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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落荒而逃,而且逃的够远。
北京时间9月30日凌晨五点,辗转21小时后,苏叶终于站在了华夏大地上。马多多开着她新购的座驾小mini来接机,一看见苏叶便给了一锤子,“你丫这个点到,不折腾我你不高兴是吧,你不知道我熬夜准备开庭呢吗?”
苏叶笑,“那岂不正好,请你吃早餐。”
“还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
两人驱车去了三里屯太古里,吃桃园眷村的早餐,苏叶最是喜欢这家的油条和特色咸豆浆,哪里都比不上。
马多多问:“怎么样啊,非洲有好吃的不?”
“大概我是中国胃,没有发现比火锅更好吃的东西。”苏叶舀了一口豆浆,香醇可口。
马多多眉眼一挑,京片子乱飞,“那是!你改明儿你还是回来混吧,这皇墙根儿还有小爷我罩着你,非得跑内穷乡僻壤的地儿整个什么玩意儿。”
“撩汉子去。”苏叶说罢自己都笑了。马多多睨她一眼,“嗨~就你,你要是会撩汉子恐怕后宫得从西直门排到五道口!至于现在还单身?”
苏叶故意笑得狡黠,“这可说不定。”
“就吹吧,我得走了你赶紧的,吃!可不能让当事人等我。”
苏叶无辜,“……从坐下到现在,才十分零四十秒。”
“知道你会数,快点!”
马多多性格大大咧咧,却是个作风严谨的律师,两人性格迥异,因为围棋成了至交好友,朋友贵精,苏叶大学四年只那么一个好友,便够了。
饭后马多多把苏叶送回家,一年前苏叶在西直门附近买了套两居室,当时她人在香港读研,装修的事都是马多多一手操办的,马多多不止一次炫耀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下子一进屋,“诶呀我得看一眼我的品味,看看这手笔,美不胜收美不胜收。好了,我没空跟你墨迹了,昨儿个钟点工打扫过了,自个儿呆着享受吧,我走了。”
“下了庭过来吃午饭!”
“好嘞!”声音消失在电梯口。
第二天一大早,苏叶便开着用一顿饭换来的小mini去了墓园。
这一天才是苏叶假期的第一天,尼日利亚独立日,10月1日,与中国国庆日同一天,晚七个小时罢了。
国庆节的街道边上,绿化带里百花齐放,好不喜庆,如果车流没那么堵的话,苏叶或许会觉得轻松一些。马多多把车借给她的时候就一脸视死如归,像是要了她的命。
因为苏叶的车技,完全配不上她的智商,如果说苏叶相较常人而言,智商高出了50个点,那么她的车技,就是负50个点。
也不知是挨了多少老司机开窗吐槽,苏叶总算是安全抵达墓园。
母亲的墓碑前,果然如往年一样,摆放着一束花,不用看,苏叶已经知道,署名周宪。每年无论苏叶来得多早,最早的时候七点便到了,周宪永远比她快。
新闻上说,周宪和他夫人在印度洋某小岛上修养,是周浦深购置的私人岛屿,有军士把守,常人无法进入。
既然如此,这样流于形式的探望,又有什么必要?苏叶用自己的花束盖住了那束花,凝视墓碑上永远年轻美貌的容颜。
苏叶的母亲戴莉,是个真正的美人胚子,传闻她上大学的时候便有星探追着跑,但心高气傲的戴莉冷漠地拒绝,“我是要当外交官的人。”
戴莉事业心很强,在苏叶的印象里,她从未关心过她的成长和学习,对于家庭一贯漠视,她的后半生,都围绕一个家庭转,但,是周家,不是钟家。
父亲钟路鸣总是告诉她,妈妈是爱她的,妈妈想要让晚晚有更好的未来。
然而现在,是这个冷漠的女人,所想的更好的未来吗?她背负所有,摘去钟家之姓,蹉跎一生的未来。
苏叶没多停留,便走到戴莉边上的墓碑前,长久地跪地不起。
这是钟路鸣的墓碑,但墓碑下并没有钟路鸣的骨灰,他的骨灰,洒在了伊拉克的战场上,述说战地记者的悲凉。
“晚晚,又考了第一呀,爸爸真是开心,走,吃好吃的去!”
“晚晚,起床啦,该去棋院了。”
“晚晚,家长会还是爸爸去你烦不烦啊?”
“晚晚,你妈妈在加拿大赶不回来,今天你生日爸爸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还有那一句,从战火纷飞的伊拉克传来的告别——“晚晚,爸爸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你……”
枪炮声中,告别的话已几不可闻。
苏叶抚摸着照片中英俊的脸,再也没有小时候温热的感觉。她终于克制不住,在空寂的墓园,眼泪熔断虚伪的面具,释放沉积已久的压力和委屈。
苏叶没有深陷悲恸的资本,哭完了,站起来又是那个无欲无求,淡然清冷的苏叶。
下山的时候接到马多多的电话,她总是把时间掐得很准,“你还成吗,要小爷去接你不?”
苏叶说:“保证让你的小mini安全回家!”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担心你,那就老地方,过来吧!”
苏叶到五道口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
“我的姑奶奶啊,这会儿又不堵,金牛山到这一个半小时顶头了,你开了三个多小时啊!”马多多一见苏叶便调侃。
“放心吧,给你加满油了。”
“去你丫的小没良心!”
p是五道口一带颇红火的酒吧,在整个京城都算出名,晚上八点以后便人满为患,舞池更是脚都踏不进去。白天不对外营业,少有人知道,这间酒吧是一只摇滚乐队开的。几人合伙开了酒吧,却从不出面管理,只有白天会到店里晃晃,唱唱歌喝喝酒。
在苏叶认识马多多的第三个年头,国庆节那天,马多多在墓园捡回失魂落魄的苏叶,开着她的小福特四处转悠,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好好给苏叶回魂,误打误撞走进了半掩着门的p,马多多把苏叶扔在卡座上,朝着几位爷就是一吼,“酒保,给小爷上酒,要最烈的!”
半晌,笑声震天。如此便相识。
如今,马多多是贝斯手鲁封的人是这个酒吧不成文的简章,只有马多多一人总也甩手不认。
苏叶到的时候,大伙都已经在等着了,鲁封勾着马多多的脖子冲苏叶道:“你再不来啊,阿城得酒驾找你去。”
宋毅城抬起迷离的眼,“你回来了啊?”
“嗯。”
“别墨迹了,过来坐,”马多多拽着苏叶到她边上,又推鲁封,“上酒去!”
苏叶天生酒量大概就不错,第一次喝的时候,分明是她喝得多,烂醉如泥的却是马多多,马多多又极爱拉着她喝酒聊天,一来二去,她酒量一日越过一日,马多多却还是当年那个马多多。
酒正酣,宋毅城拿起吉他走到台上,和弦声一出,场面一时静下来,他看着苏叶,旁若无人。
宋毅城的声音是摇滚歌手里少有的低沉,也正因如此独树一帜,配上他清冷的气质,最是吸粉。一首郑钧的《灰姑娘》翻唱得深情款款。
怎么会迷上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居然今天难离去
……
……
我曾经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许在等你到来
也许在等你到来
吉他落下最后的音符,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苏叶身上,而苏叶捧着她面前的酒杯,低着头,似乎是听得入迷,又似乎在这世界之外游移。
“苏叶,我今天……”
宋毅城话音未落,苏叶已经蹭地一下起身,“抱歉,这个日子我大概不该同大家一起赏歌听曲。”
等众人回神的时候,苏叶已经夺门而去,宋毅城紧随其后也已经追出去。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苏叶想大概是中介便掏出手机接起来,还未等说话,手腕便被赶上来的宋毅城捉住了,“苏叶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考虑不周,”这样的日子她便不该到这来借酒消愁,从另一个角度看,又何尝不是寻欢作乐?
“但是苏叶,给我五分钟,算了,两分钟,行吗?”
她不愚钝,这时候他要说什么,她已猜到七八,“先放手。”
宋毅城手劲儿一松,苏叶却不等他说话,马多多的车钥匙还在她包里,她三两步便开了车门,宋毅城在身后孤注一掷,“苏叶我喜欢你你该是知道了!”
苏叶只顿了一下,系好安全带,车子绝尘而去。
好半晌宋毅城才想起来要出大事——苏叶在酒驾!
假日的饭点,五道口堵成了瓶塞子,漫长的等待,让苏叶注意到被她扔在副驾上的手机还处于通话的状态,中介如此有耐心?
拿起来才发现并不是北京的座机号,倒像是香港的号码。
“喂?”
“你在哪?”沉厚如大提琴的声音。
苏叶像是忽被惊雷所震,恍惚片刻后挂断了电话。她回国换上了国内的号码,不知这位爷又是如何得知。铃声再次响起,她索性关了机。
车子挤牙膏一般总算是出了成府路,一路便还算顺畅。
周浦深为什么再次联系她?他那个莫名的吻,碾碎苏叶仅存的一丝侥幸。
她一直知道,自己在与他相处时常常克制不住对他的欣赏,但她也侥幸的以为,那只是欣赏罢了,对周浦深这样一个人,欣赏再正常不过。但是那个吻,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她分明心跳如雷鸣。
于是她逃了,也许冥冥之中心底最深处的感受已经指引她——逃吧,赶紧,否则将无法回头。在此之前她提前了行程,或许已是心虚的表现。
还有周浦深那句莫名奇妙的话,他原以为是巧合,什么巧合?
心绪混乱的苏叶,在西直门桥上绕晕了,这个中国结般的高架桥,苏叶从未走明白过。难怪有传言说设计者为此自杀了,这简直是北京道路规划最大的败笔。
苏叶开着窗,秋老虎的季节,闷热的风吹在脸上,缓解不了一点浮躁,她便又探寻着按钮关掉,可是连这车都跟她作对,怎么都没按对。苏叶烦躁地拍方向盘泄愤,偏生这个时候该拐弯,她赶紧回手,却怎么扭都感觉扭不对方向盘。
眼看就要撞上桥墩,在惨剧发生之前,苏叶趴在方向盘上,尖叫着放弃了挽救。
“砰”地一声巨响震着脑仁,那一瞬她感觉释放了所有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