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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猛踢了一下马,黑马便冲了出去。保尔吆喝着骑马飞奔,超过了狂奔的人们,如箭般往前冲着。这匹马也四蹄腾空般地不断加速,飞驰一般。有一架风车在土堆上张着风翼,好像要挡住去路一样。在风车右面的小河边有一块低洼的草场。左边是黑麦地,随着山坡起伏迭宕,望不到边垠。而风轻轻地从已熟了的黑麦上抚过,如手一般。而罂粟花则红艳艳的,盛开在路旁。这里既静又热让人难以忍受。远处的小河犹如一条银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呼喊之声正是由那块低洼的地方传来的。
黑公马疯了般向草场冲下去。保尔突然脑中一闪:“万一这马绊倒了,那人与马都将完蛋了。”但这马已经勒不住了,保尔只能俯在马身上,任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黑公马狂奔到草场上。这边,人们由于暴怒,已不再理智,如野兽般撕打在一起。有几个已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
有一个大胡子正举着一把已断了截木头柄的大镰刀,猛追一个满脸流血的小伙子。保尔的马把胸一挺,便撞倒了那个大胡子。而另外一个脸色黝黑,身壮如牛的农民,则狠狠地用靴子猛踩已经倒地的对手,要送他“回老家”。
保尔插进人群,借着马的冲力,一鼓作气地将人群冲散开。保尔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疯狂地骑马朝这些人野蛮地冲来。他明白,此时只有这种不讲理的方式,才可以把这些鬼迷心窍的人都分开来。他瞪大了眼睛喝道:
“畜生,都散开!我毙了你们!”
接着,他拔出了手枪,挥动在一个满脸杀气的人的头上方。马一跳,枪被打响了。那个人慌忙扔了镰刀转身逃命去了。就这样,保尔骑着马在草场上一面狂奔一面开射。最后人们都四散开去,离开了草场。他们都怕承担责任,也为避开这个恶神一样的人和他手中那个“不长眼”的手枪。
没过多久,区法院的人便赶到了波杜别茨村。法官们费了很长时间传讯目击者,但始终找不到罪魁祸首。这次争斗并没死人,受伤者也都痊愈。法官们苦口婆心很严肃地向农民们讲这种打斗是非常野蛮也是犯法的。
“全因地界,我们的地界真是乱透了!所以每年我们才都会打架!”
个别人还是受到了惩罚。
过了一个星期,丈量队到草场丈量,最后在有争议的地方钉下了木桩。一位老汉走来走去,天气又热,已累得汗流浃背。他一边卷皮尺一边对保尔说:
“我干这行已经三十多年了,各地都有地界引出的纠纷。你看看这儿的草地分界线都乱成个什么样了!即使是醉鬼走路也不至于如此歪扭。那些耕地没一块能宽过三步长的,全都乱死了,想要分个清楚,肯定得把你累趴下。这样的草场和耕地,还一年一年分下去,二十年之后你看吧,土地上面一定密密麻麻的全是地界了。就是现在,差不多也是十分之一的耕地都成了地界了。”
保尔笑了起来:“老同志,再过二十年咱们连一条边界都不会再有喽!”老头儿则憨厚地呆着。
“您所讲的是不是共产主义社会啊!唉,不过那可是遥遥无期的呀?”
“您听说过布达诺夫卡集体农庄吗?”
“噢,您是讲这个呀!”
“是的!”
“那儿我去过的……但,我觉得那是一个特殊情况。”
丈量队仍在工作,两个小伙子正钉着木桩。草地上依然有可以看见的旧地界,不过仅是些烂木头了。农民们都站立在草场两边,瞪大眼看,都盼着木桩能钉在原来的地界上面。
赶车的老汉爱闲聊,他挥着鞭子,抽了下疲弱的马,转身对两个坐车的说:
“谁知道是怎么了?咱们这儿也闹共青团了。从前可不这样。看样子都是那个女老师弄的。你们可能全认识那个姓拉基京娜的人。年纪那么小却有很大的能耐,会鼓动事。她竟将全村的女人召集起来开会,给她出主意。结果现在坏了,象以前那样吵架时抽老婆一耳光的事是再也不行了!她们那时候只会揉揉脸便不再吭气,可现在你还没碰她,她就开始大吵大闹,说要告你上法院。年轻的几个还会给你背法律条条,并提出什么离婚。我那个原本不太讲话的老婆,如今却也成了什么代表,有可能是个娘儿们的头头什么的。全村的人都来找她。起初我都想拿马鞭抽她的,可后来看看她家务料理得也挺好的,而且还算是能干,也就不再管她,让她去做吧!”
赶车人那毛茸茸的胸膛从麻布衬衫里敞出来,他伸手挠了几下后又习惯性地甩了一鞭子。车子上坐着的则是拉兹瓦利欣与波列薇赫,他们都是到波杜别茨村执行各自任务的:前者有团支部工作要布置,后者则要召开妇女代表大会。
“您是否很讨厌青年团员?”波列薇赫玩笑似地问赶车的人。
那老汉则慢条斯理地捋着胡子回答:“不是,我倒没有什么……年轻时玩一玩也行。我年轻时就爱演一演戏。我喜欢看一些逗人笑的戏,但得演得精彩。开始,我们都认为一群小青年只会瞎闹,但后来看到不是那么回事。听说他们是不准喝酒,不能耍流氓的,管得很严格,他们将很多时间用在学习上。不过他们都想跟上帝闹意见,想将教堂改成什么俱乐部。这就不对了。长辈们都为这事跟他们闹矛盾。对,还有便是他们光招那些穷光蛋,当过长工之类的,而象有田有房人的孩子则全不要,这么干是不怎么样的!”
马车下了山坡便驶近了学校。
女校员见来了两位客人,便让出屋子给他们,自己去睡草棚。会开了很久,波列薇赫与拉兹瓦利欣很晚才回来,屋中黑糊糊的,波列薇赫脱了皮鞋上床倒头便睡。不料,拉兹瓦利欣的手却很不老实地摸到她身上,这时波列薇赫被惊醒了:“你想干什么?”
“小声一点,你嚷什么?我一个人躺着太寂寞了。难道你想不到比一个人睡更有趣的事?”
“把手给我拿开,滚下去!”波列薇赫将他一把推开。莉达本来就烦他那张色迷迷的脸,此时真想将他臭骂一顿,但是又有一阵睡意袭来,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你推呀挡呀的干什么?像个知识分子是吗?你总不是贵族女子学校的毕业生吧?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好了,假如你聪明就先让我满足了,然后你怎么睡都可以!”
他觉得不想再费什么口舌,于是再次从长凳子上站了起来,坐到床沿边上,肆无忌惮地去摸她的肩膀。
“滚开!”这次她惊醒了,“我明天一定要告诉柯察金不可,说到做到!”
拉兹瓦利欣则很愤怒地抓住她的胳膊:“他算哪个?你别再古板下去了,我是要定你了!”两人之间进行了一场短促的搏斗。一下,又一下……屋中传出了清脆的耳光声……拉兹瓦利欣往旁边一躲,波列薇赫则摸黑冲到门口,推开了门,冲进院子。她气疯了,立在月光底下。
“进来吧,傻瓜!”他恶狠狠地喊。
他不得不将自己的铺盖搬到屋檐下,在外过夜了。波列薇赫插上了门,上床后缩成一个团了。
第二天早晨两人便往回赶。拉兹瓦利欣坐在赶车的老汉旁,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这个丫头真惹不起,真会找保尔告状的话,我可就倒霉了!这么漂亮的脸蛋怎么是个木头桩呢?还有保尔,本来就看我不顺眼!”
拉兹瓦利欣挪到了波列薇赫旁。他装出一副十分窘迫而又有些悲苦的样子。他想出一些能骗人的理由为自己辩护,表示已经有了悔悟的意思。
当他到达目的地镇口时,波列薇欣也答应他,将不对任何人提此事了!
在边境地区的各村庄内,共青团的支部犹如雨后春笋一般建了起来。团区委的干部们为了培养他们也付出了很多心血。保尔与莉达则日夜不停地在这些村庄中开展工作。
拉兹瓦利欣不愿意往村子里跑,他得不到那些农村小伙子们的信任,反而起了坏作用。波列薇赫与保尔则很容易很简单地便融入了他们。波列薇赫与很多姑娘成了知心朋友,团结得很好,联系也很紧密,她也顺势让这些姑娘对团的生活和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全区年轻人没有不认识保尔的。有一千六百名青年到了应征入伍的年龄,第二军训营负责对他们进行严格军训的任务。各个村庄的晚会上,街头巷尾内,手风琴起了非常重要的宣传鼓动作用,这使保尔成了大家的“自己人”,而很多农村小伙子也在手风琴美妙的音乐中入了团。保尔用手风琴一会儿演奏激动人心的进行曲,一会儿演奏悠扬的乌克兰民歌,柔婉而又深情。大家听琴声也听琴手讲的话——以前的工人如今则是军训营政委兼共青团书记。年轻政委的话音与琴声,都印在了人们的心目中。各个村庄里都唱起了新的歌声。农民的家中,除了祷告用的赞美诗集和圆梦用的小册子,也有别的书籍出现了。
走私贩日子越过越难。他们此时需要对付的不只是边防的军人,还有很多年轻的朋友和热心的军人助手。边境的很多村庄里,团支部的同志们群情激昂,急欲亲手擒敌,有时采取了过激行为,必须由保尔出面调解。波杜别茨村的团支书叫格里舒特卡·霍罗沃季科。这是个蓝眼睛的小伙子,办事很是风风火火,爱争辩,不信教。有一回,他通过一特殊渠道,听说当晚会有一批走私货物运来交于本村的磨坊老板,于是他让整个支部一起出动。他率领全体同志,手拿一支教练布枪和两把刺刀,悄悄围住磨坊,专等着走私贩落网。国家政治保安局边防哨也听到了此消息,也布置了埋伏。黑夜之中双方发生了误会。在冲突之中,幸亏边防战士异常冷静沉着才没伤及共青团员们。小伙子们则仅仅被解除了武装,被押送到四公里之外的邻村关押起来。
当时,保尔正在加夫里洛夫营长那儿。次日早晨,营长接到报告之后便立即将情况告诉了他,于是保尔连忙上马前去营救这些小伙子们。
政治保安局的特派员萨哈罗夫笑着谈及昨晚的那场误会:“保尔,咱们这样吧!我们不去追究他们了,他们都很了不得。但你得去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今后别再越轨管事了!”
卫兵们将板棚的门打开之后,十一个小伙子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感到很不好意思,两只脚不停地换着地儿。
“你瞧一瞧他们,”萨哈罗夫摊开了双手,很是无可奈何,“大祸已经闯下了,看来我必须将你们送到地区去了。”
一听这些,格里舒特卡激动起来:“萨哈罗夫同志,我们干错什么了吗?我们是想为国家多做些贡献的呀!我们老早便盯上这帮富农了。你们却将我们当成强盗关起来!”他很恼火地扭过身去。
保尔与萨哈罗夫尽量板起面孔,似乎很严肃地交涉,过了许久,才打破僵持局面。
“除非你担保他们再不去边界上活动,而改用其他方式协助我们工作,我才可以手下留情,放他们走。”萨哈罗夫对保尔说。
“行,我敢担保今后他们再也不会令我难堪了!”
这个支部的团员们,唱着歌曲返回了波杜别茨。这件事没被泄露出去。不久之后,那个磨坊老板终于落网了。这次是依法逮捕的。
在迈丹韦拉一带的森林里座落着一些庄园。每座富农的庄园相距大约半公里。房屋很牢,加上各种附属的设施,一座庄园犹如一个小小的堡垒。德国的移民都住在这些庄园里,过着很富足的生活。安东纽克匪帮就藏在这块树林子里。安东纽克曾经是沙皇军队中的司务长,后来竟拉帮结派拼凑成“七人帮”,在周围的各条大路上持枪抢劫。他们凶狠残忍,既不轻饶投机商,也不放过政府干部。安东纽克出没无常。他今天在这儿干掉了两名农村合作社的工作人员,第二天则已在二十公里外解除了邮政人员的武装,将钱抢光了。安东纽克与另一土匪头目戈尔季比着干坏事,一个比一个凶残。地区警察局和国家政治保安局用很长时间来对付他们。安东纽克在别列兹多夫附近活动,进城的路上很不安全。要逮住这个匪首难度很大:他觉得情况不妙,就逃出国境,销声匿迹,风头过了又卷土重来。利西岑每次得知这个野兽又伤人了,都焦躁不安地咬紧嘴唇。
“这条毒蛇到底要咬人咬到何年何月啊?瞧着吧,我定会亲手收拾他的。”利西岑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执委会主席曾两次获知这个土匪头子的最新行踪,带着保尔与另外三名共产党员去追捕,可安东纽克都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