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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年后美国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问我怎么知道?
呵,他是美国白人,而我是黄皮肤,有一张纯正的东方脸孔。
威廉·乔·威尔逊。
这是我的名字。
我也有中文名,跟我母亲姓,叫余礼让。我与弟弟都会中文,母亲亲自教我们中文。
说起我弟弟,他叫丹尼尔·托比·威尔逊,是混血儿,俊朗潇洒,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我可不会吃他醋,因为他们都爱我,我们是一家人。
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酒店管理。
毕业后,即到S酒店工作,在这里工作6年,从前台做起,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即刻就要到达我梦寐以求的岗位--销售总监。但一纸调令过来,叫我的梦想顷刻破灭。
“戴维斯,你告诉我原因,我究竟哪里做得不好,你非要让我去中国?”我愠怒,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冷静点,伙计,”面前的戴维斯却冲我微笑,“你看看你这张脸,我宁愿也有张你这样的脸孔,这样我就可以申请到中国去。”
“戴维斯,我不想离开美国。”我苦恼。
“到中国你也是你爱的‘销售总监’。”
“在这里,我刚打下了一片天下。”
“到中国有更广袤的市场。”
“戴维斯。”我恳求他。
“中国有一段话,”他开始用中文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上帝,希望我没有背错。”戴维斯喝口面前的咖啡。
《孟子》中的选段,要我们时刻记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我闭嘴,不再与戴维斯对抗,我无法更改他的决定,我只好接受。
我闷闷不乐地回家,父亲正搂着母亲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他们不管人前人后,一直很恩爱。
“乔,你怎么了?”父亲远远招呼我。
“威尔逊先生,您儿子下周就要去中国工作了。”我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个好消息,我也一直想去中国。”父亲笑起来。
“曼,我们是不是也一起跟去?”他问母亲。
“你说过下一站,我们要去爱琴海的。”母亲在他臂膀里微笑。
“是,我忘了,我马上去订好机票。”
我转身进屋去,他们又开始了他们的话题,他们有他们的计划。18岁之后,父母极少再管我的事情。
用完晚餐,我早早进房间听音乐,托比推门进来。
“乔,听说你要去中国?”他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他的小提琴。托比还在上音乐学院,是旧金山青年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
“是,就在下周。”我拔下耳塞。
“你会不会去长城,还有兵马俑?”托比笑逐颜开。
“你说的一个在北京,一个在西安,”我耸耸肩,“可我去的是上海。”
“呀,那里有十里洋场,到处的霓虹灯光。”
托比永远可以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
“我会在假期时到上海来。”托比说。
“好,随时欢迎你。”我笑笑。
托比回自己房间,素莹电话进来。她是我女友,也是华人,马上就要从哈佛毕业。
“你要去中国?”她收到了我的短信。
“是,我要走了,我要去中国了,这里容不下我了,你会不会想我?”我向她撒娇。
“可怜的人。”
“我到中国担任销售总监,你怎么不祝我步步高升?”
“在美国S酒店内,只有白人才能到高级管理层。”
接替我的米勒就是美国白人。
“生活已经很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揭穿了好不好?”我口中似喝进了一口苦茶。
“用谎言搭个天空之城来做什么?”素莹一向理智。
“你下课了?”我不想再同她继续“去中国”这个话题。
“是,下课了,我正准备开车回家。”
“好,开车小心,I LOVE YOU,BYE BYE。”
“BYE BYE。”
我叹口气,起身走到窗口。
外头星光熠熠。
中国……
那里迎接我的究竟会是些什么?
我飞中国时,素莹有测验,是全家人送我到了机场。
我与他们逐个拥抱告别。
经过20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在凌晨2点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我办理通关,有个年轻人举着牌子在接机口等我。
我走过去。
“我是威廉。”我说。
“原来是美籍华人。”青年挠挠头,“幸好是华人,我可半句英文都不会讲。”
我笑笑,跟他走向停车场。
青年告诉我,他叫李亮,是酒店行李员。
我们到停车场,李亮将我的行李推进后备厢,替我开车门,一路上说老上海的故事给我听。
我住酒店的公寓,李亮送我进房间后就同我挥手再见。
凌晨4点30分,我去淋浴,换上睡袍,躺到床上睡觉去,而闹钟又在清晨19∶30分准时闹醒我。
我坐起身,爆粗口,自己睡了3小时也不到,现在又要工作去,我又恼起让我来中国的戴维斯。
到酒店人事部报到。
人力总监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英文名是LISA,利落干练。
“戴维斯没有跟我说你是华人。”她与我握手,“这是一个很大的惊喜。威廉,很高兴见到你,希望合作愉快。”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LISA。”我与她寒暄。
她带我去销售部报到,里头工作人员早已站成一排迎接我们。
LISA替我做介绍,我又礼貌几句后,大家就各就各位工作。
我也到自己的办公室。
女秘书敲门进来。
她应该刚毕业,很年轻,长得……算不上太美丽。
“经理,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她递行程表过来。
“叫我威廉就好。”我说
秘书点头。
我看看她的名牌:中文名刘明颦,英文名PINPIN。
“刘明……”我上半身向她前倾过去,指指她的名牌,“这个字念什么?我不认识这个中文字。”
“PIN,威廉。”她双颊竟泛起红晕。
“颦颦,”我念道,“你用自己的昵称作英文名?”我不解。
“大家都这么喊我。”
只要她愿意,她还可以用MINGMING,这是她的自由。
而我,只有极亲密的人才能称呼我的中间名--乔。
我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去。
“颦颦,”我对她说,“替我去泡杯黑咖啡来好不好?”
她点点头,出去替我冲了黑咖啡端进来。
我道谢。
她转身出去。
“哦,对了,”我又叫住她,“再帮我个小忙。”我将员工卡递到她手里,“我还没吃早饭,替我去食堂要份三明治来?”
颦颦没有接过去。
“威廉,”她对我说,“我不是你的妻子或佣人,我不包你的一日三餐。”
语毕,即刻开门出去。
我诧异,右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才放下去。
从未有人这么教训过我一句。
我收起员工卡,回到座位上,开始敲打键盘。
透过落地玻璃,我瞧见颦颦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处理文件。
呵,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