞箭射来,直接射在了那狼的脖子上,本来冲向何管事的雪狼直接掉在了地上,重重的砸出了雪坑,旁边四匹狼吓的后退了好几步,低声呜呜着,那边墙上站着一个士兵,还有十来个士兵从外院冲了进来,手中拿着绳子和刀。
看到同伴死去其余的狼警惕后退,远处传来高亢的狼嚎声,青岭城中的所有狼开始抬头叫唤回应,士兵即刻动手,抓住了其中三匹,还有一匹逃走了。
城中的雪狼开始有组织一般朝着东南城墙那窜去,而此时,关外打起来,那些狼族士兵不再选择攻城门,而是往东南城墙那边的弱点处派兵前来,想要和雪狼来一个里应外合,直接攻入城内。
城内外都打了起来,有些狼族士兵还想闯入民宅抓青岭中的百姓,他们其实是想再往内攻,攻到官府和那些将领家中是最好的,但城中守卫森严,哪里是这么容易打进来的,那个城墙的洞口厮杀成了一片,雪地里血迹斑斑,到处是尸体。
这一场仗一直打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狼族这一回是倾尽全力的进攻,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兵力,第二天傍晚时还有第二匹绑着药弹的雪狼要冲进来,城中的百姓帮忙运了无数的雪过来堵住了东南城墙,要让这些药弹无法入城爆炸。
天又黑了,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城内不论远近都能听到那嘶喊声,狼族攻不破城就会一直继续,直到耗尽全力,而若是大业军先被耗尽了,那么之后狼族的士兵就会对青岭进行屠城。
狼族的勇王从继承王位开始就在打,他肖想漠地这个地方已经十几年,人会老,他也是,在最年轻力壮的时候没有夺下这里,等他年老,这就更不能实现了。
第二天入夜之后城中的雪狼已经几乎杀尽,东南城墙那边架起了倒刺的木桩关卡,还是有狼族士兵冲进来,打的十分惨烈,而城外的雪地中,勇王下了战车亲自提武器上阵,他的身旁就跟着那能指挥万千狼群的狼王,他几乎是杀阵无敌,一人一狼直接朝着城门口冲过来。
青岭中的百姓都在数着时间过去,柳青芜带着两个孩子留在霍府中,她的一颗心悬在那儿没有落下来过,第三天,第四天。
直到第四天的傍晚,城外忽然一声狼嚎,紧接着青岭四周山野里响起一阵悲鸣的狼叫声,是夜,雪停了,勇王倒在狼王身侧,一腿中箭,他的刀插在了霍靖祁右肩膀上,霍靖祁的剑没入他的腹部三寸。
昏迷之前他还能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霍靖祁,仿佛在说这个对手不错,任谁都看不懂这个好战狼族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首领被捕,战争结束,狼族带来的人没剩下几百,而青岭这边的伤亡并不比他们少,霍靖祁回到城中,这一片狼藉的青岭,大雪都掩盖不去这四天发生的一切,残破的民宅,满地的尸首,还有城外那渗入地下的鲜血...
他们打赢了。
很快这胜仗的喜悦盖过了城中的伤亡,消息传到霍家,柳青芜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能够放下,听闻霍靖祁受了伤,柳青芜赶紧让桑妈妈去准备衣物和药,不放心两个孩子留在家中,带着他们一块儿去了军营里。
沿街的路上,柳青芜再一次见识到了战争残酷所带来的侵害。
很多低矮的民宅都被炸掉了半边,墙面毁了,街边的铺子酒楼有些都倒坍了下来,街上的士兵来来回回都在运送尸体,柳青芜不让两个孩子出窗外看,耳边都是失去亲人失去家的痛苦声。
很快马车到了军营,柳青芜抱着硕哥儿走进去,一路上受了伤的士兵被人扶着进出,柳青芜拉低硕哥儿的斗篷,牵牢了墩哥儿的手,到了霍靖祁的帐篷前,里面的军医正端着一盆满是血水的盆子出来,看到柳青芜,看着的士兵给她拉开了帘子,烧了炭火的屋子中散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另一个军医在给霍靖祁包扎伤口。
本来早就该处理的,一回来霍靖祁先和罗副都统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才包扎。
柳青芜怀里的硕哥儿看到爹爹,冲着霍靖祁那边咿咿呀呀了一阵,霍靖祁回头看到她们,“怎么过来了。”
柳青芜把硕哥儿放到床上,小家伙自觉的往霍靖祁那边爬,霍靖祁伸手扶他,他攀着他的手就站起来了,看了一眼军医端走的盘子,阿了一声,又好奇的瞅着爹爹肩膀上包裹的白纱布。
“来看看你。”柳青芜让奶娘抱着儿子,冬雪去外面拎来了热水,柳青芜小心的替他把外套脱下,看着渗血的伤口,心疼的很。
这伤势并不能洗澡,柳青芜绞干了布巾替他擦身子,如今看到他好好的在自己眼前,柳青芜一腔想说的话都不必说了,她只要看到他好好的在她眼前,这就够了。
不论是这几天如何提心吊胆的过,柳青芜现在心里都无比的安心,替他擦过身子,简单清洗了头发,小心的套上带来的洗换衣服,霍靖祁的气色看起来才好了些。
“吃些东西。”拿出食盒里的粥,霍靖祁伤的是右手,柳青芜一勺一勺喂他,一旁硕哥儿看的可眼馋了,不肯呆在奶娘怀里,偏要下来和霍靖祁一起坐,坐着时那小脑袋往他怀里越凑越近,眼睛直盯着柳青芜手中的碗,看到她舀了一勺,看粥没有送到自己嘴里,不满的啊了一声。
霍靖祁摸了摸他的头,硕哥儿觉得爹爹的臂膀好玩,站起来攀着他的左肩,在木板床上踩来踩去。
“处理完接下来的事我就可以回家了。”尽管柳青芜什么都没说,霍靖祁也感觉的出来她在担心自己,他的伤并不轻,军营里如今实在是脱不开身,否则罗副都统早就赶他回去养病了。
“好。”柳青芜点点头,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霍靖祁低眸看她,柳青芜淡淡的笑了笑,“家中一切都好。”
“若是这儿安定了,再过一年我们能漯城了。”霍靖祁很想摸摸她的脸,但是腾不出手,硕哥儿不亦乐乎的攀着他的手臂,霍靖祁怕他摔着,左手还得扶着他。
“到时候子瑜也能说话了。”柳青芜把儿子抱了过来,到了娘亲怀里,硕哥儿终于安分了一些,抱着她的脖子看旁边的哥哥,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言自语。
柳青芜在军营里一直陪着到了傍晚,天快黑了,柳青芜离开了军营回府中,也是第二天严夫人前来看她时她才听闻,雪狼入城那几天,严家隔壁的牧家也出事了,牧大人跟着在军营中忙,家中也没什么防范,严家这边只听一阵爆炸声,派人过去看时,牧夫人身边两个丫鬟被狼咬死了,牧夫人受了些轻伤,但是人吓的不轻,到现在都还有些精神恍惚。
“那天可真是吓着我们了,我家也闯入了几头,还好我家老爷在,有个男人在家可真的是能镇定不少。”严夫人自己说起来仍旧是心有余悸。
“管姐姐你可去看过了。”
“昨天我去看了。”管氏看着柳青芜,“官府那事重审之后,牧大人再没有陪同牧夫人出来过,我邀请牧夫人那几回,牧大人也都不在家,牧夫人看着憔悴了许多。”
再多的管氏也没有继续往下说,意思很明了,牧大人夫妇的感情不如从前了。
“那我备些东西派人送过去。”依照着霍靖祁和牧邵越的上下属关系,牧夫人受惊,柳青芜人不去,备些礼过去也是要的,“她的腿上才刚刚有好转。”
“好什么,不肯吃药。”管氏叹了一声,和柳青芜说话也没有藏着掖着,“要我说,这姑娘不知是心狠还是傻,这般子折腾自己,到底是心疼了谁。”
柳青芜淡淡的笑着,“管姐姐,人各有志。”
管氏一愣,随即也笑了,“是吧,人各有志。”这也算是志...
接下去的几天,青岭中城门关闭,城中接连十来天每天都有士兵巡逻,已经是十二月底,距离过年并没有多少日子,城门口附近的百姓一面忙着修缮屋子,一面还要准备过年,官府中也送了不少粮棉出去,尽管伤亡惨重,但随着这一场仗的平息,人们心中都抱着从此以后都会安定下来的希望,再暗的天都不显得那么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