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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四年要结束了,宿舍里的几个姑娘们反而比以前的关系更好,毕竟回头看看这四年,即使有过什么纷争和不满,到了现在也都已经成了“最后学生生涯”的一部分,就连些微的不堪都光彩明亮了起来。
“是你们的最后学生生涯,我还得接着当研究森咧!”嘟着嘴卖萌说话的钱晓桦只得到了室友们把她摁在床上的一顿挠作为回应。
今天,按说钱晓桦应该在图书馆里为自己的毕业答辩做最后的准备,可是她却抱着书溜回宿舍,路上还买了两包薯片和一听可乐。吃货吗,看吃吃的时候总是跟零食更配哦。
上网,翻墙,一看时间还有五六分钟,钱晓桦打开手机嘿嘿笑着刷了刷微博,池迟一拍戏就杳无音信,如果不是有《平阳》的片花剧照顶着,她们这些吃货们早就受不了这种相思之苦了。
就因为去年自家吃吃一直在外国拍戏,为了能得到更多关于她的信息,钱晓桦学会了翻墙,还提高了自己的外语阅读能力,顺便注册了外网社交账号,每个周也发几次池迟的美图,力求能安利来几个外国的粉丝,跟她一起花痴池迟。
就像年初的时候池迟参加某个高端品牌的珠宝慈善晚会,钱晓桦就迅速拿到了外国记者们拍摄的红毯照片,为此,她得意了好几天。
按说池迟杀青的时间跟她的生日也接近,不知道她过生日的时候能不能出现一下。
至于池迟说的那个未知的“惊喜”,钱晓桦心里偷偷期待着,谁也没告诉。
钱晓桦并不是唯一一个一反常态溜回宿舍的,她刷了两分钟微博,时梦也开门回来了。
“开始了么?”时梦把书包往钱晓桦身边的桌子上一放就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
“什么?”钱晓桦呆呆地问,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的“爱吃一刻”会突然多了一个人。
头发半长的时梦脸上画着淡妆,看起来比钱晓桦成熟一些,她一拍自己室友的肩膀说:“今天不是池迟新电影的第一个片花么?”
“啊,是啊。”
钱晓桦终于明白了,时梦也是跑回来跟她一起看池迟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我家小梦梦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的,现在也成了个追星狗了。”
长叹一声,钱晓桦刷新了一下网页,《七恶棍》的第一支角色片花已经上线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让钱晓桦熟悉到挫骨扬灰都能辨识出来的脸,这张此刻血肉模糊的脸被人给了个大特写。
她的脑袋似乎被什么压在了地上,凄惨的脸上勾起了一个冷冷的笑。
钱晓桦突然有些恍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池迟,池迟是这个样子的么?明明已经身受重伤了,还是能让人冷到骨子里?
接着,旁白响起。
“成为一个好人。”
“怎么成为一个好人?”
“做好事的人就会成为一个好人。”
“哦……我拒绝。”
拒绝的那个女声有些冷,有嘶哑。
伴随着旁白的是镜头的切换,一个金发女人出现在屋顶,长发蓬乱又飞扬,然后是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再是整个大楼的玻璃猛地碎裂,慢速飞散的玻璃碎屑中有人像鸟一样轻盈地飞出……
“好人,是生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在他们的眼里你是恶棍,做一万件好事,也是恶棍。”
激烈的打斗突然开始,黑色的鞭子与宽厚的手掌击打在一起,黑色的发辫划过蓝色的眼睛,阴暗的房间里两个人的每一次碰撞都带着某种真实的震撼,一个灵巧刁钻,一个凶猛有力,让人忘了她们是谁,更忘了她们的性别。
“砰!”
肩膀上有蛇鳞刺青的人被重重地打倒在地,镜头拉近成特写,就是片花刚开始的那一幕。
她就第七个被介绍出场的人物。
这个角色猛地一抬头想要挣扎,接着又被人抓着脑袋砸回到了地上。
她的眼睛里,却还是有什么东西,一点都没有被疼痛改变。
“哇啊,真惨真刺激。”那块打斗戏时梦看得大气都不敢喘,“没想到池迟在这种片子里都能打得这么好看啊!天哪天哪,好出彩,跟一群老外演戏她都是最出彩的那个啊!”
钱晓桦没说话,时梦得不到回应,转头看她,发现她在吧嗒吧嗒掉眼泪。
“小花,你怎么了?”
“嘤~吃吃被打得好惨!”
“这是演戏啊,这是电影,又不是真打。”时梦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小花的肩膀,随手拿过鼠标点一下,又看了一遍。
“呜呜呜!池迟太可怜了,都打出血了。”
“我都说了,这是拍电影啊。”
“我知道啊,可我就是心疼啊!呜呜呜,我家七蛋这个片子上映的时候我至少得买二十张票,不然都对不起她的辛苦!你这种新入坑的追星狗可不懂我们这些老粉的亲妈心呀!”
钱晓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自己放零钱的盒子,往里面扔了两张粉红色的大票儿。
每天往这个盒子里扔一块钱,就跟看池迟一样是钱晓桦的功课,这种“攒钱”就是钱晓桦为买池迟的电影票准备的,这样她还可以跟七蛋显摆说:“你看我每天都拿一块钱来表示我的对你的爱。”
到时候七蛋应该就会因为太感动而不再怼她了吧?
时梦并不想理会钱晓桦,并且很想扔她一对大白眼儿。
等到钱晓桦终于恢复平静的时候,她们俩已经把这个片花整整看了六遍了。
身为池迟粉丝兼朋友的钱晓桦看着这个片花只觉得心疼,别人看的时候更多的是某种震撼。
《七恶棍》的题材很特别,讲的是七个坏蛋不得不去做好事的故事,更特别的是,这七个坏蛋都是女人。
本来很多人以为自己看见的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坏女人”形象,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片子居然真的是按照超级英雄电影的节奏拍的,每个人都个性鲜明,看起来又是那种标准的“坏人”。这样的设定足以让网上一群年轻男女嗷嗷叫着期待,更何况里面还有池迟。
当然,在国内,池迟是这个电影目前最大的争议点。
有人夸奖池迟的演技不输外国成名女演员,有人表示自己不理解为什么池迟要去国外给别人当反派和配角,毕竟被“主角”,也就是那个金发女人打得那么惨,人们已经在心里定性了snake这个角色就是个反派,甚至可能是丑角。
大众没什么感觉,毕竟池迟这么年轻就能够走出国门还演的不错,他们已经觉得很欣慰了,粉丝圈儿里就闹得比较浮躁,“格调再高也是配”、“把池迟吹的那么厉害,结果也是去好莱坞当配角跪舔洋大人”、“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影后”、“华人的耻辱”这些莫名其妙的说法纷纷出笼,各种暗搓搓地冷嘲热讽让花痴完了上论坛的吃货们一头雾水。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啊?”
小粉丝们傻乎乎地看着网上的狼藉。
“电影片花好看么?”
“好看!”
“我吃帅么?”
“全片最帅!”
“那就行了呗。”凭着一手剪辑技巧和为池迟工作室工作,悠泡泡现在也混成了一个在粉圈儿颇有影响力的“吃货”了,“他们酸他们的,咱们看咱们的,不跟又瞎又傻的人计较。”
池迟是不需要粉丝替她打舆论战的,过去不用,现在不用,将来……也用不着。
“粉上了吃吃,我们就要这样的觉悟——不要受舆论的影响,只等着看池迟用她的作品打烂黑子们的脸!”
……
“天气不错,风景不错,人也不错……”
宫行书背着手绕着拍摄场地走了一圈儿。
“正好适合花前月下。”
穿着皮毛马甲的他呲牙一笑。
站在一边让化妆师整理戏装的池迟只是垂着眼睛笑了一下。
今天拍摄的戏份是大夜场,晚上拍完了,第二天可以休息一天。
池迟已经计划好了明天上午补眠,下午“下山”去“放风”。
这一场戏,是整个电影中为数不多的,“感情大过了心眼儿”的戏份。
无论怎么说,杏儿是救下了整个村子,论功行赏,也该有她的一份儿。
至少卫从武的兄弟们都是认可这一点的。
卫从武给杏儿大洋却被杏儿退了回来,卫从武问她为什么不要,她说自己是卫从武的未婚妻,哪有还没成亲就从夫家拿这拿那的道理。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在纳着鞋底,素手翻飞,像是偶尔飞入山谷的白鸟。
兄弟们跟卫从武说,杏儿嫂子不是不想要他送的东西,只是他送的东西,嫂子都不喜欢。
那杏儿会喜欢什么呢?
夜里,卫从武夹着一个包袱敲响了杏儿的房门。
“给你的。”
杏儿一开门,卫从武就把包袱塞到她的手里。
“这是什么?”
年轻的女人抬眼看她,卫从武能看见月亮的光刚好照进她的眼眸里。
见过月亮河么?
平旷的土地上没有什么遮掩,一条河坦荡荡地静卧在那里,当月光照在上面,河里就有了一轮比月亮更美的月亮,因为它是来自人家的,因为它能轻轻抚在你的心上,因为……它有感情。
此时,杏儿的眼睛,让卫从武想起的就是他年少时见过的月亮河。
于是时光倒溯,他恍惚回到了年少的时候,第一看到那条河的,那个时候。
“我给我未来婆娘找来的好衣服”
杏儿突然笑了,眼睛一弯,像是把月光锁在了里面。
“那你等着。”
杏儿关上了自家的屋门。
卫从武本来想走,却因为杏儿的嘱咐留在那了,他左右看看,就坐在了杏儿家院子里的石头上。
屋内,一灯如豆,铜镜子里,年轻的女人静静地看着自己,整张脸似乎都在发着光。
梳妆、挽发、用无名指沾一点胭脂小心地点在自己的嘴唇上。
铜镜映着这一切,像是镜子里在上演的旧时迷梦。
衣服包裹打开,蓝色的长裙被抖落出来……
杏儿家的房门响了,卫从武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开门走出来的女人。
纤细的腰肢、光洁的额头、嘴唇上的一点胭脂红。
蓝色的旗袍罩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笼在了卫从武的心上。
短短几步路,从老旧的房子里,到同样沧桑的院子里,她就像是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一样,一颦一笑,迈出的脚步,轻动的细腰,全是能让人长久品味的诱人味道。
“还中看么?”
卫从武没说话,拿起杏儿手上拎着的棕色毛斗篷,给她轻轻披上。
“你有时候和你的名字真不搭。”
杏儿摩挲了一下身上柔软的皮毛,用眼角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不该叫从武,应该叫从花……对待兄弟们都那么凶,一看见漂亮姑娘就一点也不像个泥腿子了。”
“我就是个爱跟着美人儿转的泥腿子,就跟着你这一朵花儿。”
“是么?”杏儿拍开卫从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转身斜坐在刚刚卫从武坐过的石头上,大冷天的,她为了穿旗袍把裤子都脱了,现在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腿,陪着她身上的旗袍,就像是暗沉天色下依然耀眼的雪山。
“你说,我是什么花儿?”
你是什么花儿?
卫从武再看一眼那一抹白玉色,把视线转回到杏儿的脸上。
笑容慢慢地爬上男人的脸,笑意钻进了男人的眼,他脱下自己皮马甲盖在了女人的腿上。
“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就出来,明天肯定满脸鼻涕花儿。”
话说到一半儿,他已经猛地把杏儿从石头上抱起来。
“啊!”
杏儿尖叫了一下,两条腿挣扎着,拳头没什么力道地打在男人的胸膛上。
“卫从武,你放我下来。”
“不要,我啊,得赏花!”
说完,他就横抱着杏儿冲进了房子里,两扇房门被他用脚随便踢上了,没关严,碰撞出了一点的无辜和隐秘。
脑后的发髻散开了,长发披垂,先盖在了炕上,接着才是那个被绫罗包裹也依然美好如月光的女孩儿。
她的眼睛里没有月光了,只有面前的男人,呼吸相接,目光纠缠。
“那你喜欢什么花儿?”
杏儿的唇角还有若有似无的笑。
伴随着放下她的动作,卫从武俯下身依然和她四目相对。
“我最喜欢眼前的这朵花儿。”
“你说,我是什么花儿?”
卫从武没说话,他抬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离开,被杏儿抓着他的衣领又拽了下去。
女人的目光从他的下巴上一点点慢慢地往上蹭,像是用一把精细的刷子,在他的心上浅浅地刷过去。
“我不告诉你。”
卫从武似乎把笑声卡在嗓子眼里,整个笑容却都在他的脸上。
他难看么?
他好看么?
用难看和好看似乎都很难形容这个男人,他的脸上有时光的沧桑,有内心的澎湃,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他的样子,那就只能简简单单地说他是个汉子,能撩的女人晚上睡不着的汉子。
面对着这样的他,杏儿的眼睛里渐渐沾了一点迷蒙。
“那你告诉我,这朵花儿是不是就在你的心头上,什么都比不上她金贵?”
声音轻轻浅浅,语气朦朦胧胧,两颗心蹦蹦跳跳,在同样的节奏上。
卫从武抬起手,一根手指差一点就要触到杏儿的脸。
可惜,是差一点儿。
“那朵花儿,是从雪山上飞到我心里的,落在了我心上了我就放不下。”
“所以你只是放不下她,她不是最金贵的?”
“世道太差,我得当刀当盾,才能护着我的兄弟和我的花。”
男人看着杏儿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
“有时候你转个身,世道就是个好世道了。”
杏儿慢慢地说。
“那样的世道,我消受不来。”
卫从武用着和杏儿同样的说话节奏回答着她,他再一次想起来,杏儿还拉着他的衣领不放。
“那就没有好世道了。”
“挣一挣,说不定就有了。”
在卫从武说这个话的时候,杏儿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亮了,她的心里,又有着什么东西,缓缓地熄灭了。
“我得走了。”
把杏儿杀得了人也缝得了衣服的那只手攥紧在自己的大掌中,让它松开自己的衣领,卫从武直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杏儿躺在床上没动,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也许,也是一声叹息。
这段戏结束之后,真正在大喘气的是蹲在地上的宫行书,他都没顾得上去看监视器里这段戏的表现,先是蹲着喘气,然后从地上蹿起来开始原地绕圈子,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只不过别人都听不懂他在念的是哪国的经。
“这是干嘛?”
在旁边帮忙调控机位的严鹤问王韦。
王韦斜眼儿看着他说:“这都不懂?养过猫么?”
严鹤一头问号儿。
“猫发情的时候不就这样么,跟缺根弦儿似的光想着□□和转圈儿了。”
王韦说的煞有介事,严鹤抬手作势要打他。
拍完了这一幕需要的全部镜头,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这一场通宵拍戏结束的比大家预期的要早,天还很黑,山路不好走,宫行书决定大家现在山上休息一下,早上六点再坐车下山。
知道今天是大夜戏,池迟已经从村长提前买了三头羊,羊骨炖了五六个小时的浓汤,加上切好的羊肉和胡椒粉,热热的一碗下去人就精神起来了。
帮忙做饭送汤的人村长说了可以带着羊骨头和馒头回去,池迟也额外给了一笔报酬。
这样的外快,叶芽儿舍不得错过。
所以池迟从叶芽儿的手里接过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寥寥几片白萝卜下面是大大的一块羊腿肉,这块羊腿肉一挑起来,下面的汤顿时只剩了个底子,显然,这是叶芽儿在盛的时候有意为之的。
“这一碗……你要是在餐馆里卖可得亏钱。”
池迟笑着用筷子撕下来一块羊腿肉放进自己嘴里。
叶芽儿低着头没说话,自从那天跑开之后,她看见池迟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有路过的年轻演员笑着接话:“整条羊都是你买的,老乡分你肉多一点也是应该的。”
“哪有那么简单,羊汤装的时候心里得有数,吃一口肉,带一口汤是最好的,汤多了,显得卖羊汤的人心眼儿不好,肉太多,就少了汤里的鲜味儿,人容易腻。就像这个胡椒粉,要是每个碗里都洒着同样的量,撒进汤多的里面让人一口下去就出汗,要是肉多汤少的,那放了一样多的呼叫味道多怪啊……”
摇摇头,池迟又吃了一口羊肉。
池迟随口说着,叶芽儿就走不动步了,她今天晚上第一次抬头看池迟——散着头发坐在椅子上,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她应该很累了,眼皮都有点耷拉,可是一点点吃着肉,还是让人觉得她悠闲又清净。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叶芽儿问池迟,用乌黑黑的眼睛看着她。
池迟突然笑了。
“因为我以前就是给小饭馆儿送外卖的啊,羊汤、南瓜粥、包子、肉夹馍……我都得会装,还得给那些剧组送过去。”
叶芽儿惊呆了。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池迟以前过的是这种生活,在她的“以为”里面,池迟应该从来是这样光芒万丈的才对。
女孩儿抬头看着叶芽儿说:
“有时候抬头看看,‘杂草’比你想象中多多了,能过得好的,也比你想象中,多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