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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展一向聪明。
所以自从得知唐攸的真实身份,他便一直在思考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菩提镜是神器,不太可能会显示错误的答案,其次媳妇先前逆天改命应该是失败了,哪怕能事后再改,也绝对和司南没有半点毛线的关系,因为司南若有这种能力,早就把唐攸变成自己的了。
最重要的是媳妇之前是魂飞魄散,而司南则被扔进了虚空之地,那么百年间又发生过什么,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盯着司南,准备把人拎起来问问。
唐攸察觉他哥要松开自己,立刻抱紧,依恋地在颈窝蹭蹭。殷展心里一疼,抱着媳妇安抚几句,轻轻揉了揉头,感觉他的情绪稍微能控制住了,便询问菩提镜最初显示的是什么。唐攸望着他哥:“菩提镜说,无解。”
殷展挑眉,还没开口,只听司南轻声说:“那是我的错。”
二人同时看了过去。
司南依然站在阴影里,在糖糖望向自己时和他对视了一眼,接着移开视线,沉默一会儿才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他的母亲是天界司命,而且是位很罕见的司命,他除了完美继承母亲的血脉外,还有父亲的那一条,但父亲的身份太特殊,他不能说,总之他的血统足够让他催动菩提镜。
殷展的眉心一跳,唐攸则回想当时的情况,猜测说:“你的神识可以进入菩提镜?”
“嗯,我能和器灵对话。”司南仍是没有看他,慢慢在草地上坐下来,继续往下说。
他们司命是无法看清自己的命数的,先前在昆仑山受伤后,他被迫回到天界修养,忍不住询问母亲他和糖糖的缘分,得知了糖糖会是与他羁绊最深的人,他问过这个羁绊最深指什么,可惜母亲始终没有告诉过他,如今谁也不知道了。
后来储君逆天,几界一片大乱,连天界也没能避免,他好不容易能下去找糖糖,结果没待多久又被叫了回去,而等到他成为上仙再去冥界,糖糖已经度过暴躁期,身边也已经有了其他人。
“浩劫之后,命数被破坏,有些没变,有些则脱离了原先的方向,”他的声音低了些,“无论你之前是我的,还是一开始就是殷展的,都和之后没有关系了,可我却想弄清楚,看看输在哪,所以在你想照菩提镜的时候,我以自己的血为引,让菩提镜显示你浩劫前的命定之人,菩提镜这才给出一个无解的答案……”
殷展周身的杀气刹那间扬了起来。
那句“一开始就是殷展的”非常好理解,这说明至少在浩劫后,唐攸就是他的命定之人,若不是司南,他们根本不会分开!
他笑得特别好看:“继续说。”
司南是不会理会他的,等了两秒见糖糖没有开口,这才说:“我知道你误会了,但见你不太在意,也就没说,我怕解释完你就知道了我的心思,连朋友都做不了,也就……放任了这件事,之后看你逆天,我怕你反噬得太厉害,便进去阻止你,但已经太晚了……”
因为终究是有一部分能量回到了糖糖身上,将他劈得魂飞魄散了。他那时恰好苏醒,在糖糖的魂魄彻底消散前用神识催动了菩提镜,但很可惜只吸进去一魂一魄。
再后来他陷入自我厌恶,和殷展都失去了理智,两个人便打了起来,他虽然被殷展推入虚空之地,但没认命,赶在回天法阵损坏前千钧一发之际逃出了一部分灵魂,而由于他催动过菩提镜,有一缕神识仍留在镜子里,因此受到牵引也进了镜子。
在那之后则是漫长的修养,等他渐渐恢复意识,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的时光,他试图找过糖糖,但并没有找到。
唐攸问:“所以你也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人界?”
司南说:“嗯,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那是你。”
他当时只知道殷展要照命定之人,也知道照出的是一个叫“唐攸”的人类,只是不清楚究竟是糖糖,还是因为糖糖死亡,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了原先的位置,所以想看一看,可菩提镜阻止了他,双方博弈的结果就是穿越机的系统崩溃了。
而菩提镜毕竟占主导,便由它带着他们穿越。
他开始慢慢意识到唐攸就是糖糖,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其实是庆幸的,也想过重新与他结识,因此第一片记忆出现时,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因为他以为那是全部,后来看出糖糖早晚会恢复,便彻底死心了。
殷展插嘴:“怎么不说说你几次三番想弄死我的事?”
“三次,树、鸟、逃犯的那一枪,”司南对殷展是没有好脸色的,冷冷说,“之后的事是你自己倒霉,和我没关。”
他恨殷展简直恨出水了,便想折磨这人一顿,但他很快发现糖糖每次都会陪殷展一起死,也就作罢了,一直耐心等着糖糖全想起来。
殷展点头:“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司南坐着没动:“在我的幻境里,你能对付得了我?”
殷展说:“你马上就知道能不能了。”
司南立即眯眼,唐攸敏锐地察觉空中的风在加强,忍不住上前两步挡在殷展的面前护着他,司南瞬间一僵,慢慢放下了要抬起的手。他是知道的,这个男人比糖糖的命都重要。
他看着糖糖:“我等到现在,就是想亲口把当年的事告诉你,然后说声抱歉。”
唐攸恍然想起上一次在这里遇见他时的对话,沉默一会儿说:“司南,其实无论浩劫有没有发生、最先陪着我的是谁,哪怕一切都重来,我还是会被殷展吸引。”
司南闭了闭眼:“嗯,是我太执着。”
他扫见殷展要动手,没有理会,最后望着糖糖,下意识想走过去,像儿时那样揉揉他的头,但抬了抬手,终究放下了。
这个人是他在黑暗世界里遇见的唯一一道光,昆仑山的那段日子也是他过得最快乐的时光,若能永远停留在那里该多好,但最终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
他移开目光望着昆仑山的幻境,主动了结这件事,彻底闭了上眼。
唐攸见他在眼前消失,一时分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问道:“他去哪了?”
“应该是从菩提镜里出去了。”殷展不能亲手送他上路,多少有些不痛快,但转念一想司南的身体和另一部分灵魂都还在虚空之地,估计得费些工夫才能找回,加上在这里被菩提镜追杀了百年,便稍微气顺了点。
他看着媳妇这张令人怀念的脸,把人拉过来,抱进了怀里。
唐攸闻着这股熟悉的气息,思绪又回到了死前的时候,闷声问:“我先前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事,什么都没对你说就贸然去逆天,你怪过我么?”
“怪过,”殷展实话实说,“但我更怪自己为什么没发现你的状态不对。”
唐攸无言抱紧他。
殷展在他发顶印下一吻:“以后不准再离开我,嗯?”
唐攸想说一句好,但紧接着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顿时一惊。殷展不清楚媳妇的状况,但能看见媳妇的身体在发光,和司南方才一模一样。他猛地想起媳妇先前用的人类身体已经成骷髅了,神色微变:“唐唐!”
话音未落,唐攸迅速透明,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殷展一手抓空,简直想疯,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出菩提镜,便只觉眼前一花,接着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书房里,周围很静,空中流淌着徐徐清风,卷着莫名的花香,让他焦躁的心都缓了一缓。
他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又被菩提镜扔到某个世界里了,但低头见自己穿的仍是先前的衣服,知道应该是没穿越,便出了书房。
侍女迎上前:“殷殿主,请您耐心等待片刻,陛下很快过来。”
殷展瞳孔微缩,看看她的打扮,又看看远处飘渺的灵气,明白他这是到了天界,问道:“只有我一个人上来?”
侍女说:“我只看见了您一个人。”
殷展想起游离之境与天界的关系一向不错,压下心头的疑虑,耐着脾气“嗯”了一声。
天帝元洛这时刚刚忙完,看着眼前的半透明人影,好脾气地说了一声欢迎回来。司南充耳不闻:“为何把我弄上来?”
“你终归是天界的上仙,”元洛说,“司命的位置一直空着,交给你了。”
司南说:“你知道我一向讨厌这个,何况我现在这样……”
“总会归位的,”元洛温和地打断,“我比较好奇你为何不告诉糖糖,若不是你当初阻止得及时,他就身形俱灭连个尸骨都不会留下了?”
司南说:“有什么区别,终归是我害的。”
元洛说:“这倒是。”
司南:“……”
元洛看他一眼:“糖糖现在在这里,要见一下么?”
司南犹豫片刻,摇摇头,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洛自然随他,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嘴角勾起舒适地微笑:“我突然发现我这些兄弟全是痴情种子,大哥这样,三哥这样,你也这样,应该不是遗传,毕竟父皇那么花心。”
司南淡淡说:“大概随母。”
“或许。”元洛笑了笑,吩咐人把命盘拿来给他。司南很早便知道元洛决定的事,有的是办法让人服从,只能接过来:“为何是我?”
“第一当然是你有做司命的资格,第二你够冷血,除了糖糖外谁也不在乎,别人的未来是生是死你都不会关心,所以不会弄到你母亲那个地步,”元洛含笑问,“不是么?”
司南默然。
“对了,”元洛看着他,温和的语气半点不变,“据说菩提镜的器灵有些圣父,你们对峙了这么久,它就没为你念点心灵鸡汤,人生哲理?”
“……”司南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转身便走。
元洛目送他离开,慢慢喝了口茶,回屋抱起小白泽去了书房。殷展正在等他,一眼便看见了他怀里的白团子,呼吸一紧,接着却发现小白泽一动不动,毫无声息,急忙上前:“他……”
“他的灵魂刚归位,不会醒这么早,”元洛递给他,“当时的雷劫几乎把他的修为全劈了,他醒后要修炼一段日子才能化成人形。”
殷展点点头,抱好小白泽。
唐攸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向他怀里缩了一下,虽然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确确实实是动了。殷展心里一松,看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糖糖魂飞魄散的时候我去了游离之境,因为上一代司命的徒弟说你们的命数还没断,我怕君主一时暴怒掀了殷府,去拦了拦,”元洛说,“之后我们费了一番功夫,在菩提镜里发现了糖糖的一魂一魄。”
菩提镜的器灵比较圣父,要自己处理这事,他们想了不少办法都没能将糖糖的灵魂弄出来,司命的徒弟又说了句一切自有定数,他们只能作罢,而糖糖的原身受伤太重被接到了天界,不知为何竟变成了小白泽的模样,一直沉睡至今。
殷展嗯了声,摸摸怀里的小白泽:“他之前那个人身……”
元洛说:“那是一个死婴,估计菩提镜是觉得等糖糖长大成人,你恰好被放出来,剩下的便是你们的事了。”
殷展便又“嗯”了一声。
从天界回去时,冥界已经过去了两天,殷家众人又在吃饭,见殷展迈进大厅,再次震惊了:“你不是被吸入镜子里了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等等,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好像是白泽?哎,给我看看。”
殷展后退躲开,不让他们碰。
殷家众人顿时起疑,殷父联想到什么,问道:“这个……该不会就是儿媳吧?”
殷展说:“嗯,叫他糖糖就行,糖果的糖。”
殷家众人:“哦……”
殷展看他们一眼,正要补充一句这是小泓,便见这些人迅速调整状态,热情地围上来想看看他媳妇,他怕吵到唐攸,示意他们继续吃,这便回房了。
殷家众人站在门口目送他,片刻后相互看了看。
殷大说:“看小展这在意维护的样子,应该很喜欢人家。”
“废话,毕竟是命定之人……”另一人说着猛地想起当初的小泓,脑中闪过小泓和小展恩爱的画面,沉默了一下。
殷父说:“小展现在走出来了,是好事,至于小泓……小展若自己不先提,你们别在糖糖面前提,免得出事。”
殷家几人纷纷称是,坐回到了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