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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是邹三,哪怕是邹家的庶女或是其他孩子给你来当妾侍呢,都没问题。”
邹家三个适龄的女孩儿里,只有元槿是邹大将军的嫡亲女儿。其他两位是二老爷之女,和邹大将军隔了一层关系,倒也罢了。
更何况,邹家里面,也只元槿一人身份够当端王妃。旁人怕是连个侧妃都够不上。
蔺君澜也有自己的担忧。
当初她看蔺君泓和镇国公府关系极好,甚至有想过要不要撮合葛雨薇和蔺君泓。毕竟葛雨薇那姑娘是和蔺君泓自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除了腿稍稍有点跛之外,其他的问题一点都没有。
但是她母亲徐太妃当即就驳了她的建议。
“镇国公府是行伍世家,手握重兵,不可。”
短短几字,让蔺君澜幡然醒悟。
皇兄最忌惮的是什么?
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当初是她察觉不对,当机立断折了弟弟的后路。通过各种手段,暗中扣下了粮草。又给蔺君泓去了密信。
倘若他同意交出兵权、回到京城,那么,粮草即刻送达。
倘若他不肯,百万大军就要过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严酷冬日。
蔺君泓顾及姐弟情意,不能揭发粮草被扣一事,不然的话,蔺君澜绝对没有好下场。
百般无奈下,端王卸甲归京。
自此,再没踏入战场半步。
只不过,他和胞姐的关系也已产生了巨大裂痕。
思及往事,蔺君澜的心里当真是苦涩难当。
不过,她并不后悔。
当年她既是下得了这种狠心,如今就断然不能让弟弟在婚事上出岔子。
若有意外,必须想了法子斩绝。
蔺君澜可以同意蔺君泓中意任何一个女子。哪怕是出身低微的女孩儿,只要身家清白人也和顺,她就能接受、赞同弟弟把人接进端王府。
唯独邹家的三姑娘,绝对不行。
“那如果我说,我非要娶她不可呢?”
“别犯糊涂!”蔺君澜立马变了脸色。
“犯糊涂?”
端王爷轻叩扶手,闲闲说道:“你放心,我一直很清醒。犯糊涂的是你们。再说了——”
他扫了眼蔺君澜阴晴不定的神色。
“再说,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蔺君泓轻嗤一声,懒懒地道:“就算我想娶,她还不乐意嫁呢。”
蔺君澜不悦,“别那么没个正形。我和你很认真地在说这个事儿。”
“我也很认真地在和你说,长公主大人。”
端王抿唇冷笑,“你们管天管地,事事处处都要插上一手,难不成,还妄图管住人心?!”
他猛地抬眼,闲闲地望向蔺君澜,双眸中闪着清冷的华光。平日里刻意敛去的嗜血杀气,此时在眼中骤然迸发。
“旁的就也罢了,我懒得与你们计较随你们折腾。但,我不是怕了你们,也不是惧了你们,不过是看在血缘亲情上,给你们留些脸面而已。不过,奉劝长公主一句,往后手不要伸得太长。不然哪天我倦了累了,不愿再奉陪的话,就不会再帮你善后了。无论什么事。”
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重若千钧。
蔺君澜被他凛冽的目光和森冷的语气惊到,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望着他眼中的了然和通透,惧到脊背泛冷。
她还欲再言,蔺君泓却是勾唇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屋。
临了,丢下一句话。
“不管往后我娶的是谁,你们,谁也别妄想能拦得住我。”
元槿正听着温大师的描述,和她商议着什么花样更为妥当呢。忽地心中觉得有异,下意识地就朝门边儿望了过去。
少年正斜依在门边,静静地望过来。
金色的阳光柔和了他的眉眼。平日里张扬的神色,此刻收敛了许多。乍一看去,竟是透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柔和与温暖。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元槿一时间怔愣住,就也直直地望了回去。
最后还是蔺君泓当先挪开了视线。
他脸上有些发热,手心里都在冒汗。察觉心跳有些紊乱,他忙调转目光静了静心,这才重新看回去。
……她却已经不再望着这边,继续和温大师说话去了。
端王爷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迈开长腿,三两步跨了过去。停在女孩儿身边,听着她们的谈话。
温大师刚好再次提及了冬衣的事情。
见她说及毛皮,蔺君泓心中一动,忽地有了主意。便与温大师道:“毛皮的话,也不用太过着急。若有上好的紫貂自然是得留下。至于品相一般的,就不用了。”
他轻咳一声,掩去心里极其少见的那点不自在的感觉,语气十分镇定地说道:“过几日我给邹大将军去封信,让他送一车毛皮过来。”
元槿愕然,扭头问他:“你和我爹很熟?”
蔺君泓没料到她居然一下子直击要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他久经沙场,大大小小战役不知打过多少回。早就练出了随机应变的极强本领。回答小姑娘的这么一两句话,还是难不倒他的。
“现在暂时不熟。”端王爷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往后自然会熟起来的。”
元槿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暗暗摇头。
现在不熟你就好意思让我爹来给你送毛皮?
而且,还一车?!
邹三姑娘正暗自为自家爹爹心疼着银子呢,冷不防额头上疼了下。
她怒目抬头。
果然,端王爷正往回收手。
他的手指纤长漂亮,只是敲在额头上的滋味不太好过。
元槿还没反应过来,蔺君泓忽然俯下身来,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小丫头又在编排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带着略微的沙哑,和他平日里说笑时的声音很不同,有种……诱人的魅惑。
元槿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谁知腿后面就是椅子,往后这么一迈,根本没能挪动分毫。反而使得自己身形不稳,猛地晃了晃。
幸好她比较冷静,忙伸手往后抓住椅子扶手,稳住了身形。不然的话,怕是就要跌入他的怀里了。
看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蔺君泓低低笑了。
他就在她耳畔,离的很近。这样一笑,他的气息便传到了她的耳边和脸颊边,酥酥麻麻的痒。
元槿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懊恼地推开椅子,转过身去。
蔺君泓正要再说,忽然发现小姑娘此时已经脸颊通红。
不知怎地,看到她在他面前这样羞赧的模样,他的心情忽地就大好了起来。
端王爷见好就收。扬声和杨可晴说道:“可晴要不要喝茶?”
小姑娘正窝在椅子上和绣娘们商量哪一种蝴蝶纹饰更漂亮呢,闻言抬头,眼睛晶亮,“小舅舅亲自煮吗?”
端王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杨可晴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了。看他没摇头,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下子跳到地面上,噔噔噔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要要要!我要!”
她不敢去拉蔺君泓的手,拽着他衣裳下摆晃了晃,又转过来蹦跳着到了元槿跟前,“槿姐姐也一起去吧?”
元槿想到刚才那情形就又羞又窘。没法和杨可晴直说,便道:“下午还要上诗文课。我这就回院子用膳,然后准备下午要用的书去。”
“一起吧。来来回回的不嫌折腾?”蔺君泓淡笑道:“喝上一杯茶,也就到了午膳时候。刚好顺便就一起用了。”
杨可晴疑惑道:“小舅舅要跟我们一起用午膳吗?”
“嗯。”
“太好了!”杨可晴笑嘻嘻地拍着手跟着他往前走,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蔺君泓轻声问她:“邹姑娘呢?”
杨可晴刚才太开心了,一下子就忘了元槿。心下懊悔不已,赶忙回头看。这才发现元槿还在原地没动。
小姑娘忙跑回去把元槿拉上,拖拽着跟她们一起往偏厅行去。
“槿姐姐一起来。小舅舅可厉害了,茶啊菜啊点心啊,到了他的手里,稍微改变一下,就比别人做的好吃。你来尝尝呀。”
元槿能够理直气壮地不去搭理那个不知所谓的端王爷,但是对着可爱的小郡主,她就没法硬下心来。
蔺君泓自回到京城以后,和蔺君澜就愈发疏远了。倒是和小郡主杨可晴一直很亲近,也很疼爱这个侄女儿。
所以,杨可晴拖着蔺君泓和她一起喝茶,用膳,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以往也常这样。只不过以前端王爷没那么爽快,答应的次数不多罢了。
蔺君澜听闻这个消息后,眉心拧了拧,但,也没多说什么。
之前是她想岔了。那邹家孩子,不过是可晴的一个伴读罢了。
长得再好又怎么样?
终究是养在深闺的寻常女子,和见多识广的端王不是同一路人。
她弟弟想要什么样的绝色没有,哪里犯得着去搭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那时候弟弟的眼神,怕是她一时迷糊,看错了吧。
长公主现在无心去管那邹三姑娘如何了。她暗自思量了会儿,又转而去想刚才蔺君泓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总觉得,弟弟好似察觉了什么。于是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不安。
蔺君泓吃饭的时候有个习惯。
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特别是女人。
以往在军里的时候,大老爷们不分年龄不分官职,凑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成了习惯。一回来看见走到哪儿都是一帮子丫鬟仆妇的,着实不习惯。
尤其是那些人还有事没事地就往他身边凑。端王爷就更厌烦了。
就因着这个,端王府里换成了清一色的家丁和小厮还有长随。丫鬟婆子一个不留。
和人相聚用餐的时候,他倒是将这个要求稍微放宽松了些。能够让那些女的去伺候别人。只要别在他跟前碍眼就行。
家里长辈这么担忧他的婚姻大事,和他对女人排斥到了这个程度脱不开关系。
原先元槿没和他近距离接触过,还不晓得他这个毛病。如今一起坐在屋子里,看到丫鬟们小心翼翼不厌其烦地绕着圈儿走,但凡端王爷周遭三尺之内无人靠近,这才有点缓过神来。
元槿看看自己的位置。
——左边是端王爷,右边是小郡主。
刚才是小郡主先选了位置,然后拉着她挨着坐了。
她本以为端王爷会去小郡主另一侧的上座。就没多想。
哪知道端王爷在旁边稍稍一顿后,居然选了她旁边这个下首位置……
元槿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和身边那冷冰冰的人气场不合。于是晃了晃杨可晴抓住不放的她的手,和小姑娘窃窃私语:“我换个位置好不好?”
“为什么呀!”杨可晴嘟着小嘴伸出小手下死力气抓住她的衣袖,放着她跑,“才不要。我就要槿姐姐和我在一起。”
元槿悄悄看了眼蔺君泓,见他自顾自地斟酒,这便放心地朝杨可晴另外一侧指了下,“我去你那边。”
杨可晴眨巴着大眼睛,好半晌回过神来。刚才抓得死紧的小手一点点松开,“对哦。小舅舅不喜欢女人。可是——”
她把小手重新握紧,“不怕。槿姐姐那么好,小舅舅不会介意的。”
元槿一看小姑娘笑了,心说要坏事,刚要阻止她,却晚了一步,杨可晴已经脆生生地开了口。
“小舅舅,你应该不讨厌槿姐姐的,哦?”
蔺君泓耳力甚好。虽然元槿刻意放低声音了,但是两个丫头在那边嘀嘀咕咕的,他怎会不知道?
握着酒盅的手一紧,端王爷淡淡问小姑娘:“怎么这么说?”
杨可晴一把抱住元槿胳膊,“槿姐姐能坐这里吗?”
蔺君泓定定地看了元槿一会儿,似是十分随意地道:“如果她不介意我在她旁边的话。”
元槿哭笑不得。
端王爷都这么说了,她哪儿还能换啊。
除非往后不想和这位难相处的爷再和平共处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索性闷头吃饭。
今天的菜里有虾。
杨可晴爱吃虾,可是自己不会剥。
以往和小舅舅一起吃饭的时候,小舅舅还会给她留上两个人伺候她,偏偏这次全都被赶了出去。
小姑娘惆怅极了,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蔺君泓。
——她舍不得让槿姐姐动手,只能求助小舅舅了。
蔺君泓哪会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意思?直接把盛虾的盘子拿了来,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杨可晴乐坏了,连连说“谢谢小舅舅”。
元槿刚才在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没有留意到那一出。听到杨可晴这么说,她正想看看怎么回事呢,一抬头,自己碗里多了个剥好的虾仁。
再一看,虾盘子整个的在端王爷跟前。
虾,分明是他剥的。
元槿赶忙推辞。
蔺君泓有点恼了,盯着手里虾懒懒地道:“怎么?经了我的手,就难以入口了不成。”
元槿一听这话,火气也冒上来了。
刚才已经忍了一次,这一回,她就有些绷不住,说道:“王爷既是好心做好事,为什么非要说得那么惹人烦呢?”
语毕,她骤然回神,想到这人可是个王爷啊!
于是赶紧闭了口。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正儿八经好好说不成么……”
“你还知道我是为了你好?”蔺君泓轻哼一声,“小孩子家家的,乱琢磨什么。你跟可晴学学。”
元槿扭头去看。
呵。
小姑娘只顾着吃,根本没空理她们。虾啊菜啊饭啊塞得满满当当一嘴巴,腮帮子鼓鼓的,正卖力嚼着呢。
元槿莞尔。赶紧倒了杯茶搁到杨可晴的跟前,又给她抚了抚背,“你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别噎着了。”
看到女孩儿这么懂得照顾人,端王爷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再看她瘦瘦弱弱的小身板,又忍不住心疼。
“你吃就是,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经。”
他将虾仁轻轻放到她的碗里,“万事有我。你不必多想。”
元槿思量着他是把她当成等同杨可晴的小辈来关爱了。毕竟杨可晴叫她一声“槿姐姐”,而他是“小舅舅”。
故而元槿也没再继续纠结,轻声谢过了他,闷头吃起来。
连吃几个软香滑嫩的虾仁后,元槿想想又觉得蔺君泓这样也太惨了点。光给小辈剥壳,自己没时间吃了。
她就拿起公筷,挑了些小排、菜蔬还有鸡腿,搁到他的碗里,堆了满满当当一座小山。
蔺君泓的手微微一颤。
给他夹过菜的人,数不胜数。
可是头一回,他心里头欢喜到了根本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好。
看着女孩儿长长的眼睫和纤细的手指,再看她偷偷摸摸地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蔺君泓凤眼中波光潋滟,神色温柔到了极致。
原先做这些安排的时候,他就想着这样能够正大光明地来时常看她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这样隔段时间才能看到一次,好似也不太够。
需得想个法子能时常见到才好。
回到王府后,蔺君泓去到书房,唤来了王谦和沈章。
两人是跟随在他身边的谋士。
蔺君泓回京前遣散身边的人,却有一些人誓死追随,怎么也不肯走。
他们就是其中之二。
两人刚刚一前一后地掀了帘子进屋,便听王爷问道:“前几日让你们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王、沈之中,王谦年岁稍小些,便沉默不语,望向身边的人。
沈章说道:“已经有了结果。”
语毕,将他们知晓的一一道来。
蔺君泓拨弄着桌上一支狼毫,淡淡“嗯”了声,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这次沈章看了眼王谦,示意让他先说。
“三司之中皇上惯爱安排心腹,最好不沾。五寺品阶太低。我们两个商议过,六部最为合适。”
王谦顿了顿,说道:“我比较属意户部那个位置。”
户部掌管银钱,是重中之重。拿捏好了户部,很多事情可以迎刃而解。
蔺君泓转而问沈章。
沈章道:“我倒是觉得吏部更佳。”
“哦?怎么说。”
“户部虽有实权,但牵扯到了银钱,一个不小心,恐是被人盯上。一着不慎便会跌入深渊。倒不如吏部掌控着官员的调派和任命,很多时候,可以灵活机变一些。而且,时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吏部更容易招来无妄之灾。那可是六部之首!”
“难不成掌控着银钱就不引人注目了?”沈章冷笑道:“方大人外派多年,突然回京上任,定然会引起有心人的留意。成与不成,端看怎么行事了。”
两人还欲再辩,蔺君泓已经挥手打断了他们。
“吏部空出来的是什么位置?”
这就是有意于吏部了。
沈章赶忙上前道:“老尚书年迈,有意告老还乡。”顿了顿,又道:“尚书或是侍郎皆可。”
蔺君泓明白他的意思。
要么,就让方大人顶了那尚书一职。
要么,就是让左右侍郎上去一个,然后他填了那侍郎的空缺。
王谦说道:“我觉得侍郎不错。尚书未免太过惹人眼了些。”
“既是要去,就做最头上的那一个。”沈章说道:“不然,让那两人中的哪个上去,都不太妥当。”
吏部的左右侍郎,蔺君泓倒是知晓。
左侍郎崔大人,为人耿直。不过,太耿直了些,所以做了左侍郎那么多年,都没能进一步。
右侍郎何大人,极其灵活变通的一个。但有些不够沉稳。他至少还得再打磨个五六年才够格做上尚书。
蔺君泓思量了下,说道:“让崔大人上去,沐臣顶左侍郎。稍后我会做安排。”而后又道:“左右人员调派到了冬日里才会有定论,沐臣那边的事情暂且放一放。过几日我先寻太后求个少傅的衔儿去看看情势。”
沈章眸光一闪,问道:“王爷想看看皇上的态度?”
少傅虽是武职,却是虚职,按理说不会引起皇上的忌惮。
不过,这职位品阶高。
从一品,三孤之一。
历来用于表彰在朝中有重大贡献之人。
蔺君泓不置可否。
其实,方沐臣那边他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成。而且,不被旁人发现端倪。
不只是方沐臣。很多他的人,他都会想法子慢慢地做些调动。一些依然留在外面观察形势,一些调到京中,方便往后行事。
如今他想要个虚职,一来是和皇上表明,他打算入朝堂了。二来,顶着这个从一品的名号,他就算是正儿八经的武师父了,可以理所当然地去教一个人。
那就是小皇孙蔺松华。
蔺松华这孩子,先帝评价得极其精准。温和有之,刚硬不足。
所以这些年下来,小家伙的文课学得极好,但是武艺一直是没法见人。
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太子有些急了。到处求武艺好的先生来教蔺松华。只是效果一直不太好。
蔺君泓知道皇上忌惮武将和太子府过往甚密。
不过,如今他手里没有兵权,而且不过是教个小孩子罢了,端看皇上的态度如何。
帝心悦,或是帝心不安,可以让他提前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剩余的分量、明白入朝堂时该用哪些手段。
其实,蔺君泓想要教蔺松华,还有一个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和他心里头一直念着的那个女孩儿有关系,所以,他断然不能对任何人说起。
元槿没料到在公主府里学习到了第五日,就再一次见到了端王爷。
而且,端王爷这次来,还带了小皇孙同行。
蔺君泓带着蔺松华刚刚到长公主府的时候,蔺君澜也很是讶异。
她唤了弟弟到一旁细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松华带来了。”
“皇上让我教他习武。”蔺君泓笑道:“只不过我没寻到更合适的地方,所以想要借你的地方一用。毕竟满京城里,再找不出比你这儿更好的习武场了。”
这处府邸本是一位老将军所住。后他告老还乡,这宅子就空了出来。
蔺君澜相中了这里的清幽环境,将要赐府出嫁之前,特意央了弟弟蔺君泓去见先皇,帮她讨要这处宅子。
先皇素来最疼爱这个幺子,自是答应了下来。
老将军从军几十年,没有一日断过习武。于是在京中自家的宅邸里,也辟出了一大块地方,方便回京的时候练上一练。
杨驸马虽不是武将,平日里偶尔也动动刀枪。且夫妻俩思量着往后有了儿子,少不得要让儿子习武,就将习武场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虽没在用,却每隔一段时间就修整一番。
认真说来,这里倒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练武之所了。无论骑马射箭,都十分适宜。
听闻蔺君泓要认真教习小皇孙武艺,蔺君澜自是十分赞同。
——她最担忧的,一是弟弟的亲事,二来,便是弟弟自打归京后便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如今他肯入朝为官,又肯花费心思去教习孙辈,她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明乐长公主也不和杨驸马商议了,当即同意了将习武场让出来,让蔺君泓每隔几天就带蔺松华来习武。
而且,蔺君澜也有自己的打算。
她并不知道蔺君泓对她的事情知道了多少。经常和弟弟接触接触,许是就能从他的话里话外探听到一些端倪。
因着蔺君泓带蔺松华来时是在晌午之前,故而元槿和杨可晴中午下学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听闻蔺君泓来了,杨可晴拉着元槿就往厅里跑。因着走得太急,到了屋内的时候两人都在重重喘息着,鼻尖上还带了汗。
蔺君泓看到女孩儿脸颊红红的模样,有心想要多问两句。转眼看到蔺君澜,他歇了这个心思,一本正经地说杨可晴:“下次切记慢点儿跑。若是太快了,少不得要摔着。夏日里裙衫这样薄,岂不是要摔出伤来?”
语毕,他十分清淡地瞄了元槿一眼。
虽然他看过来了不过短短的一瞬,但元槿心里头忽地冒出个怪异的感觉。
好似端王爷刚才那番话,不只是对小郡主说的。其实也是在提醒她。
这个念头在心里闪过后,元槿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便没放在心上。
上一次共同用过午膳后,元槿这才是头一回再见到蔺君泓。
不知怎地,一想到他那么仔细耐心地给她们两个人剥虾,她就对他没法如以往那般冷淡。
暗叹一声吃人嘴短,元槿面对着蔺君泓,到底没有再违背他的意思强行行礼了,而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蔺君泓见她眼中没了以往那般疏离的模样,心下暗喜,十分清淡地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他身边忽然冒出了个小男孩来。
蔺松华疑惑地盯着元槿,迟疑着问道:“你是上次去见娘亲的那个邹三姑娘吧?”
元槿没料到小皇孙只在消暑宴见过她一次就记住了她。心下对这个礼貌的孩子又多了几分怜爱,笑着应了一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这次蔺君泓带着蔺松华过来,不过是和长公主打个招呼,顺便让蔺松华看看往后他习武的地方。于是稍微坐了会儿就告别离去。
临走前,蔺君泓朝蔺松华看了一眼。
小皇孙就十分乖巧地问元槿:“邹姑娘中午是要归家吗?”
元槿没料到他居然会知道,笑着应了一声是。
——姚先生这边是每五日休息半天。她这半天刚好回家去住,明天一早再回来。
蔺松华诚恳地说道:“既然都要走,不如,一起吧。”
他年纪尚小,身份尊贵,且不擅于武学。所以让他骑马而行有些困难。
他是坐了车子过来的。
蔺君澜还没开口,杨可晴当先拍手叫好:“有道理有道理。小华华的车子很舒服,刚好让槿姐姐跟着坐一坐。”
杨可晴在辈分上要算是蔺松华的表姑姑。
小皇孙听自己的表姑姑叫元槿“姐姐”,下意识地就道:“槿姨姨坐我的车子好了。我的车子很舒服的。”
听到他那一声唤,蔺君泓恼得眼里头直冒火。
哦,他是“小舅舅”的时候,她是“槿姐姐”。
如今他是“小爷爷”了,她居然成了“槿姨姨”?
这辈分怎么就总岔着一个呢?!
端王爷郁闷了。
后果很严重。
看到脸色铁青的蔺君泓,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不过,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念头。
这个时候,千万别惹他生气。他想做什么,顺着他来就好了。
于是他刚提出要送元槿回家,元槿就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
因着不想惹怒端王爷,一路过去,元槿都颇为小心谨慎,说话的时候也仔细揣摩了下,努力不去触怒他。
蔺君泓看她又恢复了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诸多滋味涌上心头。
有心想要和她解释一番,但听蔺松华一口一个的乖巧无比的“槿姨姨”,他的心就怎么也没法冷静下来。于是脸色更加黑沉如墨。
在端王爷心思的百般回转中,马车终于到了将军府门口。
元槿本想着目送端王爷和小皇孙离去。可蔺君泓坚持着先让她进去。
元槿无奈,只得依了他的主意。
女孩儿的身影一消失,蔺君泓就立马变了脸色,对蔺松华道:“往后不准叫她姨姨了。叫邹姑娘。”
“为什么?”蔺松华十分委屈地道:“她明明……”
“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端王爷冷笑道:“知道皇家最忌讳什么?不分长幼、不分尊卑!”
听了他这话,蔺松华更加委屈了。
槿姨姨明明是姓邹的,不是皇家人。
还有。
小爷爷真的好凶……
元槿回了家后,因着上了一上午的课,又赶了半晌的路,身上早已沾染了不少尘土。便打算回到青兰苑,先稍微梳洗下,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谁知刚进了垂花门,便见蒋妈妈已经等在了那里。说是老太太要即刻见到姑娘,让她先往晚香苑去。
元槿一听,有些紧张起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姑娘莫慌。”蒋妈妈看着元槿,暗叹口气,轻声说道:“老太太不过是听说姑娘刚刚和小皇孙一起回来的,所以想要问个仔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