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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任凭她拉着他的手在沙滩上写着七扭八歪的大字。
他的确是要学本事的,但这样奶臭未干的女娃,怎么配成为他的师父?
可是这女娃却乐此不疲,一有空就过来寻他,要给他授课。如今他差事渐多,总是能寻到借口离她远些,可是每当他在林中与宛媪一起练功时,那女娃又探头探脑地出现了。每次自己挥剑,翻腾起身时,就会听到草丛里传来阵阵低叹惊呼的细碎声音。再过几日,那草丛里蹲着的人便试探着一点点地挪动出来,手里挥动着一只捡来的木棍,小小的身子笨拙地将木棍挥来甩去,嘴里还嘿哈地叫唤着。
宛媪看着她,心里存着气,用脚尖踢着个石子,便直直向那小娃儿的腿肚子弹去。只听扑通一声,小小的身子便一下子栽在了旁边落了水的泥坑里。
待得小人啜泣着从泥坑里爬出时,那满是污泥的小脸,除了正裂开的小嘴里露出的小细牙是白色外,其它都是一片泥黑。虽然女娃的哭声渐渐地有些震天撼地,可是少年却望都未望一眼。许是女娃混沌,并不知自己摔倒乃是宛媪的恶意所致,哭了一会便渐熄了声,一瘸一拐地朝着他们走来。
他也是舞得累了,便坐在一旁的巨石上沉默地吃着宛媪给他准备的烤饼,那女娃凑过来,坐在一旁的小石头上仰着脖问他:“诩哥哥,我肚子也饿,要吃烤饼。”
眼看着宛媪又要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子,少年回头看了看女娃一眼,不咸不淡道:“又脏又臭,去一旁的池塘将脸和手洗一洗。”
女娃听了,欢喜地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过一会将手脸洗干净了一番回来了,站在王诩的身旁,两手扒着他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烤饼。
按理说,这莘家虽然比不得士卿之家,可是也不缺衣食,但这女娃却活脱被饿着了一般,看着这府里只有仆役才吃的东西馋得不行。少年将手里剩下那半块给与了她,这烤饼是宛媪用米酒浸泡过,再烘烤一番,撒些盐后,自有一番别样的风味。
那女娃吃得香甜,看少年今日对她的态度有了些许的回暖,便得寸进尺地道:“诩哥哥,我看你舞得那般好看,你教我舞上一舞可好?”
宛媪在一旁,都要被这不知进退的丫头气乐了,冷声道:“奴婢们不敢,你这娇弱身子怎么可能禁受得住摔打,若是被家长知道了岂不是要捅破了天?”
女娃拼命地咽下了口中的烤饼道:“宛媪且放心,学本事怎么能不吃些苦?我才不会同爹爹和母亲讲!”
少年等的便是这一句,喝了一口水囊里的凉水,半垂着睫毛,敛着一点寒光道:“好,你若爱来,便来吧。”
说这一句时,他的心内是略微带着几分恶意的,蓄意送到了门前的狗崽子,不戏谑一番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哪里想到那看似倔强不服软的女娃就是个稻草塞的软囊货,不过是跌入了水坑里而已,第二日便发起了高烧。
照顾她的奶娘也是个粗心的婆子,竟是没有察觉,便让她又跑了出来,可是在林子跟着他练了不到一会儿,便小脸潮红,身子微微有些打摆了。
等到王诩察觉出她不对时,已经晃荡一头扑入了他的怀里。
滚烫的额头就这般在他的脖颈处蹭来蹭去,灼烫得少年微微一皱眉,复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然后便一把抱起她快步朝着林外走去。
少年的脸颊微凉,噙着冬末的冷意,她用手搂着他的脖颈,用烧得发烫的脸蹭着他,竟是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她一直是独女,从来没有兄长弟妹,。可是此刻被这个少年抱在怀里,竟是莫名有得了个可靠兄长的感觉。
“诩哥哥,你做我哥哥可好?”
抱着她的手臂闻言微微有些发僵,久久没有松弛下来,过了许久,才听到少年掩饰不住的厌弃的声音冷冷道:“我的母亲只生了我一个,你永远都不会是我的妹妹。”
这一句话,竟是比隆冬的寒冰一样还要人心凉得窝脖儿。
女娃生来便长得圆俏可爱,生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把讨厌她的人,可是就是这个让她一心亲近的大哥哥,却说出这样的冷言出来,小小年纪,受到了生平第一次自我为怀疑的打击。
这一病,竟甚是沉重,顿时惹得莘府内的人有些慌了手脚。少年倒是得了几日清静,终于可以一个人在竹林里伴着清风披风踏叶,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小疯魔缠得有些后怕,练剑之时目光偶尔便会瞟向一旁的草丛。
少年挥剑正疾时,草丛一阵晃动,少年冷声道:“不是病重了吗,怎的又来?”过了片刻,一只肥大的兔子从草丛里蹦了出来,少年瞥眼看到乃是到兔子,不知为何,心内微微一沉。
那天入夜时,他有意无意地踱步来到厨下,看到那个粗使婆子给女娃煎的药汤。略想了想,将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捣烂,偷偷倒入药汤中。这草药乃是他年幼时母亲给他熬的,退烧效果极好。
果然到了第二日,听到那高烧不退的小祖宗终于可以起身吃饭了,叫嚷着要吃仆役们常吃的烤饼……
从那以后,王诩倒是真心实意地教了她些强身健体的技艺,他自小便是孤僻惯了的,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姐妹,可对这个硬气不起的娃娃倒是让她起了些莫名其妙的怜惜之情。他告诉自己,罢了,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女娃而已,再说终究是自己父亲的孩子。就这样,那个女娃便如她第一次闯入自己的院落里那般,持无忌惮地横闯进他那冰冷惯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