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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看两个下属的眼神,确认他口中的“她”,是指自己。
那两张看起来完全没有差别的东方面孔,面无表情,站着一动不动像极了僵尸,健硕的肌肉隐藏在挺括的西装下,力量感骇人。
苏叶被抬到担架上,“你要对我做什么?”她问。
不同于何陆北的愤慨,她的语气无波无澜,像在询问天气。
周浦深不发话,僵尸脸的动作便没停,就要往外走。何陆北忍无可忍,直接从担架上抱起苏叶,气势汹汹,“她可不是你们rc的员工,光天化日的这是要做什么!”
他这一抱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苏叶低呼一声。
周浦深瞥一眼她的眉头,“还愣着干什么?”
僵尸脸闻言,趁何陆北不察,轻击他的手肘处,他手臂一麻,僵尸脸顺手就接过了苏叶。
苏叶的伤口第三次扯到。伤口裂开了又凝血,粘着衣服,难受得紧。
车门敞开着就停在楼门口,周浦深已经坐在里头,身子隐在暗处,苏叶只能看见他的腿。
何陆北一路讲着同胞情谊,却无法撼动僵尸脸,苏叶冲他点点头让他放心,她直觉不会有事。
何陆北还是觉得蹊跷,已经准备报警,却看到白人医院的约翰医生站在车边。
“john,你怎么在这?”
“周先生让我在这,再等一位病人,我想就是这位小姐。”
何陆北微讶,苏叶同样。她看了一眼车子里的人,他的手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
“我想你这里的情况不太好,你处理一下,我先带病人离开。”
何陆北深深地看了苏叶一眼,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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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叶伤在背部,便只能趴着,姿势微妙。
前排的周浦深与约翰聊着疯男人的病情,那男人竟是rc的高级工程师,手下管着不少项目,患了脑虐发现得晚,现在病情不乐观,申请回国没被准许。
“治好,实在不行,就安顿好。”末了,周浦深给那个男人下了判决书。
资本家可真能压榨,都这样了还扣在这。苏叶想。
他对同胞真没同情心,把她带去治疗大概与同胞情无关。她现在有些不确定,自己能否与他把药品捐赠的事谈下来。他惜字如金,她能不能和他说上一字半句都是个问题。
车厢陷入静默,这是她搭话的好时机。话在喉头却又思索——如何称呼他?
周总,周先生?或者,周浦深,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怎么样?”他问约翰。
竟还记得后座有个人。
“意识很清晰,应该只是外伤,具体还要系统检查后再作判断。”
意识很清晰?周浦深转过头。确实,她漂亮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
苏叶对他的注视毫无防备,“周先生......”姿势真是尴尬。
周先生?周浦深微不可察地皱眉,转过身去。
“嗯。”他答。
路程不算近,静谧的氛围让苏叶感觉度秒如年,终究还是到了。
白人医院与当地医院有着云泥之别,无论硬件还是软件。
苏叶原以为周浦深将人送到就会折返,但是他就坐在诊室里,与她隔着一扇医用屏风,她脱衣服悉率声他都能听见。
于是她尽量谨慎。但是还是扯到了衣服和伤口粘连的地方,□□声不自禁溢出,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是说伤得不重么?”周浦深问约翰,声音沉厚,苏叶动作一滞。
她的伤确实只是皮外伤,先是被墙砖砸出血,又被拐杖二次伤害,之后伤口反复撕扯,血肉模糊的样子看起来严重些罢了。所幸没有伤到筋骨,缝了几针,需要打消炎针。
出诊室的时候发现周浦深已经不在,护士把她推进病房打点滴。她也不知是该轻松还是遗憾。
护士刚走,僵尸脸推开了门,又出去了,周浦深出现在门口,他径直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手翻看。
门阖上以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翻动报纸的声音。
他这样子,颇有等她输液的架势,可他有什么理由等她?苏叶宁愿相信他是纯粹想看这份报纸。
大概是她瞧他的时间太长,他稍微偏头看过来。
示意她可以说话了,苏叶是这么理解的。
“周先生,冒昧问个问题。”
“如果觉得冒昧,就不要问。”
“……”完全不能正常对话,他这样的人定是难觅知交,“有关rc集团的信誉,我想您需要知道。”
周浦深挑眉,示意她继续。
“rc集团允诺雨季前捐赠一批抗疟药物给当地医院。”
周浦深轻轻点头。
“那后续您了解吗?阿利茄医院就从未收到过rc捐赠的药品,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放下报纸,“你想说什么?”
苏叶只想要个解决方案,所以说得委婉不想这么捅破。被发现放大炮,他难道不是送批药品过去堵她的嘴么?抑或是打电话问问,高层不知情也正常,便推卸过去了。
问她想说什么,几个意思?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没听懂。
“许多医院因为有捐赠就减少储备,现在疟疾猖狂,这问题可大可小,rc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公愤,”她看看敞亮的病房,“毕竟来得起这种医院的人,不多。”
她脸颊微红,头发凌乱,搭配她正经的表情,有些滑稽。不过,倒是少有人敢这么直视他。
“对rc来说,这些药品算不上大开支,有心无心罢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企业信誉在哪里都一样重要,大概不用我说。”
周浦深还是那副表情,看不出他什么想法。苏叶靠着数点滴平复心跳。她险些忘记,眼前这个人,动辄天翻地覆。
她的眼睛却一动不动,镇静非常。
“苏老师,”周浦深踱步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好胆子。”
好胆子,可不,虎口拔牙勇气可嘉,但她的好胆子打着颤。
周浦深临走前说:“在这好好养伤。”
苏叶讶然,他不答复她的质问,也没有预期的暴风雨,如果忽略语气,内容算得上亲切。
药水滴完护士来给她取针。
“我的病历单给我吧,我在住处附近的医院换药比较方便。”
护士挑着眉,“亲爱的,这恐怕不行。”眼睛示意门口。她收拾好东西便出去了,开门的时候,苏叶看见了外头站得笔直的僵尸脸。
一个森然可怖的想法一闪而过。
她快步走过去开门,“麻烦让一下。”
僵尸脸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向她鞠了一躬,重新保持笔挺的站姿。
“我要离开,让一下。”边说边推搡着,但是显然丝毫没有作用。
几个意思,软禁,绑架?只因为她问了一个“冒昧”的问题?
他的话她听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好好养伤,而是在这养。
苏叶回到床上躺着,悔不当初。她终究不该如此草率地招惹他。手机在身边,可供联系的人却没有谁能解决她的困境。
忽然想起他对她的称呼,苏叶睁开眼。
他叫她苏老师。她确定没有人在他面前称呼过她的名字,更遑论职业。
苏叶重新拉开门,“我要与你们老板通电话。”
对方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
“要么你让开,要么给你老板打电话,要么、我从窗台跳下去,控告你谋杀。”
她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赌一把人命关天,或着弄出点动静来引起注意也好,至少能搞清楚如今自己处于什么状况。
僵尸脸表情有了一点变化,他看了一眼苏叶,犹豫了一会儿,继续站得笔直。
苏叶搬了椅子爬上窗台,僵尸脸视线落在别处,没打算看她演戏。这下骑虎难下了。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僵尸脸退到一边,周浦深出现在门口。苏叶忘了从椅子上下来,就站在上头愣怔地看着他。
“我在隔壁病房,”他走过来,“你以命相挟——但在这里,人命并不值钱。”
苏叶当然观察过高度和土壤,死不了,事实上她压根就不会往下跳。
“我只不过说了一些事实,就要如此待遇?”
“事实?”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只跳梁小丑,“什么事实?”
苏叶破罐子破摔,“诈捐。”
周浦深嘴角勾起一点幅度,“下来。”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一拉,撑着她平稳落地。苏叶微怔,他的手温热,声音仿佛也带了些温度。
“青蒿素已经送到阿利茄,你的学生已经得到救治。”周浦深放开她的手,“你呆在这里,就是条件。”
说完提步离开,再次留给苏叶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一夜无眠,难以消化这奇葩的经历。不知周浦深的意图,也不知道何时能离开。
在这倒是什么都不缺,如果忽略被监视的本质,生活甚至算舒适。护士切瑞还常来陪她聊天,两天下来已经熟识。
第三天的时候换了一次药。
苏叶拽着她的手,“切瑞,你可不可以想办法让我走?”
“哈尼,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切瑞表情为难,“我想周先生是为你好,住在宿舍你的伤口大概会感染。”
素不相识并且她对他指手划脚,他怎可能为她好,“谢谢你的安慰,但我想同情心这个东西他没有。”
房间门毫无预料地被推开,切瑞慌忙出去了,周浦深走进来,坐在苏叶旁边,她两日来寻他不得,这下虽如坐针毡,也还是率先打破沉默,“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周浦深挑眉,称呼都省了?他翻着她这两日看的书,良久才开口,“现在。”
苏叶一怔,等了太久的消息突然到来,反而失去了激动的本能。
周浦深往外走,“需要收拾么?”语气不耐。
她哪里有什么要收拾,蹭地一下就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坐在他车上她仍旧觉得紧绷,偏头看着街景。车子停稳,司机下来开门,苏叶才发现不是拉各斯大学,而是商业中心,rc集团非洲分部就设在这里。
大概没有人能完整叙述rc集团,周浦深的父亲周宪创立公司的时候,rc只是个珠宝公司,后来逐渐涉及石油、矿产,延展到基建、航空等等,总部位于中国香港,尼日利亚是根据地之一。
周浦深之铁血不是浪得虚名。rc到他手里才成长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集团。
与其他资本家喜欢安全的投资环境不同,他总是在一国内乱或危机时进入该国,给他看重的一方势力提供军火和资金援助,危机过后他便是座上之宾。开发资源、投资基建一切好商量。
而石油基建都是大买卖,动辄一个小国的年财政收入。在尼日利亚,财政收入三分之二来源于石油出口,那么掌控着大部石油的rc,就是半个尼日利亚。
成功取决于敏锐的洞察力,正确判断最后赢家是谁,若输则全盘借输。
周浦深就是如此,赢了一场场豪赌。
苏叶抬头看了一眼,rc的棕金色旗帜飘扬在拉各斯最高楼的上方,俯瞰整座城市。
他下了车,她隔着车顶对他说:“周先生,我先走了。”
周浦深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是什么让你误会,你现在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