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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两军对垒。
宽阔的战场上,西绝大军同北幕大军俱是严阵以待,双方军容整肃,即便有数万人,却一点杂声都没有。
这里靠近北幕,虽是六月的天,可温度却像是初春。
唐月身着绯红色的立领对襟长衫,脚踩鹿皮短靴,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一双狐狸眼静静眺望着远处。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赫连城身着黑色铠甲,骑在纯黑色高头大马上,手持长刀,面无表情的模样。
幕炎望了眼身边的女人,淡淡道:“我让他出来说话。”
唐月微微颔首,幕炎便勒马而出。她紧跟着他,往战场中央的空地而去。
赫连城同样出阵,面容冷肃。
双方相距不到十米,赫连城的目光落在唐月脸上,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那脸颊上的红润,分明是用胭脂晕染出来的。
风声吹过,他想说些寒暄的话,可一开口,却又是跟从前一样冷冰冰的语调:“本将军没有料到,你竟然会怂恿北幕,攻打西绝。唐月,别忘了,你是西绝的公主。”
唐月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脸,那瞳眸中,只有这个男人散发出微光,其余天地间的景色,仿佛都只是陪衬。
“月月。”幕炎见她出神,不由小声唤了句。
唐月回过神,望着赫连城,轻声说道:“不借着攻打之名前来,又如何能有机会见你一面?”
她跋山涉水,不过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赫连城心中微动,却仍旧保持着冰冷的神情:“你嫁给他的那天,我在山道上拦住迎亲的队伍,我与你说了些话,可你并不曾回应我。”
风卷起沙场边缘的蓬草,黄沙漫天。
唐月不可思议地转头盯向幕炎,对方耸了耸肩:“你那日在轿中昏迷过去,所以并未听见他说话。”
昏迷过去?
赫连城眼中掠过怔愣,原来,那****昏了过去,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原来如此……
唐月与赫连城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两人的目光都太过复杂,这一眼,仿佛交织了过去的无数岁月。
幕炎静静看着,这两个人,仿佛有一个结界,不容他人轻易踏入。
可那又如何,唐月如今是他的太子妃,若是她跟别的男人有什么外人无法踏入的结界,拿刀劈开也就是了。
良久的沉默后,唐月轻声道:“我恋慕将军数年,如今却嫁作了他人妇。可我仍有一个执念,但求将军为我解答。”
赫连城静静看着她,瞳眸中逐渐浮现出过去的种种,他开口,声音轻缓:“但说无妨。”
“敢问将军,在过去的那些年月里,可曾为我心动过?可曾,爱过我?”
唐月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千军万马的铁骑中,却仿佛饱含了另一种独属于女人的力量,听在赫连城耳中,沉重而直叩心扉。
有没有心动过呢?
他自战场打马归来,她的绣帕落在他脸上,他抬头看向她的惊鸿一瞥,可曾心动过?
她挽着亲手做的荷包,苦苦等在他的府前时,可曾心动过?
她一身月白长裙,寂寞地独倚月下西窗时,他曾心动过?
有没有爱过呢?
对她这样一个才貌双全、善解人意的女子,究竟有没有爱过呢?
答案是肯定的吧?
只是过去,总有云翳蒙蔽了双眼,总是无法探知自己的内心。
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他可以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可是在面对自己的心时,却变得比谁都要蠢笨。
世上有那么多有情人错过,他也曾亲眼目睹过。可彼时的他铁石心肠,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也会是那错过的人。
他凝视着唐月的面庞,正要回答她的问题时,不远处却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这片战场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双方人马皆都无比惊慌。
他顾不得和唐月说话,偏头看向远处,只见那山脚下喊杀声震天,无数流军冲了过来。
这股力量是长久盘踞在这里的一个部落,凶悍嗜杀,总想着从北幕和西绝的夹缝中,扩大自己的地盘,建立自己的政权。
看来,这群人早有准备,竟然在战场上埋下了无数炸药。今日,是中了这群人的诡计了!
赫连城一脸冷肃,高高举起手中大刀:“鸣金收兵!”
北幕这边也是同样,幕炎也没料到会有第三股势力埋伏在这里,连忙示意退兵。
只是他们三人都在战场中央,反倒落在了最后。
那群流寇手持大刀长剑,催马冲过来,一时间将三人冲散开来。
赫连城长刀划破几名流寇的咽喉,回头一看,就瞧见唐月勉强击退一名敌人,却有更多的人朝她围拢了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夹马肚赶过去,直接替她解了围。
幕炎被人群冲散开来,两方战斗,唐月的马被打伤,赫连城直接将她拽到自己的马背上来,被逼进了大山之中。
……
幕炎最后看到的,就是他带着唐月,被一群流寇追赶,一路进了苍茫山脉。
唐月坐在赫连城身前,紧紧抓着缰绳,目视前方,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滚落。
而后面的赫连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的后背,双眼紧闭,面色十分苍白。
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三支利箭。
唐月可以清晰地闻见萦绕在周身的血腥气息,她很害怕,只得一路慌不择路地进了山。
好不容易摆脱掉身后的追兵,她扶着赫连城下了马,环顾四周,这里是大山深处,杳无人烟,远处隐隐有野兽的恐怖咆哮声传来,听起来触目惊心。
她扶着赫连城,在树下坐了,又匆匆摘了大叶片,去不远处的溪水中舀了水过来。
她读过不少医术,识得药草,也知道如何在荒野中救人。
她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赫连城后背的伤清洗包扎好。赫连城醒过来时,就瞧见她双手都是鲜血,外面披着的素白外套早不见了踪影,袖子挽得很高,露出一截皓腕,蓬头垢面,哪还有本点世家贵女的形象。
可这副样子,落在他眼中,却莫名的,亲切。