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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炎热的夏季渐渐过去,宫里这场畸胎闹剧也因吴才人“畏罪自尽”而慢慢平息下来——当然,只是表面上看来如此。
桃华终于得到机会,由沈数带着悄悄进了宫,在春华殿里见到了赵充仪。
不过两个月罢了,赵充仪有孕时圆润起来的脸已经瘦成了巴掌大,颧骨显露出来,显得眼睛大得有些吓人。看见皇帝进来,她立刻堆起一脸笑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要福身下去:“妾给皇上请安。”
这个笑容若是从前,放在她脸上或许是楚楚动人的,但现在看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皇帝已经伸手扶了她一下:“免礼。这几日觉得怎样了?朕带了人来给你诊脉。”
桃华从皇帝背后观察着赵充仪。赵充仪脸色并不好,福身行下礼去的动作有些缓慢,还有点歪歪倒倒的,仿佛脚下不稳似的。不过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太多问题。
赵充仪抬起眼睛往皇帝身后看。刚才她已经发现皇帝身后这个穿着宫人服色的女子并非平常伺候皇帝的宫人,但是迎着光,面目就看得不太清楚。即使这会儿,隔着一段距离,她仍旧看不大清,直到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她才辨认出来竟然是未来的郡王妃。
自己的眼睛可能是出了点毛病。赵充仪轻轻眨了几下眼睛,视野仿佛清晰了一点,又仿佛并没有变。前些日子连换了几个太医,还有宫中懂医的宫人,几乎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仿佛生怕她身上带什么毒似的。而皇帝虽然来看过她几次,却是每次都坐坐就走了,只问她的病症,再也没有触碰过她。
赵充仪想起她生产之后坐褥期间,赵夫人来看她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还被扣着“不吉”的帽子,赵夫人对她说的话总结起来只有一个意思:忘记那个畸形的孩子,赶紧把身子恢复起来,重新去争夺皇帝的宠爱。除此之外,别无办法!
赵充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皇帝查出有人对她下了伤胎之药后,她简直是欣喜若狂——她终于不必再背着不吉的名头,现在她是受害之人,皇帝对她不再是厌恶,而是怜悯了。这种怜悯可以让她争宠之时更多几分优势——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说不定皇帝愿意再给她一个……
手臂上又有点痒起来,赵充仪强忍住去抓挠的冲动,冲着桃华盈盈一笑:“有劳蒋姑娘。”大约是坐褥期间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她却不敢用冰,身上闷出了几处红点,用了些薄荷冰片配的药粉也不大管用。懂医的宫人给她检查身子的时候说或许是湿气太过之故,秋后就会好了。然而现在已经八月,红点却半点没褪,也还是同样地痒。
“充仪娘娘请坐下,容我诊一诊脉。”桃华已经注意到赵充仪眨眼睛的频率比正常情况下要多,而且有好几次很显然是在用力,而不是那种生理性的自然眨眼,“娘娘的眼睛有什么不适吗?”
“是有些发花。”赵充仪说了一句,又有点后悔,连忙补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纵然皇帝愿意怜悯她,按宫里规矩,嫔妃有病在身也是不能侍寝的。
桃华仔细给她诊过两手的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娘娘还觉得时常头晕吗?”
赵充仪略一犹豫便道:“也好得多了,这些日子都没有犯过。”这话前半句是真的,她现在的情况比起怀孕之时是要轻得多了,但后半句却是假的,因为头晕眼花甚至恶心的症状,近日还是会出现。
桃华眉毛皱得更紧了点儿。如果按照之前太医们的诊治,加上赵充仪本人的叙述,以及她现在诊出的脉象来看,赵充仪大概就是普通的妊高症,并且在生产之后病情得到了缓解。但是,有人下药又是怎么回事呢?
“娘娘还有什么别的不适吗?”桃华仔细观察着赵充仪的脸色,“容我看看娘娘的舌苔和眼皮。”皇帝其实还没有拿到有人下药的实证,是吴才人莫名其妙的“畏罪自尽”反而让他证实了这个猜测,然而这个药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下在饮食里的,仍旧没有查得明白,所以他才趁太后这几日对春华殿放松了监视的时候,将桃华带了进来。
赵充仪眼角余光瞥到皇帝在旁,舌头怎么都伸不出来。让皇帝看见她这个样子怎么行?还要看眼皮,之前那些宫里的医女也来看过,是粗鲁地将眼皮翻起来,她都不敢想像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鬼样子,怎么能让皇帝看见呢?
“之前太医都看过了,说并没有什么。”赵充仪勉强伸了一下舌头,见桃华伸手想触碰她的眼睛,再也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娘娘还是让我看一下吧。”桃华对她的不配合有点烦躁,“事关娘娘身体,谨慎无大错。”
赵充仪倏地起了一股反感:“我身子已经好多了!这些日子皇上传了太医时时诊治,又赐下补药,我已然快好了。”她真的不想再听人说她的病没好了。这些太医诊又诊不出什么端倪来,却又总说她的身子还不好,已经有宫人私下里说她被那伤胎之药毁了身子和容貌,大约是不会好了。
这怎么成!宫中女子,年轻之时倚仗的不就是容貌和身体吗?现在他们诊不出什么病来,却又要说她不好,这是要逼死她吗?如果皇帝信了他们的话,她还能有再承宠的一天吗?如果没有,年华老去之后她要如何自处?一个空有位份而没有儿女的妃嫔,最后也不过是在一座空荡荡的宫殿里过着冰冷的日子罢了。
“娘娘,此病真的十分危险——”桃华按捺着性子劝说。
赵充仪将头一低,两滴晶莹的水滴落在她手背上:“蒋姑娘,我并非有病,只是被下了药……”说到后来,声音里也带了一丝哽咽,“若不是皇上,如今我还要被人诬为不吉之人,怕是要死在春华殿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桃华简直听得一头雾水。她不就是来给赵充仪看病的吗?怎么这位不配合诊治,还哭起来了?
“让蒋氏给你瞧一瞧。”皇帝终于发话了。
赵充仪抬起脸来,虽然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是十分灵活:“皇上也觉得妾不吉吗?已经有宫人在说,吴氏并未向妾下药,都是妾无福承育龙胎,才有今日之病……”
桃华觉得自己尴尬症要犯了。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赵充仪这是借病邀宠呢。天哪,刚刚生了一个畸形胎儿没多久,自己的病还没好呢,就考虑邀宠的事了,这,这也真够敬业的,敬业到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
当然,也可能她根本不了解妊高症的危险,说起来如果之前的症状真的是妊高症,那么她被下药导致提前生产,说不定还真是救了她的命,不然拖到足月,万一发生抽搐,母子皆亡就是很有可能的了。
不过,即使要邀宠,也不要在医生面前开演好吗?桃华觉得自己眼角都要抽搐,很想马上避出去,等赵充仪把这含悲忍辱又深情款款的一段演完再回来。赵充仪自己不别扭,她都别扭得不行。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不要胡说。朕今日带了蒋氏过来,就是为了给你治病。蒋氏医术出众,她问什么,你只管实说就好。”说罢转身吩咐赵充仪的贴身宫人,“若有听见什么人在胡说八道,你主子不好处置,只管去告诉朕!”
赵充仪一脸感激地拜下去:“妾谢皇上恩典。”
桃华勉强忍耐着,等皇帝把赵充仪亲手扶起来,这才道:“娘娘近来觉得有什么不适?”
赵充仪觉得手臂又在痒了。她垂头,借着衣袖的遮掩小幅度地挠了两下:“就只是头晕眼花,再也没什么了。”至于身上的隐秘之处有些红点,她不想告诉蒋氏。头晕眼花或许不影响侍寝,可身上生了东西,那就是万万不能的了。但是这些红点也并不显眼,只要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皇帝不会注意到的……
桃华总觉得她说的不是真话,可是再问也就是这两句,从脉象上也确实诊不出别的什么来,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充仪娘娘身子伤损得厉害,还是要好好调养。”每到这时候她就有点羡慕西医了,如果能验个血什么的该多好?
算了,她要是学西医的话,恐怕到了这个时代更是抓瞎。桃华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收拾起了药箱。
皇帝也就从椅子上起身:“你好生调养,朕得闲再来看你。”
赵充仪一阵失望。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这样,皇帝过来,听说她的病还没好,转身离开,几乎已经成了固定的程序。
“妾究竟是什么病呢?”赵充仪软软地问了一句,声音里含着委屈,“其实有皇上福德庇佑,妾已经觉得好了许多……”能不能别再说她是病了!至少也要告诉她究竟是什么病啊?
桃华难以回答。说妊高症吧,赵充仪也听不懂,而且她现在情况已经缓解,又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讲都讲不清楚。说是下药吧,究竟下了什么药也不知道,没头没脑的她真说不出什么来。
赵充仪用眼角余光盯了桃华一眼。宫里传说这蒋氏本是皇帝想要收的人,原本她是不大相信的,但现在皇帝竟然会让蒋氏来给她诊脉,这就不由得她不信了。蒋氏可是马上要嫁进安郡王府的人,而安郡王跟皇帝之间的关系人人皆知。如此情形之下,皇帝还用蒋氏,这得有多么信任此人?
那么蒋氏呢?赵充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论容貌,蒋氏的确比这后宫大部分女子都更明艳照人,且她的容貌是皇帝偏好的那种:端庄的鹅蛋脸,两道眉毛如同墨画——不像南边一般的女子喜欢把眉修得既弯且细,蒋氏的眉毛几乎没怎么修过,任由它在额头上画出两条有几分英气的线,愈发衬得她眼眸黑白分明,看人的时候几乎有种逼人的灿烂。
这样的女子,若是入了宫,单凭皇帝的宠爱也能位至九嫔吧?否则,皇帝又为何会加封她的父亲为药师?那不过是个会编几本药书的人,多少能写圣贤书的都还在集贤馆趴着呢,一个行医的就能见四品官员而无须行礼,这是什么道理?
“蒋姑娘,我究竟是什么病呢?这调养又要调养到几时?”
皇帝轻咳一声,打断了赵充仪的追问:“你歇着吧,蒋氏自然会留下调养方子的。”
赵充仪温顺地低下头:“那妾恭送皇上。”
等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赵充仪立刻伸手在自己臂弯里抓了几下,又弯身在膝弯处抓起来:“将那薄荷冰片膏拿来!”
贴身宫人一边拿药一边低声道:“娘娘何不告诉蒋氏这些疹子?奴婢听说蒋氏的医术着实不错……”
赵充仪有些烦躁地道:“医术不错也要她愿意尽心为我诊治。你难道没有看见?刚才她给我诊了脉,只说我病着不好,却说不出是什么病来,跟前头那些太医有什么两样?”
这话宫人还真是无法反驳。本来看见皇帝带了蒋家姑娘来,她还真抱了希望的,结果——“娘娘是觉得她不曾尽心?”
“你说她就要做安郡王妃了,为何会跟着皇上来这里?”
这宫人是她的陪嫁丫鬟,自是心腹中的心腹,又机灵能干,闻声知意,脸色不禁稍稍变了变:“娘娘,这话都是皇后那边传出来的,奴婢觉得——也做不得真的。”在皇后眼里,大概随便哪个女人都是她的敌人,这等疯话顶多只能信一半。
“我原也不信的。”赵充仪将药膏抹在痒处,清凉的感觉让她舒服了许多,“可安郡王与皇上那可是——蒋氏若是心向着安郡王,自然不会尽心为我医治,可若是向着皇上……”那就更不会救治一个争夺帝宠的对手了。
宫人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宫里过日子,纵然再谨慎也是不嫌多的。就譬如这一次,她们小心而又小心,可最后还不是着了别人的道儿?
“也不知皇上有没有查出来,那吴氏到底给娘娘下了什么药!”皇帝这里才查出一点端倪,吴氏就一下子自尽了,然后线索就断了。
赵充仪没回答。其实她心里隐隐的有一点害怕——她有孕的时候,侍奉春华殿的太医就说她多思会伤及胎儿,但是她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她总是忍不住地要去怀疑,是不是生下畸胎就是因为她日夜恐慌,多忧多思之故?
当然这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赵家也在外头拼命宣扬下毒致畸的说法,可是在赵充仪自己心里,却觉得心虚——吴才人不过是个来逢迎的,并没有机会接触到她的饮食,若说她有心想要下毒或许不错,可若说真有机会下毒,赵充仪并不相信。她总疑心这是皇帝找出来的替罪羊,目的就是将那个畸胎的事儿抹平——皇室血脉竟生下畸胎,她这个生母固然是不吉之人,对皇帝而言也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正因为怀着这样隐秘的恐惧,所以赵充仪恨不得太医立刻就宣布她身子康健,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从那种不可告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也正因如此,她隐隐地对来给她诊脉的太医都抱着敌意,一些小毛病根本就不想说出来。
桃华并不知道赵充仪隐瞒了身上起红疹的情况,因此她直到出了春华殿,还在皱眉苦思,良久之后才发现皇帝已经将她带上了一条寂静的小路,两边是丛生的竹子,铺路的石子缝里都生着青苔,可见少有人行。
皇帝闲闲地走在前头,问道:“可诊出了什么?”
桃华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说,稍稍解释了一下妊高症的症状与危害:“我本疑心充仪娘娘是此病症,但现在脉象上却并不相符。但现在充仪分娩已有数月,此症自愈也不无可能。若说是下药所致——以目前所知的情况来说,无法确认。”
皇帝似乎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微微叹了口气:“前阵子太后盯得紧,朕也实在没办法带你进来。”
“皇上到现在都没找到那药吗?”
皇帝点了点头:“朕只是疑心,并无实证。”他费了一番心思设下了局,可最后也只逼出一个“畏罪自尽”的吴才人来。
在吴才人的住处发现了一张包药的纸,纸上的粉末经太医确认乃是□□,可皇帝心里明白,吴才人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这张纸也仅仅是栽赃罢了。不过这件事却足以证明,下药的人是存在的,而且他可能已经离真相很近了,否则那幕后之人不会把吴才人推出来混淆视听。
不过这里头的细节,皇帝并没有跟桃华讲。这女子已经将要成为安郡王妃,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她能听的了。他只是将□□的事情说了说:“若真是用□□,为何赵充仪无事?”
□□中毒的症状,太医们就没有不知道的,脉象上也能诊得出来,所以皇帝很肯定,赵充仪所中的并非□□之毒。
桃华却微微皱起了眉。太医所熟知的应该是□□急性中毒,如果是少量的慢性中毒,症状却是不一样的。当然从赵充仪所表现出来的情况看来,她也不是□□慢性中毒,但这却给了桃华一个启发:赵充仪,会不会是重金属中毒?长期的、少量的重金属下在饮食里,导致了她的胎儿畸形,而且引起了她的妊高症——又或者那根本不是妊高症,因为头晕、眼花,也都可能是重金属中毒导致的。
桃华真希望现在眼前有台仪器,可以让她马上给赵充仪做个血检,立刻就能知道她的判断究竟对不对。可惜并没有这种东西。
“皇上可查出这毒-药下在何处?”
“还是饮食之中。”皇帝微微皱了皱眉。按说他不讲的东西,一般人也就会识相地不再追问了,桃华现在这样问,已经是有些逾矩,“只是赵充仪身边有能辨识药草的宫人,此药究竟是如何瞒得过那宫人的,朕还有些不解。这世上,当真有无色无味的毒-药不成?”
无色无味的毒-药肯定是有的,但不是现在这个时代能轻易提取的,但假如每次只放一点点,即使本身是有味道的,那也很难发觉。
皇帝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桃华:“你说,慢性中毒?”原本依他的想法,春华殿防备如此严格,投药之人应该是终于寻得一次机会投毒成功,可依桃华这样说,岂不是要多次下毒?若是如此,那他查找的范围就又可以缩小一些了。
桃华点点头:“若是少量下毒,难以察觉,但积累起来,却是极易影响到腹中胎儿的。”正因为赵充仪生下了一个畸胎,所以让她对重金属中毒考虑得更多了,“只是充仪娘娘今日说自己已经无事,我总觉得——娘娘似乎隐瞒了什么。”然而为什么要隐瞒,她又找不到理由,“……或许是我多疑了……”
皇帝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这就够了。她若愿隐瞒,由她去便是。”
由她去?桃华一时没明白过来:“但倘若充仪娘娘体内所中之毒仍在,那日后——”就算再怀孕,也有可能还会发生现在这种事啊,而且对赵充仪自己的身体也会有伤害。
皇帝轻嗤了一声,没回答桃华的话,只是往前走了。桃华莫名其妙地跟在后头,走了几步才突然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顿时觉得一丝凉意爬上了后背——皇帝这分明,是要让赵充仪自生自灭啊。既然她不肯坦白,那么就,后果自负了。
虽说是正午时分,但大约是这条路上竹林密布,竹叶将阳光几乎全部遮住的缘故,桃华只觉得吹过来的风凉得直沁肌骨。这看起来华丽的宫殿,在安静下来的时候竟是如此的让人觉得可怕。
皇帝并没注意到桃华的心情变化,他只是稍稍加快了脚步。桃华木然地跟上去,只觉眼前一亮,竹林已经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处宫殿。桃华跟着皇帝从宫墙上的小门走进去,远远看见一个在院子里笑嘻嘻指挥着宫人摘芭蕉树上结的果子的杏红色身影,才恍然发现此处原来是听雨居,只不过这次他们是从角门进来的,所以她一时没有看出来。
皇帝在角门边上站住了脚,并没有急着往里走,只是看着院子里陆盈跟宫人们指手画脚,一阵阵的笑声在有些空旷的院子里回荡。
桃华默默地在一边看着,感觉落在身上的阳光渐渐有了热度,驱散了方才那一身寒意——毕竟这位皇帝,身上仍旧还保留着一些温暖柔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