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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槿双手被扣在两边,动了几下都无法挪动,只能卯足了力气想要抽出手来。
只可惜他虽未握疼了她,却使了巧劲儿。看似扣得不牢,实则怎么也无法挣脱。
蔺君泓看她在那边左右挣扎,心下有些好笑。有心想要逗一逗她,便道:“不如这样,一盏茶内你能挣脱,衣裳我就带回去。若是不成,你便将东西收下,如何?”
“不好!”元槿想也不想就拒了。
他力气那么大,和他比这个,她哪有胜算?
况且,这家伙口上只说着衣裳的事情,心里还不知道存了什么歪心思呢。
蔺君泓轻笑着俯下.身,吻了下她的脸颊,“小丫头居然不上当。”
元槿又挣了挣,还是不行,没好气地嗤道:“得傻成什么样子才能上你的当。”
蔺君泓闻言,靠在她的发顶低低地笑。
突然,元槿脸色微变,用肩膀顶了顶他的胸膛,“哎,我爹回来了。”
“想唬我么?”蔺君泓抬指勾着她的指尖,“这招式太老套了些。”
“我没骗你。”元槿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开始剧烈挣扎,“我认得我爹的脚步声。”
蔺君泓恍然发觉不对。
外面果然有个急切的脚步声在靠近。
之前因为有丫鬟婆子不住走动,他并未太在意。如今细听这脚步声,步履沉稳,落地重实,一听便是个武将。
这将军府的武将,不是邹大将军邹宁扬又是哪个?
蔺君泓赶忙扶着女孩儿站了起来。
元槿横了他一眼,忙不迭地整理有些发皱的衣衫。
蔺君泓帮她理了理衣襟。又忍耐不住,俯身在她唇边落下了个轻吻。
元槿听脚步声到门口了,大骇,双眼圆睁去瞪他。
偏他不管不顾,还轻咬了她唇瓣一下。
推门声起。
蔺君泓忽地站直身子,快速往旁边挪了几尺。
元槿犹没反应过来,笃笃笃的叩门声就传入耳中。
蔺君泓气定神闲地踱步去开门,行到半途,回头朝元槿促狭一笑。
元槿这才明白,之前不知何时蔺君泓竟是把门上了栓。
难怪他没那么紧张。
女孩儿恼了,横了他一眼。
蔺君泓摇头失笑,将门打开。一抬头,正对上邹宁扬黑沉如墨的样子。
只要不是对着那小丫头,即便对着未来的丈人,端王爷也还是能够保持冷静的。
他稍稍停滞了一瞬,含笑道:“大将军,别来无恙。”
邹宁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接话,而是转眸望向屋里的女儿。
元槿扯起个笑来,“爹爹……”
邹宁扬的视线又转回了蔺君泓身上。
端王爷心念电转间,恍然明白过来,赶忙侧身将邹宁扬让了进去。
邹宁扬微微颔首,跨步前行。
他停在屋中,负手而立。看着女儿有些发红的脸颊,再望向蔺君泓的时候,神色更为冷冽了几分。
“不知王爷和小女方才在作甚?”
“谈论衣物。”
蔺君泓十分镇定地道:“之前温大师为槿儿做了几身衣裳,让人送来,槿儿不收。我只能亲自送来了。”
元槿生辰那天,和她相熟的少年少女们也都这样唤她。邹宁扬倒没太在意。
不过此刻从端王爷的口中说出,他就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了。
邹宁扬微不可见地哼了声,“谈论衣物需要紧闭门窗?”
“原本是不需要的。只是这个屋里有些冷,我怕槿儿着凉,故而关上。更何况……”
蔺君泓含笑看了眼元槿,道:“我也不希望我俩的争执声传出去让人看笑话。”
“争执?”邹宁扬掂量着这两个字,问元槿:“你们吵起来了?”
他目光幽深,带着探寻之意,疑惑地看着女儿。
元槿抿了抿唇,十分艰难地“嗯”了声。
邹宁扬的怀疑这才消逝了六七分。
刚才一路行来,之前四卫来过、送衣物被元槿拒了的事情,他已然听闻。
如今端王爷亲自送来,两人门窗紧闭争执地面红耳赤……
好似也说得过去。
邹宁扬哂然笑笑。
端王素来持身极正,对女子从不假以辞色,即便待槿儿不同一般,想必也不可能行为太过。
只是——
想到这莫名的赐婚,邹大将军依然是怒火难捱。
即便知道对方身份极其尊贵,一想到自家宝贝女儿的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他到底无法和对方好好平静对待。
于是强压下心口的怒气,他对蔺君泓点了点头,沉沉地说道:“既是小女不愿收,那王爷也不要勉强了。”
蔺君泓:“……”
他忽然深切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用送衣裳为借口,化解了之前邹宁扬的怀疑。
却也因为这个当做借口,让邹宁扬直接拒了这些衣裳。
当真是……
端王爷一时间有苦说不出。
转眸去看元槿,却见女孩儿正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双眸里满是盈盈的狡黠笑意。
蔺君泓觉得好气又好笑,无奈地轻叹了声,与邹宁扬道:“东西我是断然不会拿回去了。给槿儿的东西,我再不会给旁的人。”
“那又如何。”邹宁扬道:“她既是不愿要,王爷难不成还想强留?”
“倒不是说强留不强留。只是如果温大师知晓槿儿不愿意要她亲手做的衣物,想必往后再想请她为槿儿制作,就难上加难了。”
温大师的名号极响。
即便邹宁扬是个长年在边疆不问琐事的武将,也曾经耳闻。
不过,斟酌了一瞬后,邹宁扬依然婉拒了蔺君泓,“小女还未出嫁,这样终究不合规矩。”
蔺君泓这才有些急了,“岳父大人……”
这一声叫让邹宁扬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扬声唤了人来,大手一挥,“送客!”
蔺君泓无奈,只得拱了拱手,离去。
临走前,他回头朝元槿又望了眼。但看邹宁扬神色愈发开始不好,忙微笑了下,疾步离去。
出了房门还没到院门口,屋里传来咣当一声响。似是椅子被踢翻了。
蔺君泓脚步滞了滞,苦笑一声。
思量了下,邹大将军到底没有当面为难他。看来,那水师提督的任命,邹大将军已然已经想通了。
蔺君泓这才放心了些。想想女孩儿的笑颜,唇畔的笑容中便没了之前的苦涩,尽数染上甜意。
邹宁扬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了。
谁知第二日一早,东西全都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
美其名曰,是徐太妃赏下来的。
而且,徐太妃还说了,今儿邹姑娘进宫谢恩的时候,要穿上其中的一套。
邹宁扬气得当场拍了桌子,却有无可奈何,只能让人全数给元槿送了去。
元槿早已起身用过了早膳。
她依着宫里来的嬷嬷转述的话,选了“徐太妃”所说的那身换上了。又拜别了父亲,这便上了车出门去。
因着前一日的赐婚,元槿和蔺君泓今日要去太后那里谢恩。
元槿坐了邹义驾的车,刚出了将军府外不久,还未转过弯去,便见前面一人一马正在不远处候着。
听到马车声响,少年上马静等。待到车子进了,他便驱马和车子并行。
元槿听闻外面邹义恭敬的请安声,晓得是蔺君泓来了。撩起一点车帘,四处看看没有旁人,这才问他道:“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不说是在宫外等的吗?”
“左右无事可做,索性来瞧瞧你。”
蔺君泓不好和她说自己一夜未睡,索性如此简短答道。
原先他就知道,若是有一天能够心愿得偿,定然要欢喜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是连床也没上,只坐在床边发呆微笑,就能耗去了一个多时辰。
回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他总觉得有她在身边,这日子才过得有生趣。没有她的时候,或是空白或是枯燥乏味,都不愿再去回想了。
刚一沾床,他就晓得今儿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索性起来,在王府内缓缓踱步。
不知不觉,走到了月露轩。
月露轩是她最喜欢居住的院子。不过,没有浴池。
他便细想,究竟是将篱落斋改造一番,做成了她们俩共住时的合适样子,还是在月露轩内再造个合适的浴池为好。
思来想去,没个定论。最后下定决心,还是问了她后,看她的喜好再说。
皎洁的余光下,蔺君泓漫步在端王府内,整整一夜。
一直在想,若她住进来,这一处改成什么样子为好。那一处,修成什么模样合适。
直到鸡打鸣了,他都没有丝毫的困倦。
眼看过会儿小丫头也要差不多起身了,他就往宫里去了趟,和徐太妃说了声,让徐太妃身边的人帮他把衣裳送过去了。
与此同时,他守在外头街边,静等女孩儿出现。
元槿不知道他的诸多思绪。
但看他精神奕奕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只当他是休息得不错。
说实话,她倒是没有睡好。
哪个女儿家亲事定下来后能够安然入睡?
辗转反侧多时,方才迷迷糊糊沉入黑甜梦乡。
所幸的是,虽然睡得晚了些,倒也没有黑眼圈。
不然的话,顶着个熊猫眼进宫去,一看就知道是昨夜没睡好……
肯定又要被车外那家伙笑了。
两人心思各异地忐忑着,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说话。
邹义原先得了大将军的吩咐,本还留意着两人。
而后看她们一个在车里一个在马上,都十分安静地只管赶路,邹义就也安心下来,什么都没有多去提点。
不多时,到了宫门外。
邹义是不能往里进了。
蔺君泓和元槿本可以坐轿子进去。不过,因着相和女孩儿多待一会儿,蔺君泓便握了握元槿的手,低声询问。
“和我一起走进去,如何?”
平日里的他,都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悠闲模样。偏偏问这话的时候,神色极其认真。
元槿顿时晓得了他的意思,明白他是想将在一起的时间拉长一些。故而笑着点点头,轻轻说了个“好”字。
蔺君泓这便欢喜起来。
也不顾旁人是怎么看的,当即拉了女孩儿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和她一同往里行去。
若是以往,众目睽睽之下,元槿许是挣扎一番要脱离他的桎梏。
可是这回是她头回进宫。
太后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徐太妃是何样子,她也不晓得。
在这巍峨殿宇之中穿梭着,想到将要面临的事情,她有种未知的紧张。
所以,此时此刻,对于他的陪伴和掌心中传来的温度,她感觉很温暖。
两人并行着向前。
路过每一处地方时,蔺君泓都会和元槿轻声解释下那是哪里。偶尔经过了有趣的地方,他还会特意地和她多讲解一番。
元槿知晓,他怕是已经发现了她的紧张,特意如此。
——他的话语可以让她分散注意力,不会将全副心思搁到将要面对的人或事上,能够轻松许多。
不知是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十分有用,还是因为相携着前行让这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得太快。两人正低笑着说起一件事的时候,才恍然惊觉,竟是已经到了太后的宫殿外。
到了这一处,两人再这般亲密,就不太好了。
蔺君泓紧了紧握着元槿的手,恋恋不舍地松开,在她耳边低笑道:“怕不怕?”
元槿想了想,老实答道:“不怕,但是有些紧张。”而后又道:“其实已经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蔺君泓晓得她这是在简介地和他说,他之前的努力很有效果。
心里头十分受用,他给她将鬓发细致地捋到耳后,“第一次见难免如此。往后见得多了,也就没事了。”
元槿知道他是说徐太妃是她婆母,往后自然会见的次数不少。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蔺君泓看了后,轻笑着朝她示意了下。而后两人踏上通往宫殿的台阶,一同往里行去。
太后和徐太妃正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闻两人来了,太后忙让宫人将她们请了进来。
待到蔺君泓和元槿并行着迈步入屋后,太后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孩子。”
她是由衷地感叹。
男孩子里,蔺君泓的相貌已经是极其出众的了。
没料到的是,这女孩儿的相貌居然丝毫都不输于他。
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画卷。
待到行礼谢恩后,太后朝着元槿招了招手。
元槿会意,低眉顺目地款款前行,走到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仔细打量了番,笑着与身旁的徐太妃道:“你可是个有福的。看看着孩子,多乖巧,多懂事。”
因着这桩婚事最终让邹大将军交出了兵权,所以,太后对于此事还是颇为满意的。
故而太后看着元槿的时候,就少了许多成见,单单只看相貌和品行。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可徐太妃是在儿子的胁迫下答应了此事。
即便这事儿做成,大部分还是蔺君泓出的力。是他想了法子让邹宁扬调任了福建水师提督,这才使得亲事能成。
但一想到儿子非逼了她去求懿旨……
徐太妃的心里就始终有些膈应。
她再望向元槿的时候,自然就没那么舒畅了。
徐太妃说道:“是还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小幺看上。”
太后看她语气不太好,不由嗔了她一眼,示意她没必要在这样欢欢喜喜的时候给人脸色看。
而后太后又拉着元槿说了会儿话。
元槿看蔺君泓和蔺君澜的相貌出众,原本就有了心理准备,徐太妃定然是个美人。却没料到,对方这样的年纪下,竟然还这般美艳,竟是有种超出了年龄的美丽。
相比之下,太后的容颜就普通许多了。
不过,太后气度高贵端庄,笑容又和蔼可亲,比起容颜艳丽的徐太妃来,倒是好相处一点。
元槿看徐太妃态度不甚热络,心知这位恐怕不是个好相处的。故而也没硬要过去碰壁。
她见太后主动过来答话,就只和太后说笑了几句。之后寻机退回了蔺君泓的身侧。
这个时候,宫人来禀,说是贺大人来了,问太后要不要见。
“贺太师家的孙子?”太后奇道:“不是和他说的下午来吗?”
宫人恭敬禀道:“贺大人说了,大理寺下午有要案要审,只能上午抽时间来给太后解惑了。”
太后忙让人将他请进来。
凑着人还没到的片刻功夫,太后简短和元槿解释了下:“我有点小事想不通透,特意寻贺大人来给我解惑。没料到他这么早就来了。时间很短,耽搁不了你们多少时候。不如等等?”
太后发了话,即便是问句,旁人也不能说个“不好”否决。
故而元槿和蔺君泓都笑着应了下来。
不过,元槿却是觉出了不对。
这个时候毕竟是端王爷和未来的端王府过来谢恩。
太后这样让人进来,到底有些不合适。
说到底,让贺重凌多等一会儿、让她们两个先走完过程离去,这点儿功夫,想必还是可以匀出来的。
元槿暗暗思量了下,有些明白过来,太后这样恐怕是借机来敲打蔺君泓。
虽说算不上是给蔺君泓难看,但,终归没有太给他面子。
元槿不禁微微侧首,悄悄去看少年。
哪知道他也正往她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下,倒是元槿先有些窘了,忙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静立不动。
贺重凌进屋后,看到她们两个并行立着,脚步微顿。而后越过他们,径直走到了太后跟前,行礼问安。
太后便就之前自己在书中看到的有关刑狱的几个问题简单问了他。
贺重凌一一答过之后,太后本是让他退下。
谁知贺重凌刚刚迈出步子,旁边的徐太妃恰在此时也开了口。
“我还有些话要问小幺。邹姑娘若是无事,就先行离开吧。”
蔺君泓猛地抬眼看向徐太妃。
徐太妃眉目不动,只淡笑着望向元槿。
元槿明知徐太妃是要给她难堪,而且,顺带着给蔺君泓挽回些颜面。
她倒是无所谓。
左右往后是住在端王府里,并不是住在宫中。徐太妃喜欢她的话,就多多往来。不喜欢的话,她少在对方跟前碍眼,将礼数做足、该自己办的尽数办了就是。
所以,徐太妃此刻让她先走一步,她虽明白了其中关窍,倒也没甚太大感觉。行礼过后就准备离去。
但是蔺君泓却不乐意了。
他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孩儿,偏偏徐太妃这样落她脸面。
这还是第一次相见,还没过门。
如果以后她成了徐太妃名正言顺的儿媳,还指不定受到怎么样的难为呢。
于是蔺君泓上前一步,与徐太妃道:“槿儿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不如我送她回去,而后再来听徐太妃教诲。”
徐太妃一听自个儿的儿子为了个小丫头竟然这般疏离顶撞,心里头的怒火哪还压得住?
当即沉了脸色,愠道:“她这样大的人了,由宫人引着,怎会寻不到路?莫不是她的痴傻之症未曾痊愈罢!”
提起这一茬,蔺君泓彻底恼了,当即就要上前辩驳。
却被身后的女孩儿一把拉住。
元槿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蔺君泓没见的郁色还未消除。
他朝元槿安抚地望了眼,正欲和她说些什么,旁边的太后却是忽然开了口。
“邹姑娘不认得路也没甚打紧的。”太后笑道:“贺大人不是在吗?让贺大人送邹姑娘出去便可了。”
太后这话,显然是给母子俩各一个台阶下了。
一来,元槿有人送了,之前那“不认路”的状况可解。
二来,蔺君泓可以安心留下来陪母亲说说话了。
只是蔺君泓这两天防贺重凌防得紧,哪肯答应?
但太后神色凌厉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为了个女孩儿再做顶撞。不然的话,连她也要恼了。
蔺君泓胸口起伏了半晌,双拳紧握。
他强行掩下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冷意,薄唇紧抿,最终说道:“好。”
元槿离他近,发现他刚才有一瞬神色不对,似是在做某种挣扎,又似是在做某种决定。
但,只短短的须臾时光过去,他就又恢复了平静,好似刚才她看到的不过是幻觉罢了。
事情既已商定完毕,元槿便得以出去了。
行礼过后,她和贺重凌一前一后地出了宫殿。
因着心里有事,元槿并未像以往那样主动开口搭话,而是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后,都保持着沉默。
贺重凌看她好似在想事情,想了想,也并未开口说什么。
这时元槿忽然想起来一事。
此事她不方便问蔺君泓或者是父亲,毕竟这事儿和他们俩都或多或少有联系。
昨日里人多,她也不方便多说。如今刚好贺重凌在,索性问了他:“不知爹爹如今不在北疆了,谁会去那里?”
她记得,父亲的两个得力副将被调去了西疆。
这样的话,北疆怕是无人镇守了。
贺重凌思量了下,说道:“若是没料想错的话,应当会是定北王。”
定北王这个名号,元槿倒是听说过。因着父亲镇守北疆,她对北疆那边多少留意了下。
他是先帝的胞弟。两人是双生子,出生时相差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定北王也是少年将军。当年先帝即位后,他就主动交出兵权,定居北疆,当个闲散王爷去了。
如果有他出马的话,北疆定然无碍。
元槿这便松了口气。
——她可不希望因为蔺君泓的一时意气,让北方的形势出差错。
又转过两个弯去,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那嘈杂声算不得太大,若是平日里,或许就这样被人忽略过去了。
不过,元槿听闻之后,却突然地抬起头来,循着声音看过去,朝着那边惶然四顾。
她听到了狗儿的哀鸣声。
贺重凌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元槿随口应了他一句后,朝向旁边的宫人,指了那一处地方,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宫人踮着脚顺着她指的方向多看了几眼,犹豫着道:“许是处理不听话宠物的地方吧。”
后宫佳丽众多,但皇上只有一个。
妃嫔们面对着空寂的宫殿,心中寂寥外人难以理解。
故而许多人都养起了宠物。有的是猫儿,有的是狗儿,有的是小鸟或是小鱼小乌龟,亦或是兔子。
不过,妃嫔们开始养宠物的时候,都是抱着美好的希望的。
比如,希望小猫儿能够乖顺可爱,能够玩线圈。再比如,希望小狗会逗笑,会跑步接物,若能够抬起前爪来拜一拜,那就更喜庆了。
只是大多数时候事与愿违。
当宠物达不到她们心中的期盼时,很多人就会恼羞成怒,将这宠物舍弃掉。
毕竟宫妃们地位高贵,宠物对她们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乐子罢了。
一个不喜欢,舍了。再另外寻一个就是。
第二个也不中意?
继续舍弃、继续挑选即刻。
所以说,宫人虽然口里说着是“处理不听话的宠物”,但实际上,或许只是宫妃的一个念头,很多小动物就会被丢弃。
因了这个缘故,宫里头就设置了这么一处地方。专门照顾这些没有人要的小东西们。
日子长了,小动物们越积越多。
负责此事的宫人们越发不耐烦起来,再遇到这种事情,索性将它们直接“处置”掉。
元槿听了宫人的解释,再听到里面那哀哀的呜咽声,就怎么也拔不动脚了。
她知道宫中不得乱走,所以提前问那宫人:“不知我可以过去看一看吗?”
宫人笑道:“自然可以。姑娘只要不怕那里污了您的眼,就没事。”
说罢,她就带了元槿往那处行去。
贺重凌见元槿完全忘记了他,不由摇头苦笑。脚步一转,也跟了过去。
元槿刚到那里,便见一只黑色的长毛大犬正被人拽着脖子上的绳链,拼命往墙角处拉。
大犬显然是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发出宛若哭声的呜呜叫声,凄惨而又可怜。
元槿看那墙角处放着一个大刀,顿时明白过来,赶忙紧走几步喊住了她们,问道:“这是怎么了?它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宫人们看到来者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看她衣着不俗,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它长得太大了,不可爱了,娘娘说没了意思,让把它处置掉。”
另一个接道:“这狗儿是之前西疆的一个领主进贡来的。娘娘看着有趣,就留了下来。谁知长那么大,忒得吓人。”
元槿走到大犬旁边,静静看着它。
狗儿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宛若黑琉璃。
它哀哀地看着她。对视半晌后,它感到脖颈的绳索没那么紧了,就微微扬起头来,轻轻舔舐她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就在指尖。
元槿看着它恭顺的样子,心里一阵难过,轻声道:“它性子很好的,不会伤害人的。”
她没料到,居然能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方,看到纽芬兰犬。
纽芬兰犬是大型犬。
但是,性子十分温顺。
元槿想不通的是,这样乖巧可爱的大狗,根本不似阿吉阿利那般凶神恶煞,为什么还有人要残忍地将它杀死。
“那也没有办法。”宫人无奈道:“姑娘是碰到了一个。过会儿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若都留下来,光是它们一天的吃食,婢子们都无法为它们凑齐。”
元槿抚了抚大狗的脑袋,问道:“那它呢?若我想把它带走,怎么办才行?”
宫人们面面相觑了下后,其中一个年长的赶紧上前解开了狗儿的绳索。
“什么也不需要姑娘办。”她笑着说道:“我们镇日里看着这些小家伙们受难,也是心疼。你若肯留下它,婢子们感激还来不及。只是这绳索我们得留下,姑娘没法带走。”
元槿知晓,这狗儿是宫里舍弃了不要的,而且也没有宫中印记,那便无所谓了。
可是绳索是宫里之物,定然是记录在册的,外人无法轻易带走。
她抚了抚狗儿圆圆的毛绒绒的大脑袋,笑着谢过了那几名宫人,便打算离去。
贺重凌有些担忧,问道:“你这样怎么带它回去?要不要我寻人找个笼子来帮你装过去?”
大理寺左少卿专司刑狱,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牢笼了。
元槿手顿了顿,干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等下让它跟着我的车子跑就行了。”
贺重凌瞧了瞧那看上去傻乎乎的大黑狗,有些犹豫,“当真能成?”
狗儿似是察觉了他的怀疑,呜咽着朝元槿身边拱了拱。
元槿笑道:“它很聪明的。真的。你放心。”
纽芬兰犬非常聪明,可以帮助人做很多事情。
所以,她更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没有发现它的长处。只凭着它个头大,就舍弃了它。
虽然贺重凌不信任这看上去很大只的狗,却愿意去相信元槿。
闻言后,他定定地看着元槿,点了点头。
出了皇宫后,元槿正打算带着狗儿往邹义的车子那边去,贺重凌忽地开口叫住了她。
元槿拍拍狗儿,让它稍微等会儿。这便回身走了过去。
看着女孩儿澄澈湛然的双眸,回想起之前徐太妃的种种态度,贺重凌胸中涌起万般情绪。
如果是他,断然不会让她在婆母面前难做。
如果母亲为难她,他宁愿自行离开,也不会让她受半点儿委屈。
端王爷即便有通天手腕,但,有皇上在太后在前压着,就无法随心所欲。
但他可以。
在贺家,他素来是特立独行的。他若真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只可惜……
贺重凌心里郁结难解。好半晌,方才平息了点,问出了一句话。
“你和端王爷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元槿没料到贺重凌会这么问。
这几天遇到了好些个相熟的人,比如葛雨薇她们,比如许太太。
大家都没如此问,因为大家本就了然,那懿旨是怎么来的。
她也想着,不必面对这种问题。
哪知道……哪知道贺重凌居然就这么将这事儿摊在了她的眼前。
元槿脸微微红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好。
但看到她这面色绯红现出娇羞的模样,贺重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心仿佛堕到了无尽的深渊,连呼吸都困难了。
贺重凌拧眉叹道:“你怎么就招惹上了他。”
他正欲再言,身后远处忽地传来一声笑。
两人循声看过去,便见少年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唇角带着浅笑,手中转着玉笛,悠悠然地朝着这边行来。
贺重凌看到是他,遥遥地点了点头。又对元槿说了声“你多保重”,这便转身离去。
蔺君泓看他走远些了,顿时舍了刚才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收起玉笛,脚步加快,不多时就到了女孩儿身边。
“刚才说什么呢?”蔺君泓心里忐忑,口中平静地道:“他有没有说了……嗯,不该说的?”
元槿压根不知道贺太师曾经去家里为贺重凌提过亲事,十分茫然地道:“就是很正常的谈话。”
虽然说得话不同,但在她看来,贺重凌寻她的缘故,和昨日里许太太她们去邹家的缘由差不多。
很正常。
蔺君泓这才放心了稍许。
他看看四周没有旁人,就想着和元槿说几句话。
拉着女孩儿去到旁边大树下,他满心欢喜地正要开口,谁知一个不妨,小腿上竟是被猛力撞了下。
低头一看。一只很大的长毛黑狗将元槿护在身后,正十分戒备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而且,还时不时地张一下满是利齿的大嘴。
好似他再往前靠近女孩儿的话,它就要冲上来使绝招消灭他。
蔺君泓的脸一下子青了。
他死死地盯着大狗狗那黑黢黢亮晶晶的眼睛,咬牙切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赶走了一个碍事的,怎么又来一个?
自己不过想和槿儿单独相处会儿说说话,怎么就那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