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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如同上一次般放火烧山,而是转身离开。
三天时间,他只给他们三天时间。
既然他们都说了,阿砚是佛门的灵物,那就由他们将这个佛门灵物送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他的妻子,当他的皇后,陪着他度过这一生,为他生儿育女。
若是他们不肯,他必将这个天下搅个天翻地覆永不安生。
萧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皇觉寺,打马回到了宫中。夜幕低垂,宫灯已经点燃,文秀宫中的寝殿中,帷幕掩映间,原本应该有一个娇俏熟悉的身影。
可是现在,却是空无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盯着那处矮榻和绣墩子,想着阿砚曾经坐在这里的样子,恍惚间,他甚至仿佛看到了她的身影。
可是再一定神,一切都不过是幻觉罢了。
她走了,忽然就走了,连只言片语都不肯留下,就这么走了。
萧铎的手咯吱咯吱地攥起来,攥得指骨泛白,最后沮丧而无力地捶打在了那绣墩子上。
一时之间,结实的绣墩子化为了粉末。
萧铎痛苦地闭上眸子,咬着牙,半蹲在那里,以手抚额,尊贵的皇袍逶迤在地上。
他其实是不明白的,好好的怎么离开了呢?
文秀宫外多少精干侍卫,到底是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离?她是自愿跟着人家走的,还是根本不情愿的?
这几日,他不眠不休,一遍遍地回想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说过的话。
当时她分明想问自己,到底为什么忽然想要听佛经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自以为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要瞒着她?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还是说她生气了,生气自己不告诉她实话?
还是说生气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冷淡?
抑或者说生气他要招纳女子充塞后宫?
他其实只是要招进来当侍女的啊!
萧铎痛苦地呻了下,咬着牙,在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叫声:“阿砚,你到底去了哪里,难道真要舍弃我吗?”
她分明说过的,说不会离开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夏侯皎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寝殿,低声试探着问道:“皇上,你要不要用些膳?”
萧铎眉宇间有着厌烦,正要开口,谁知道夏侯皎月忙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呢。”
她小声而快速地补充说道:“皇后娘娘前几日命人晒了一些萝卜干,说是等到晾干了吃,如今刚刚好……”
萧铎垂下眼,哑声道:“带进来吧。”
萝卜干,咸香脆甜,却又仿佛带着一丝难言的苦涩,萧铎一口吃一个,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吃着。
“皇后娘娘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几乎是第一百零一次,萧铎这么问道。
夏侯皎月没办法,只好将皇后消失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萧铎眉眼中是深沉的无奈和痛苦:“她竟然问你,如果她暂时离开皇宫,我会说什么?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是她自己想要离开的,并没有人强迫她?”
夏侯皎月凝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其实这个人她已经伺候了很多年了。
在她看来,这个人一直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肆无忌惮的,冷漠和恶劣的。
一直到这个人在乡下遇到了那个叫阿砚的小姑娘。
现在的他,是颓然而绝望的,失去了他白日里在外的桀骜不驯,犹如吃了前所未有的败仗,失落而忐忑地坐在那里,一点一点地品着阿砚留下的萝卜干。
他是大夏国的皇帝,是南面而向北的帝王,天底下多少山珍海味等着他,可是他却在饿了五天五夜后,只吃她亲手做的萝卜干。
夏侯皎月垂下眸子,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是心疼这个男人的。
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为这个男人狂放不羁的魅力所折服了。
别人都说夏侯皎月是被逼无奈沦落到萧铎身边为奴,在他身边伺候多年,可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实在是心甘情愿的。
她出身于侯门世家,素来循规蹈矩,所认识的不过是一个义兄夏侯莽罢了。她没见过萧铎那样精彩出色的男子。
他分明长得犹如一幅画般俊美绝伦,可是行事间却狂肆恣意为所欲为。
夏侯皎月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成为他这样的人,所以她欣赏着这个人,也恋慕着这个人,心甘情愿地放弃一切,在他身边侍奉。
或许最初的她曾经有过一些奢想,走进他的心中,成为那个被他放到心坎上的人,可是后来,她的念想也就渐渐地淡了。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做到的。
这个拥有世间罕见容貌,性情却又那么乖张的男人,并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后来的事情,是她想不到的。
这个如风一般捉摸不定的男子,竟然和阿砚那样的小姑娘有了这样的纠葛。
清淡如风的酸涩之后,她也就认了。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失去心爱之人的颓废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
夏侯皎月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后又攥紧。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下他,可是终究是没敢说出。
当年她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她只要踏前一步,就可以成为她的王妃,不是吗?只是她自己清傲自高,放弃了而已。
一旦放弃,她就没有回头路了。
夏侯皎月就那么定定地凝视着萧铎,一直看着他将一碟子的萝卜干尽数吃光了。
“皇上,奴婢去取些茶水吧?”夏侯皎月温声道。
萧铎捏着手中最后一根萝卜干,手指修长整齐,萝卜干短小干涩,他抿紧的唇一言不发。
夏侯皎月只好道:“说起来,如今还有皇后娘娘前年亲自汲的初雪呢,存在罐子里,埋到树底下,说是等到来年雪化了,泡茶喝。”
“好。”萧铎声音干涩得吓人,不过还是来了一个“好”字。
夏侯皎月遵命,连忙出去了。
待到出了寝殿,她脸色微变,忙叫来了几个心腹。
“你们几个过去,速速将皇后娘娘之前所做的各样小零食小吃食糕点全都取过来,一样都不能少!”
“是,遵命。”
看着几个侍女散去了,夏侯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现在只希望,阿砚能够早点回来。
现在才知道,萧铎其实不是一条龙,他只是一条鱼,一条离不开水的鱼。
阿砚走了,就带走了萧铎的水。
没有了水的鱼,他活不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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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砚在被宁非带离后,走了约莫一天功夫,她和宁非一起借宿在一个破庙里。那一天她肚子里的小娃儿也不曾踢她,她很安稳地睡着了。
一边睡,一边想着,看来离开了皇宫,离开了萧铎,孩子的脾气是不像以前那么暴躁了。
当晚她睡得很是香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到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此时正是开春之时,春暖花开,就连阳光都透着几分春意盎然的暖意。
阿砚伸了一个懒腰,便向宁非看过去。
宁非是守在门口处的。
可是当她看过去时,却呆了。
宁非已经不见了。
地上只有一堆衣服,并一个铁面具,还有一滩子血。
阿砚震惊之下,踉跄着走过去,捡起那衣服,却见是黑袍并鞋袜甚至贴身内衣等,再拾起那铁面具,恰好就是宁非素日所戴的铁面具。
她自从认识宁非后,就没有见他将铁面具摘下来过。
可是现在,铁面具和他的贴身衣物全都在这里了。
盯着那一滩子血,她握着铁面具的两手颤抖,不敢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大活人,他不可能就那么丝毫不挂地离开这里的。
宁非凭空消失了,化成了这点点血迹?
阿砚浑身战栗,惊惧地捏着衣服,慢腾腾地蹲下来。
她想起了这一次见到宁非后,宁非脸色明显不对的,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虚弱,他甚至还曾经剧烈地咳嗽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身受重伤,或者是病了。
她想起他望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他说几千年了,自己已经将他忘记了。
他还说,他是洗砚池里墨莲脚底的石头,是她炼化成的剑鞘上镶嵌的宝石,说他注定一直守护着自己。
他也曾说过,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所以他其实是早已经知道的吧,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他拼了最后的力气将自己带离了萧铎身边。
因为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了。
阿砚抱着那堆衣服,颓然地跪在了那里。
她依然想不起这个叫宁非的人。
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恐怕是永远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