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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家大门口,狼狈不堪的吴氏一手钳制住程月杏,一手高高抬起,指着狼狈护在祖母和母亲身前的董怀礼。
“董怀礼,你可是读书人,读书人得讲道理!”她大声说道:“你娘这个人满嘴甜言蜜语,哄得我家月杏答应给你做媳妇,又亲自去陶家把月杏已经定好的亲事给毁了,那你现在就得负责起来!”
“母债子偿,你娘犯下的错,就该你来弥补!”她眼睛瞪的溜圆,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好似董怀礼敢说一个不字,她立刻就会扑上去一样。
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董怀礼此刻就是这样,他倒不是说不清,而是吴氏压根不给他机会说。他只要一开口,吴氏就大喊大叫着骂起他娘来。为人之子,哪里能见着亲娘被骂,可他一个书生,文绉绉的话吴氏听不懂,又学不来吴氏那般的泼妇骂街。几个来回之下,早已面色涨红,百口莫辩。
董太太和儿子一样,都是口齿不好的人。尤其是程月杏这事儿,的确是她担心儿子先凑上去,接着又答应了要帮着去陶家退亲的。
说到底,是她的错,她现在如何还能开口辩驳。
见董家人这番表态,吴氏呕了一天的火终于消散了大半,趾高气扬的抬高了下巴,看着董家一家人。
董老太太年岁大了,被她几个推搡如今已经头晕眼花说不出话,而董太太和董怀礼都是无能之辈,还不任由她揉圆捏扁?
“我家月杏如何,满村的人都晓得的,家里的家务活干的好,地里的庄稼也会伺候,虽然相貌上的确不如她大姐,但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孩儿了。如今配给你破锅破灶的董家,也是你们董家祖上冒青烟才能有的事儿!”她说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家月梅出嫁是十两的聘礼银子,到你们董家,那就折一半,你们给个五两也就是了。”
董怀礼在书院读书,抄书写信赚的钱,不仅要供自己,还要供祖母和母亲生活,哪里来的五两银子娶妻。何况,他根本就对程月杏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他说不过吴氏,只好求助于程月杏,“月杏,你快与你娘好生说说,咱们,咱们是清白的,咱们什么事情也没有啊。”
程月杏不吭声。
她低垂着头,恨不得躲到吴氏身后。是,董怀礼是不喜欢她,但是她喜欢董怀礼呀。他长得俊,还有学问,她若是嫁给了他,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官太太呢。
她本已对吴氏心寒厌恶,但此刻,却忽然希望吴氏能再无赖一些,再泼皮一些,能真的叫她这门亲事成真了才好。
“清白,清白个屁!”吴氏果然不负她的希望,跳起来骂向董怀礼,“你娘害得我家月杏没了亲事,这个你不负责?你娘哄着我家月杏给你做媳妇,这个你不承认?你家害得我家月杏名声尽毁,你可是个读书人,难道你不懂要如何做?”
她一句一句咄咄逼人,董怀礼一句话也应对不上。
吴氏继续哼道:“你不负责看看,我去县里告你去,叫你书院里的老师同窗们都瞧瞧,你这样一个毁女子名声却不肯负责的人,配不配读书,配不配科考!”
她骂完,得意洋洋看着董怀礼瞬间变色的脸。却不知道,人群里知晓她本性和看清这事件真相的人,均对她生了厌恶的心思。
程大力的媳妇是个憨厚的人,此刻看不下去了,也顾不上吴氏是个什么人了,上前道:“嫂子,我瞧着你这样有点不大好。结亲是喜事,这闹得成了仇家了,以后月杏嫁过去了,日子可怎么过呀。”
吴氏一怔,回身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小女儿,一瞬间也有些犹豫了。她喜欢钱,也偏心儿子,可是对于女儿,却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事到如今,月杏的名声毁了,在这十里八村的是不好嫁了,也就只有董家这条路了。
她不能把董家得罪的狠了啊。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准备把聘礼银子再降一降,然后再说点好话。谁料到刚一抬头,一块土疙瘩就凭空扔了过来,将将好砸在了她的嘴上,砸的她哇呀一叫,再一吐吐沫,就是一颗牙伴着一嘴血吐了出来。
扔土疙瘩的不是旁人,正是听到大孙子不能科举考试而醒来的董老太太。她砸了人还不过瘾,把无能的儿媳妇拽开往墙上一扔,又拉过了董怀礼,站到了最前面。
“程吴氏,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瞧瞧你生的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家怀礼,我呸!”她中气十足的骂道:“你家月梅我都瞧不上,何况这个月杏,程吴氏我话今儿就扔这儿了,想叫你女儿进我董家的门可以,但我董家不缺媳妇儿,我董家缺个伺候我的小丫头,你若是愿意,二两银子我就买了你女儿来!”
董老太太的一番话,让现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想到,平常只是阴阳怪气不好相处的董老太太,真的开口了,居然会这么伤人。她的这番话,不仅将程月杏贬低到了尘埃里,连整个程家都给骂进去了。
但和方才的吴氏一番作态对比,看热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想为吴氏出头的。反倒是居然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觉得这董老太太,回击的好!
要知道,董家是外姓人。
吴氏却是程家的媳妇儿,和他们是同宗同族啊!
程大力媳妇也懵了,她是看不过去吴氏的作态来劝话的,可是现在被董老太太一骂,她都不晓得她做的对不对了。
程大山的媳妇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一笑,人群里接二连三的就噗哧噗哧笑个不停了。
程月杏面色红的可以滴血,她一下子甩开吴氏的手,转身就想跑。可偏偏四处围了太多的人,她根本跑不开。
董老太太更是将她叫住,“程月杏你别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要不要进我家的门?”
程月杏回头,眼里顷刻间蓄满了泪,她没有理董老太太,而是看向了董怀礼。
董怀礼也觉得祖母的话实在不好听了些,吴氏是不对,但程月杏却没有那么的坏。他犹豫一二,到底是拉住了董老太太拍了拍,对程月杏道:“月杏,你知道我的,我心里只有你大姐。你,你这样的好女孩子,定然会遇到更好的人的,我这里向你赔不是。我祖母是太着急了说话有些……”
“董怀礼!”程月杏突然打断他,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你对得起我?你……”
她想学吴氏,说那些威胁他的话,可是看着他那张脸上的歉意,看着那张她默默喜欢多年的容颜,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吴氏却已经反应过来,她立刻把程月杏想说的话喊了出来,“董婆子,你这么说是吧?好啊,我就不相信我家月杏嫁不出去了,但你可要小心了,我只要去县里一告,你家董怀礼就再别想读书,别想科考了!寒窗苦读二十多年,你尽等着后悔吧!”
董老太太冷冷一笑,道:“去,你现在就去,你瞧瞧我怕不怕你!”她斜着眼睛看吴氏,好似不屑极了,“你真以为我董家屈居于这儿,就再没人了吗?你只要这边去告了我家怀礼,你就瞧着你家男人和你儿子,还有以后你孙子,有哪一个能过上安生日子的!”
“破船还有三千钉,我家老爷子门生故旧遍天下,随意一个人,都能整的你程家家破人亡!你尽管试试看,你若是愿意拿一大家子人来和我孙子拼,那我就奉陪到底了!”
吴氏一介乡野妇人,哪里能分辨得出董老太太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顿时被吓到腿肚子都发了抖。再一扭头,瞧见围着的村人也个个都吓白了脸,就更是相信了几分。
“我,我……”她顿时气焰全消,不敢再和董家人相对,却是记起了罪魁祸首,转了头拉了程月杏过来,照着脸就是狠狠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这小蹄子!好好儿的亲事你不要,如今送上门来人家都嫌弃,把我程家的脸面都丢尽了,你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董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拉着董怀礼就进了屋。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想到董老太太方才的厉害,此刻见程月杏挨打,居然没有一个想上前劝说的。程大力媳妇有点犹豫,却也被一个妇人给拉走了。
程月杏捂着被打的脸,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吴氏,“好,好,那我就去死给你看!”
说完不等吴氏反应,爬起来就跑了。
这事儿直到第二日吃了早饭后,程大力媳妇来了后山这儿,月梅才听到。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要如何评判了,程月杏这个女孩子虽然非常讨厌,但是有吴氏这样的娘,也够她可怜的。
程大力媳妇说到最后,有些感慨的道:“月梅丫头,我瞧小良的腿也不大好,留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营生。你们若是有些存款,不如就到县里或者其他地方,做点小本生意的好。”
月梅知道程大力媳妇的意思。她一面是为她和良明清生计着想,一面却是因了程月杏的事儿有感而发,虽然已经请族长写了文书,也给了十两银子,但吴氏那样的人,他们留在这儿就有被缠上的可能。
好在,他们其实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了。
月梅笑道:“婶子说的是,我们正商量着呢,不过如今天太冷,得等到天暖些再做打算。”
程大力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说的好像有点多了,月梅是个孝顺的女儿,她这么说,别回头让月梅心里不舒服了。
在看过吴氏和程月杏这样的人,再看到程大力媳妇这样的心思善良的,月梅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但看出她的不自然,还是立刻道:“婶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不然哪里会和我说这些呢。”
程大力媳妇这才疏朗的笑了起来。
她家里还有事,因此只略坐了坐就回去了,月梅忙着洗涮好锅碗,良明清才回来。不仅拿了许多吃的,居然还拿了一个小包袱丢给了月梅。
“这是什么?”摸着软绵绵的,月梅好奇的问道。
良明清低着头往外走,像是随口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月梅纳闷的打开,却发现里面居然是一件月白色的小袄,她的手顿时停住了,想到了昨日程月杏说的那些话。她身上穿的玫红色的小袄,是董怀礼送的,所以良明清这是立刻拿了件新的,让她只穿他送的?
月白色的小袄布料看起来比玫红色的要好些,而且领口和袖口都绣上了花,不仅精致,颜色也是月梅喜欢的。想到良明清的心思,她抱着包袱进了屋,等到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那件月白色的小袄。
良明清正好抱着一摞木头进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一会儿,才道:“买的急,好像有些大了。”
确实大了,月梅里面衣服已经不少,但这小袄穿在身上还是哐哐铛铛的。她正要说话,却听良明清又道:“不过,还挺好看的,先将就穿吧。等过两日,我再去给你买新的。”
月梅笑:“好。”
良明清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立刻转了头,把木头放到一边,又起身往外走。
“你搬这么些木头做什么?”月梅叫住他。
良明清没有回头。
“不是说要拉个小院子的吗,我早上起来砍好了木头,先给搬回来,回头下午再去砍一些,明日就可以动手了。”他说道。
早上砍好的木头?
月梅昨晚上半夜睡不着,一直在想着董怀礼的事儿,等到后半夜睡着了,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良明清不仅做好了早饭,还明显的已经吃过了,难不成他不仅砍了木头,还去买了菜和这衣裳?
那他得起的有多早啊!
他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睡不着吗?
月梅正犹豫要不要问,远远的就瞧见程刚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急问道:“月梅,月杏来你这儿了吗?”
月梅摇头,“没有。”
程刚已经停在她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闻言更是着急了起来,“她没来?这可怎么办啊,月杏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