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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京从急诊室出来后,把这两个暖壶像扔手榴弹一样重重地向墙侧面摔去,两边各摔一个。暖壶破碎,开水全淋了下来,直烫得混战中的人狼嚎鬼叫,当然了,把赵红兵和孙大伟也给烫了。趁着混乱,费四拿着输液的架子朝二虎戳去。二虎一退,后面的人就散了,赵红兵趁势拉起李武,六个人杀出重围,冲出了医院的楼门。
六个人边打边跑,后面就小北京一个人断后,其他的全往医院的院门外跑。因为大家都了解小北京的身手,只要空间拉开了,他肯定不会被抓住。
这五个人跑出很远,见没人追上,才想起小北京还在后面。赵红兵回头就去找,结果发现这时候警车来了,把二虎他们一帮按住好几个。赵红兵赶紧往回跑,不一会儿小北京也追上来了,还笑嘻嘻的。
原来,小北京边战边退,一直打到街对面,这时他看见有个通宵营业的殡仪馆,便钻了进去,在里面把铁门一插,从后窗户就跳了出去,完美脱逃。而在殡仪馆前砸门的二虎他们,却被警察逮个正着。
到家才发现,六个人里五个人都挂了彩,但伤得都不重;唯一没挂彩的是小北京,但他也浑身是血,别人的血。
那天赵爷爷不在家,他们八个人当晚居然还开了个非正式的“群殴总结会”,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退伍兵的习惯,好事儿坏事儿都总结总结。虽然会议没有记录员,但还是挺像回事儿的。
会议由赵红兵主持,参战的其他七个人发言都很踊跃。会议先是成功地预测出本次打架绝对不算完,日后二虎他们放出来肯定要复仇;并且总结出此战的几大成功之处和败笔。二狗记得总结的成功之处有:
1.费四骁勇善战,一下把军匕掰断,极大地挫伤了对方的士气。夫战,勇气也。(张岳说)
2.小北京擒贼擒王,一脚踢倒二虎,使对方群龙无首。(小纪说)
3.小纪、李四等人战斗勇猛,不畏强敌。(大家互相吹捧)
4.赵红兵在医院走廊里以一当十,给小北京换来了拿暖壶的时间。
5.小北京战术不拘一格,使用的武器有新意、有创意,就地取材,值得赞赏。同时费四拿输液架子打人,以长击短也属于战术创新。(孙大伟说)
失败之处有:
1.孙大伟身体有点虚胖,身手一般,上来就被打倒,战斗力差,再打群架他必须带家伙。
2.费四打架有组织无纪律,一时打得兴起就去追别人,这样容易落单,以后再打架不能散开队形。
3.张岳招数、套路过于简单,容易被人识破,以后必须打出花样。
4.李武过于莽撞,所以才会在医院走廊里被二虎打倒。如果换作赵红兵打第一拳,则肯定不会被打倒。
最后得出的结论可以用四句话概括:以后打架要团结一致,绝不散开队形;继续发扬本次体育广场之战中骁勇善战的精神;勤练武艺,出门最好带家伙;以后打架要充分发挥就地取材的战术思想。
二狗认为,这帮人之所以在后来的两三年里打遍全市无敌手,主要与他们善于总结归纳、善于批评和自我批评有关。会后,赵红兵把抢来的那把军匕交给了小纪,三棱刮刀给了张岳。
五、血战市六中
话说回来,虽然赵红兵等人召开了“群殴总结会”,但这个“群殴总结会”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再与别人斗殴,而是为了防备二虎报仇。因为二虎一帮是出了名的死缠烂打,1983年严打风刚过去他们就开始在东郊“戳”出去了,由于人多势众,从来没吃过什么亏。这次在市区里他们人丢大了,报仇那是肯定的事儿。
孙大伟在“群殴总结会”中捂着受伤的大腿,提了无数次要和二虎等人和谈,又无数次被大家驳回。“他们吃了大亏,还有人进了局子,和谈肯定不可能。”李武说。出身市井的无业游民李武,天生就是个地癞子,在加入这个团伙前就已经是老江湖了,尽管没混出什么名气。“大伟啊,人吧,尽量别惹事,但惹了事就别怕事。”费四说。费四那抓过刀刃的手还在不断往外渗血。“都别说了,该回家的回家。一人一条命,谁怕谁呢?呵呵。”赵红兵说话总是那么和和气气,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很平静,很少看见他激动。相信很多混过社会的朋友都能感觉到,一个由朋友构成的小团伙,如果总在街头惹事却一直不怎么吃亏,那么这个团伙就一定具备以下几类人:
1.爱挑事儿的人。有些人无论加入哪个团伙,那么这个团伙打架就格外多,因为这类人特能滋事。赵红兵团伙中就有三个这样的人:小北京、张岳和费四。小北京是嘴损,张岳和费四是脾气暴躁。比如在体育广场看花灯的时候,如果小北京不站出来骂那几句的话,那么以赵红兵的性格也就算了,但是由于小北京的存在就演变成了一场群殴。
2.喜欢先动手的人。先动手的总能在气势上和战术上占有一些先机,被动还手的多数要吃亏。可以说赵红兵的这个团伙,除了赵红兵和孙大伟,其他人都喜欢先动手。
3.打架不要命,无论对方有多少人都敢打的人。如果说打架时胆子最大,从不怕对方人多的话,那么除了孙大伟以外基本上都有这胆子。尤其是赵红兵、张岳、小北京三个人,就算是对方千军万马冲过来,他们也能大气不喘、手不哆嗦地迎头而上。二狗记得上高中时看过一部《古惑仔》,其中有一部结尾的时候,男主角陈浩南说:“是不是要比人多啊?”然后一声口哨,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数百人。对方看到这数百人就怕了,服软了。事实上,真正的狠角绝对不怕人多,对方人越多他就越兴奋。但这样的狠角毕竟是少数。
4.有实战经验的高手。练过功夫的人,反应速度、出手力度与精确度,和普通人绝对不同。赵红兵、李四和小北京三个退伍侦察兵在之后的无数次斗殴中,几乎从来没被人抓住过头发、领口、手腕等,这不得不归结于他们出色的身手。而且,他们在打架时显然手下留情,在部队里他们练的可都是一击毙命。
5.能谈判的人。上世纪80年代,当地的流氓通常很少打完一架就完事,而且很少有人主动报官。通常情况下要打三五次乃至更多次,直到一方伤残惨重开始服软,然后再谈和。谈和的结果通常是:输的一方拿点医药费,然后把输的一方中的主要肇事人抓出来扇两个耳光,打完、谈完以后就是朋友。这边的谈判专家就是孙大伟,这是他的爱好。尤其是,他总代表胜利的一方去谈判,怎一个“爽”字了得。
虽然跟二虎大干了一架,但毕竟在这八个人中有三个人还有公职,还得正经八百地上班,和二虎他们那群职业流氓可没法比。从那以后,只要是晚上出去,这几个人从来都在一起,极少有人单独行动,因为怕二虎复仇;而且,他们也不敢去东边,怕被二虎他们抓住。
唯一总单独行动的就是孙大伟,因为孙大伟在追市六中高三年级的一个女孩子。说起追女孩子,二狗认为追女孩子要分几种品,而孙大伟追女孩子的方式和方法绝对是下品中的下品。孙大伟和这个女孩子是街坊邻居,据孙大伟说,他从六七岁时就开始喜欢这个女孩子,已经喜欢十几年了,而且也已经死缠烂打人家十几年了,同时这个女孩子也已经拒绝他十几年了。
二狗现在已经忘了这个女孩子究竟长什么样,虽然当年这个小姑娘还抱过二狗。二狗只记得,小北京国庆后回北京,在火车站对孙大伟说了一句:“大伟,你丫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怎么抓住一个猪八戒的二姨不放手。”“我喜欢猪八戒的二姨,只要是猪八戒家的亲戚我全喜欢。”孙大伟笑笑说。
孙大伟追的那个小姑娘学习成绩很好,孙大伟每到放学时间都会在六中校门口接她,但她很少和孙大伟说话。孙大伟也不在乎,依然不管风吹日晒,每天到放学的时候就去学校门口接她。国庆节后不久,孙大伟又找到了机会接近她。原来,这个小姑娘的母亲得阑尾炎进了医院,正好被去医院换腿药的孙大伟发现。这被孙大伟认为是个赢得“丈母娘”赏识的好机会,便拿着水果和罐头去医院看望“丈母娘”;“丈母娘”从小就认识孙大伟,觉得这孩子嘴甜、会说话,对他并不反感。而孙大伟的这一举动,却让当时在场的这个小姑娘十分不爽,非要把他赶出去,让他别打扰“丈母娘”的休息。
孙大伟的赖皮劲上来了:“你要我出去可以,但是今天你们上第二节晚自习时,必须来学校的操场听我给你弹吉他。”这是孙大伟的“丈母娘”战略。
“只要你现在出去,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小姑娘烦得不行,只能答应他了。
二狗当年还没有形成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幼稚地认为孙大伟真行——只要脸皮厚,就能追到女孩子。在这件事发生后几个月,幼儿园重建完毕,二狗在幼儿园里认识了一个张姓女同学,该女生非常漂亮,是幼儿园的园花。二狗当时吸取了孙大伟的成功经验,脸皮比谁都厚。
二狗清楚地记得,当天在幼儿园里,老师排了一圈绿色的小椅子,让同学们说出自己未来的理想。当这位张姓女同学站起来说自己的理想是当护士时,她的橡皮泥掉在了地上,二狗看见了,就钻到椅子底下帮她捡;她回答完这个问题也钻到椅子底下捡橡皮泥,却发现同在椅子底下的二狗正拿着这块黄色橡皮泥。
“二狗,给我橡皮泥。”张姓女同学可怜巴巴地看看二狗。
“张XX,我爱你!”二狗深情地看着张姓女同学,眼神坚定而温柔。
“二狗你说什么?快给我橡皮泥!”张姓女同学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爱”,没理会二狗的深情表白,只想快点要回橡皮泥。
“你说你爱我,我就把橡皮泥给你。”二狗这一套完全是跟孙大伟学的。
“哇……”张姓女同学在椅子底下放声大哭起来。
接下去的事情可想而知,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幼儿园,全幼儿园大、中、小班上千号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知道了这件事,二狗被罚站三天。从此,在老师和家长面前,二狗成了一个早恋的代名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在二狗以后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一直广为流传,每每被同学拿出来揶揄二狗。更加让人痛心的是,这位张姓女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和二狗在同一个学校,她一见到二狗就脸红,二狗一见她更加脸红。此事在二狗心中留下了极其严重的阴影,在以后的20年里,二狗再没敢跟任何一个女孩子说过“我爱你”,哪怕再喜欢对方也绝口不提。
话说孙大伟当天终于约到了那个小姑娘,十分开心,和所有的兄弟都显摆了一番,然后带着赵红兵等兄弟六个浩浩荡荡地去了六中的操场,准备一起开个“吉他演奏会”。在上世纪80年代,晚上通常没什么娱乐,而年轻人又爱凑热闹,所以兄弟七个当天晚上全去了六中的操场,还带着二狗和晓波两个孩子去看热闹。六中这所学校很有意思,操场和教学楼是分开的,操场在马路的西面,教学楼在马路的东面。操场上还有看台,比较空旷,周围没什么人。
到第二个晚自习结束时,孙大伟追的小姑娘果然来赴约了,而且还带了她的同桌,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叫高欢。二狗当时就认为高欢是天仙下凡,直到后来在电影《喜剧之王》中看到张柏芝,才觉得原来不是天仙也可以长成这样——张柏芝和高欢像是孪生姐妹。
兄弟几个边弹吉他边唱歌,声音不小。有心上人在侧,孙大伟弹唱极为卖力。但说实话,孙大伟的琴弹得还没二狗好,感觉总是手比嘴慢半拍,切换和弦显得很生硬。倒是坐在看台最高处的李四比较出彩,那天李四带了个口琴,他的口琴吹得悠扬、清亮,还有些哀伤,和他本人那昏昏欲睡的感觉完全不同。在以后的20年里,二狗没听过谁比李四的口琴吹得更好。当然了,口琴这东西在民间可能已经绝迹了。
上世纪80年代的混子和现在只会去迪厅的小流氓不同,前者多少都会点乐器。
这天,看台的对面也有一群人,也在唱歌,不仅有吉他,还有人吹笛子。
由于距离不到100米,周围又很寂静,双方开始比谁的嗓门大,越喊越起劲。喊着喊着不对劲了,对面开始有人骂了。
“牛逼什么,给我肃静!”
“操你妈,有种给我过来!”张岳喊。有女孩子在旁边,尤其是有高欢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在旁边,张岳的脾气更加控制不住。
对面没答话,黑暗中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走了过来,起码十几个。
“下来!”对面的那群人走到这边看台底下,朝赵红兵他们喊。
“呵呵,还怕你们?”赵红兵带着几个兄弟走了下来,把吉他交给了高欢。高欢和二狗等四个人留在看台上,没下去。双方剑拔弩张,对峙着。“刚才你们这里哪个兄弟骂我们来着,还让我们过来?”黑暗中看不大清说话这人,但听得出来说话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骂的,呵呵。”赵红兵说。
“哦,你骂的,你叫什么名字?”对面的这个人说话还是不紧不慢,好像是在谈事情,而不是要打架。
“赵—红—兵。”赵红兵一字一顿地说。
“哦,我认识你。我弟弟和你是同学,我叫路伟。”对面的声音还是客客气气的。
这个名字报出来,这边哥儿几个心里一沉,都琢磨:靠,我们真是霉,一个月不到,刚惹完东郊的二虎,事情还没结,这下又惹上另一尊瘟神——路伟!这尊瘟神的凶悍程度比二虎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